第51章 白靈
“爹,”周躍立亦如滕華一般震驚,在場諸位又有誰不是。蒼發老者、苗妱等等,皆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蕩蕩的淺離之濱,久久不得平靜,又暗自慶幸沒去招惹。
獨立在前方的周氏族中年男子,目光如炬,眸底深沉。他乃渡劫境後期修士,竟也沒能讓對方停留半分,還當真是不客氣。擡眼望晴天,伸手撥劫雲嗎?
軻來何時出了這樣一位人物?
大震軻來百位高階修士的兩人這會确是離開了淺離之濱,不過并沒走遠。
仙府深入淺離海,現身在三千丈海溝裏,随意尋了一處舒适地平躺。海底深處靜悄悄,周遭除了連片珊瑚,三兩無骨海魚,再無其他大型生靈。
仙府中,被雷劫劈得焦黑的墨姿盤坐在鐘曉身旁,閉目煉化在經脈裏暴跳的雷靈。曲着一條腿躺着的鐘曉此刻倒是悠閑,聞着焦味,眼看着黑烏黑烏的妻子,心裏在想若墨姿頂着這番面容入洞房……
在煉化雷靈的墨姿似聽到了他的心聲,皮上焦黑徒生裂縫。鐘曉見狀不禁笑開,轉眼向身側,墨小白正瞪着他。
“你在告密。”
“汪嗷,”墨小白有點不高興,肉滾滾的小身子一轉蹲坐下,屁股朝他。
焦黑連帶着皮一點一點地剝落,墨姿新生的膚質更是瓷白泛瑩光。轉眼間一年過去,體內雷靈被煉化殆盡。
依舊躺着的鐘曉,正閉目感知軻來運道,懷中徒來嬌軟,擡手抱住,不等睜開眼睛已有沁涼襲上他的下巴。唇角揚起,鳳目半開,如玉大手掌着妻子的後頸,任由她啃、舔下颚。
終于可以了,墨姿美目水靈靈,雙手捧着他的臉,做着一直想做但又不敢放肆沉溺的事。壓在他身,親吻、吮吸、啃咬。她愛極了鐘曉,不想放過他的一絲一毫。
柔軟在向上,鐘曉鳳目仍清靈,但眼底濃墨早已暈開,低頭微張口迎接墨姿。墨姿雙目霧蒙蒙,迫不及待地印上、闖入、大肆掃蕩他的味道,右手下行,來到他的玉帶輕摳着,告訴他,她想要他。
鐘曉會意,卻不順應,鳳目看進妻子的水眸,笑意自眼底濃墨中溢出。墨姿氣惱,但不打算撤離,更加用力地親吻。
柔弱無骨的手在他身上放肆,鐘曉心被她攪亂,抱着人坐起。懷中魔女仍不放過,緊緊纏着他。寵溺笑之,帶着人瞬閃到仙府中央玉桌邊,神念一動,桌上酒壺飛起,将龍鳳杯斟滿。
鳳杯頓在手邊,墨姿才不舍地放開鐘曉,兩腮透粉雙唇紅潤如春櫻,稍稍離開點點,握住鳳杯,羞緬問道:“合衾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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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嬌嫩,聽得鐘曉眼波都在晃蕩:“是,”攬她入懷,龍鳳碰杯。
墨姿仰望她愛戀三世的男子,烈酒至嘴邊。鐘曉垂目看着懷中讓他見之難忘的女子,飲下杯中酒。待她喝完,放下酒杯,兩指一撥,一雙無色同心連珠飛出。
見到無色珠,墨姿驚喜,轉眼看鐘曉:“你……”
“不想嗎?”
“想,”墨姿急切回道。
無色同心連珠,連上便是一生。在修仙界,只有摯愛夫妻才會連同心珠,她以為鐘曉不會準備這個,至少目前不會。
“我都打算好日後要入深海尋戀心貝母。”
鐘曉樂了:“現在不用了。”
欣喜之餘,墨姿又疑惑:“你哪來的同心珠?”自遇上後,他行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确定同心珠是他降臨況昷前就有了。
女人心海底針,鐘曉攬着她的肩,認真回道:“塵微弟弟穆旸,一直獨身,嘴上又不斷在說他要找媳婦。
胖涵憂心她舅舅的大事,在聽聞無色連珠能招姻緣後就特地入了雲水界風彌海,一共得了六對無色珠。穆旸一對,我一對,韓旻一對、善德一對,剩下兩對,她留着。”
“原是這麽來的,”墨姿安心了,右手一翻,愉快地放出握在掌心裏的那滴黑紅的心頭血。同時鐘曉眉心處的金色桐花顯形,一滴金色凝血自蕊心飛出。
看着兩滴血分別侵入一顆無色珠使珠變色,三息後兩珠合一,墨姿敞開心房靜靜等待着。
合起的兩珠直至恢複無色才分開,化作流光入兩人心竅。無色珠與心竅融合的瞬間,墨姿感知到了一絲并非來自她的愉悅,笑看向鐘曉,甜甜地喚一聲:“夫君。”
心頭被輕羽撓過,鐘曉攬着她的手不禁收緊:“娘子。”
墨姿咧嘴笑開,他是真的在開心,不自禁地仰起頭去夠他的下巴,不等觸及眼前一晃,人已不在仙府大殿,入了一彎清泉。精純溫和的水靈湧向她,迅速填滿她的每一滴血。
這是清然玉泉。
墨姿了然其中意,迷離的雙目盯着身着金桐花紋白色寝衣赤腳站在玉石岸上的丈夫,想到接下來将要發生的,心都不跳了,輕納一口氣瞬閃至岸邊。
鐘曉蹲下,她立馬撐着岸送上香唇。
在她嘟起的唇上嘬了一口,鐘曉将人按進玉泉中:“你我境界相差太大,即便有《陰陽合和訣》,若有不慎,還是會傷到你。所以……你乖乖的,”見她癟嘴欲哭,不由得笑出聲,手指輕.摩她的粉頰,“再泡一泡。”
“不用,”等了太久了,墨姿現在就想要他,一把将人拉進玉泉,像水蛇一般立時纏上:“你親親我……”
早已情動,此刻又緊貼在一起,鐘曉托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曼妙,鳳目中沉靜之下是暗湧的波濤。兩人鼻尖對着鼻尖,氣息交合在一起。不止她想,他亦想,喉核滾動,唇漸漸靠近她。
墨姿在期待着渴望着,但此刻卻不想動,居上垂目貪看着他,将他情動時的模樣盡收入心府,心跳如雷。
周遭氣氛變得濃烈,玉泉之上升起白霧。觸碰上柔美,暗湧一舉沖破平靜,鐘曉鳳目一緊,舌直入她的口中。白霧頓時升騰,漫過兩人,遮住這方激情。
………………
自淺離之濱上那場元嬰雷劫過後,軻來幾大氏族就一直有留意各方。只兩年過去了,竟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這不僅沒讓他們放下心,還叫幾家更是警惕。
在此期間,馮興洲白氏一反常态,行事變得低調。尋常人家對這沒什在意,但居南地引禾城的滕氏族卻覺白氏露餡了。
四十萬年,白氏一直以神獸白澤半妖後裔稱之,傲視四方,所到之地,世人皆敬畏。神獸白澤何能?生來知天地事。
那日淺離之濱上降下雷劫時,白妤就在現場,竟對渡劫人一無所知。她可是親眼看着人家渡劫的,就算不能知全貌,也該曉一二。腦袋上都生鹿角了,她的通天之能呢?
背倚雪翼三角花牛,滕華手撥膝上牛頭琴,頭仰天看無雲晴空:“三雪,你說白氏是真的不清楚對方底細嗎?”
趴在地甩着牛尾的花牛哼哼兩聲,童音稚嫩:“兩年裏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我一百三十二遍。我都說了,白氏突然乖覺,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他們家根本就非白澤半妖後裔,怕行事再高調,旁人問起淺離之濱上的事,回應不了才暫時退避;二,他們家知道淺離之濱上渡劫人何等不凡,行事忽變低調,那就是有畏懼。至于畏懼什麽?你自己想,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钪……滕華撥動琴弦,故作苦相:“三雪,你最近是越來越不耐煩我了,怎的是另有所愛了嗎?牛還是人?”
長嘆一聲,三角花牛兩眼上翻:“我是頭公牛。”
“我知道,”滕華面露笑意。
“你是個男子,我不耐煩你不是很正常嗎?”三角花牛轉頭看向谷口,見一粉衣快速閃近,兩前腿立時撐起,牛眼一彎:“朦朦。”
“花牛牛,”粉衣到近前,擡手溫柔地撫牛角,伸腿踢了踢她小哥:“趕緊爬起來,亭裏澗的水靈萼開了,娘讓我來接花牛牛去吃萼。”
滕華收琴,站起拍拍屁股。雪翼三角花牛立時變成三尺男童,一身花衣,手拉滕朦朦:“走走,我都餓了一千年了,水靈萼總算開了。”
“好,”粉衣龍眼姑娘牽着花牛牛轉身正要走,忽又回頭:“小哥,娘說軻來界天地規則在一個時辰前突變強盛,也許……”
滕華雙目一縮,望向意味深長的九妹,心突突的:“不會吧?”
滕朦朦驀然笑之:“誰曉得?反正咱們家是貨真價實,且自在軻來立戶,祖祖代代沒幹過啥缺德的惡事,”手扒龍目,“睜大眼看好戲吧。”
花牛牛鄭重點頭,附和道:“對,坐等看好戲。”
“那話怎麽說的?”滕朦朦仰頭望天,雙目平靜,一掃之前俏皮沉聲道:“違天規者,必遭天刑。”
滕家族地亭裏澗,千頃水靈萼之上立着一位頭頂兩黑色牛角的龍目婦人,青絲垂到腳踝,臉上不甚光潔,眼角有歲月留下的細紋。嗅着水靈萼花開散出的清香,她面目柔和,輕語喃喃道:“白梓娜,我賭你白家這回……逃不過。”
萬裏之外馮興洲白氏族地安骅嶺深處一株擎天巨樹下,盤着一頭泛着瑩瑩暖光的白獸,獸首向裏埋靠着樹根。遒勁的鹿角似玉一般美麗,偶有靈蝶經過停在角上。鹿角之下是長耳,潔白的細毛不長,掩不住耳中的冷目。
清淩淩的冷目中有一白影在走近,白獸不動卻幽嘆一聲:“感知到了?”聲音空靈,勝過世間一切美好音律。
白影出現在萬丈外,不過二十息就來到了樹下,駐足在白獸百丈處。女子墨玉盤發,一雙瑞鳳眼半垂着,沒有銳氣只有楚楚,頭上兩角才長出一寸,嫣紅的小口輕抿。
“怎麽不說話?”白獸擡起頭,露出姣好女面,朝向她。
“老祖宗,梓娜不知該說什麽?”
人臉白獸未因此話動怒,斂下一雙瑞鳳目,再是一聲幽嘆:“你随了吾的苦命,這一生是嘗盡了愛而不得的痛。只比起吾,你又是幸運的,至少你的人還活着,而吾……”說到此白獸露了悲色,瑞鳳目中蓄滿了淚,“吾費盡心思,只求他能輪回轉生。”
可讓一修士入輪回,何其難?
她的人?白梓娜凄笑,那人從來都不屬于她,嘴裏苦澀得很:“老祖宗,天地有變,您不怕嗎?”
白獸幽幽道:“怕什麽?應了周、苗兩家時,吾就料到會有這麽一日。心存了僥幸,以為能靠封神天賜送他入輪回,現……罷了,不過是個死,反正沒有他,吾活着也沒甚意思。”
見白獸埋首,白梓娜不懂了:“現在收手,也許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白獸語帶凝噎:“遮天盜運,勾連上界慈壹仙山,助周、苗兩家造冥神,吾愧為神獸白澤後裔,死不足惜。”還有一點她沒說,白氏血脈……一滴冰淩淚滾落,過去四十萬年她滞留下界,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一旦頂上這株混靈樹枯敗,白氏一族上上下下近萬族口将遭到白澤神獸血脈反噬,瞬息泯滅于天地。
這都是她造的孽。
就在悲極時,右耳裏的神目中徒現兩人,一金鳳紋白衣一孔雀紋黑金縷。白獸僵住,兩息回神,搖身一變成白發童顏女子,擡腿才要走卻又遲疑。上望混靈樹,心知只要一踏出這裏,那位立時就能感知到她。
轉眼看百丈外的孩子,可她現在還不能死:“梓娜,你帶白妤立刻前往上緣骈洲取回吾的妖丹。”
上緣骈洲旗源城外,鐘曉手牽着墨姿漫步,眼望不遠處的城門:“周氏族程穎女與你一般,是冥幽聖體,現年四百歲,元嬰境大圓滿。”
這是軻來界面回饋給他的消息,除了周程穎,沒旁的人有隐神資質了。
墨姿蹙眉:“周程穎才四百歲,可你說軻來集虛空游散氣運至少二十萬年,這……他們未蔔先知嗎,能算計到周程穎會降生?”
“不是算到,”鐘曉垂目看面色紅潤的妻子:“造神之所以要提升一界氣運,就是要在盛運之下求仁得仁,生成隐神之脈。周程穎是他們求來的。”
“那孟裏呢?”墨姿攀着鐘曉的臂膀,仰着腦袋:“既然都造冥神了,為什麽還要對付奈何橋上陰使?”
鐘曉笑言:“因為陰使出事,冥界必亂。冥界亂,三千世界豈能安穩?他們是想将人造冥神,改向天道造就冥神。你聽說過一句話沒?”
“什麽?”墨姿懂了,人造神祇難逃天地規則。讓冥界亂,只是在逼天道擇冥神。
“冥幽聖體,塵世難留,”鐘曉攬着妻子。
“天數萬變。造神的人算計孟裏,卻漏算孟裏貪圖熱鬧,早分魂凝了分.身。以為周程穎冥幽聖體是天地獨一份,卻不想有一魔女陰魂渡忘川,成就冥幽誕在凡塵。得親族護,遇逢難赤霞,彼岸花吞荼蘼,開啓《釋厄文傳經》。”
墨姿頭靠在他肩上,得意地說:“天道還是……”
“不要亂說話,”鐘曉捂住她的嘴:“你現在的皮還不夠厚,待成長到塵微那般,就可以口無遮攔了。”
确實是,墨姿抿緊嘴,兩眼望天,體內暖融融,心中腹诽:“天道老爺,您察覺到小神有什麽不一樣了嗎?”她的手腳雖不暖,但也不再冰寒。這都是源于封在她陰宮內的一團明色,那是……水眸彎成月,那是堯日的元陽。
“哈哈……”
實忍不住,墨姿笑出聲。
鐘曉大手覆上她的笑臉,兩耳泛紅:“你已經傻笑一年了,這勁還要多久才能過去?”
墨姿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為什麽要過去?”吻上他的掌心,“我還有十顆晴嬰果,等所有事情了結,我還要給你生一群漂亮的小粉團。小名我都想好,就叫鐘一一、鐘二二、鐘三三……”
“不用那麽多,一個就好,”鐘曉笑意盈盈的鳳目驀然冰寒,有人在窺視他。神念一動,天刑劍出一劍橫掃。
馮興洲白氏族地安骅嶺深處擎天巨樹下,白發童顏女子急閃不及,右耳中神目炸裂,她噗地噴出一大口金紅血,跌坐在地,心悸不已。瑞鳳目晦暗,這就被發現了。
“不愧為天刑上神。”
右耳血流不止,女子也不去管,趴在地上,神思急轉,想她該怎麽做才能争取白氏一族的活命?神定在被鐘堯日摟在懷裏的女子,聚目細看,突然大笑:“哈哈……”
人算不如天算,冥幽聖體。這竟然還有一個冥幽聖體,鐘堯日娶妻了,他的妻子竟是冥神之體。
笑着笑着淚滾滾流,女子撐不住人身,又成獸形,她後悔了。天地規則強盛,天道又怎會沒有感悟?她妄為白澤後裔,竟因一己私情與亂世孽族共謀。白衣入目,白獸一愣。
鐘曉站定在混靈樹下,冷眼俯視重傷爬不起來的白獸:“白鹿麟?”傳說中白澤與麒麟結合,誕下的雌獸。
“上神大人,白靈有罪,”白獸蓄力許久,還是化不成人形,趴在地上殘喘:“求您給白靈一次贖罪的機會,不為吾自身,只為白氏那些無辜的人。”
沒有應她,鐘曉目光掃過獸身:“你的妖丹呢?”
贖罪,怎麽贖?來到此地,他就知白氏一族非白鹿麟後裔,他們血脈之所以異化,全是因白鹿麟以白澤運丹養。白澤運丹,即是白澤神獸妖丹。
她倒是舍得。
鐘曉腳踩大地,感受着自地下上湧的白澤生息,等不到白靈回答,轉眼看那株混靈樹:“傳說天運生混靈,混靈歸鴻蒙。白澤妖丹富天運,你對那修士還真是情深,竟敢養混靈樹生鴻蒙遮天。以白澤生息促那修士後嗣血脈異化,改運道。
本座不殺你,但這大地之下白澤運丹,本座勢必要收走。”
“不可,”白靈驚懼:“不要啊。”
已知白靈與那人情的鐘曉,豈會理會?右腳一跺,天地規則之力游龍一般直入地下,大地裂開,一枚成□□頭大的玉珠自萬丈地下緩緩而上。
“不要啊,”白靈還欲阻撓,只她妖丹在上緣骈洲,看她鹿角強勁,實乃外強中幹:“上神大人,你立身天刑,理應仁愛生靈。沒有運丹,混靈樹百日就将枯萎,到時白氏一族近萬族口無一能活。”
鐘曉未有心軟:“那你可知你欲轉生之人還好好地活着?”
“什麽?”白靈瞠目,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能,吾是白澤後裔,他騙不過吾。”
“騙過自己的心,不就能騙過你,”鐘曉伸手向前,白澤運丹落在掌心。
一片黑白兩尖葉飄落向下,拂過他濃密眼睫:“一句‘你我今生有緣無分,只望來世做恩愛凡塵夫妻,不争不搶,攜手一生,’騙得你滞留下界至今。他一修士,何來的來世?”
白靈呆目望着鐘堯日那雙悟境目中呈現的情境,悲憤欲絕,原來一切從開始就是為了——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