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程穎
“你現在還要留白氏一族嗎?”
白靈扯動着慘白的唇角,擡眼望向鐘曉:“留。”不過卻不是強留混靈樹庇佑他們,而是引動她己身白澤血脈,剝離白氏一族所有族口納入的白澤生息,此痛可不比三魂七魄相融輕微多少。
當年她是看着柏因與人成親誕子,深恨自己非人族。那種剜心之痛至今仍殘存在她心頭,現得知真相,當真是可笑。
柏因瀕死時将後嗣托付給她,她執泥于情,一直視他們為親緣後輩。千年後,在其子孫窺得她真身後乞求随白姓,她還感動不已。
此後兩千年,那些随了她姓氏的柏因後嗣,稍有不得意就跑來她跟前哭訴。
她愛之深,見不得他們有一丁點不得志,不惜埋先祖運丹于福地,生混靈遮天,助那些人改運道。
看着他們一個個在白澤生息的滋養下,長出鹿角,她是既害怕又滿足極了,騙自己他們就是她與柏因的後嗣。
白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白澤福運,不過萬年就以白澤半妖後嗣自居。她不知道他們貪婪嗎?将一切看在眼中,又豈會不清楚?只是一味縱容。
現在她收回所有,看似絕情,其實也是在保他們活命。至于在剝離白澤生息的劇痛下,能活下多少,就不是她在意的了。
鐘曉知白靈要做什麽,正合他意,收回貼着混靈樹的手,轉過身:“這株混靈樹一百二十天後将歸塵,本座望你在此期間盡力填補自己造下的孽。一百二十天後,你将迎來天罰,活下來,也許你還能去上界尋柏懷讨個說法。”
瞳孔一震,白靈愕然之後叩下首:“多謝大人。”
“不用謝本座,”鐘曉暫時放過白靈亦是為大局:“你非罪魁禍首,且現下造神未成,尚可将功抵罪。”垂目看跪伏在地的女子,“你自己斟酌吧。”
“大人放心,白靈不會再傻了。”語畢,她站起身一刻不留地瞬閃離去。要引動己身白澤血脈,她必須先取回妖丹。想到将臨的天罰,白靈眼神變得異常堅定,百天足夠她融合收回的那些白澤生息了。
她會扛過天罰,因為不甘心就這麽死。
十息後,安骅嶺深處就只鐘曉一人,左手裏還握着白澤運丹,他背手繞着混靈樹轉了兩圈。白氏已有白靈處理,現只餘上緣骈洲周氏族和檀鳳林州苗氏。
滕氏,就不用管了,據界面回饋這一族确屬囚牛半妖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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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斂鳳目,鐘曉在想墨姿血脈。上界慈壹仙山上的安氏與況昷墨氏血脈特性幾乎一樣,可墨氏族卻從未生出過冥元體。
還有一點就是看不透,他看不透墨氏血脈。
再說軻來苗氏,他一目了然,苗氏即是上界慈壹仙山在下界的一支。苗氏族裏的那些男嗣,血脈混雜,都不歸苗氏,應是從外抱回來的。至于青鸾半妖……祖上煉化幾滴青鸾血.精,後嗣便可蒙混。
“墨氏?”
雙修時,鐘曉有探神入墨姿骨脊,一無所獲。按理是不應該,但就是無所獲。結合之前,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墨氏是古神後裔。
唯古神後裔,才會叫他看不清探不着。而骨脊中沒有古神血脈,那是墨姿古神血脈太稀薄,不能聚合。小天菩有提過,在塵微結丹前,她都不曉塵微是天刑古神後裔。
其與塵微還是共生。血脈過于稀薄,共生都不能察覺。
挨個數過上神時期的古神,僅鴻魔是陰體。他記得已滅族的陰爻氏有數十萬年沒生出過男嗣了。況昷墨氏會不會是鴻魔古神的後裔,只是血脈太稀薄,已泯然于衆生了。
有了猜測,剩下的就是驗證。鐘曉收白澤運丹入仙府玉架,一步跨出到仙味莊外。店家觀來客這等清貴,忙不疊跑出:“尊者,您幾位?”
“不用招呼,”鐘曉入百味莊,閃身至二樓,駐足在臨街口的小包房外。門從裏打開,傳出一聲滿含奶氣的犬吠,引得對角處廂房中女客不禁移目過來,見颀長身影,心不由一動。
進到包間,鐘曉在墨姿對面落座,擡手設禁制:“讓你等久了,”取白玉茶杯出來泡雲霧茶,察覺墨小白又在盯它,擡眸一瞪,“遲早我會給你尋個伴。”
九幽翎貓不錯,就是稀少。韓小九……罷了,那小家夥被塵微和鳳鳴寵得一團孩子氣,肯定是不會生。
“汪嗷,”墨小白聽到鐘曉在想什麽了,氣得跳到桌上沖到他跟前嗡嗡嗡。鐘曉冷瞥一眼,小白犬還不知收斂,結果四腳蹦起沒得落下,被扔進桐花仙府裏了。
“小白犬不太餓,它點的四道葷食,我幫它吃。”
墨姿哭笑不得,接過遞來的雲霧茶:“都是你給寵壞的,墨小白以前跟着我的時候可乖巧了。”
“你都讓它姓墨了,我當然要愛護着,”鐘曉小抿一口茶水,目光不離妻子:“軻來的事大致上我已經清楚。不出意外,我們之後還要去一趟同越界。”
同越界?墨姿錯愕,那是上界柏懷仙帝的出生地,想到之前他說的話,心頭一動:“你以為下一個成就仙帝的會是誰?”
不等鐘曉答話,攬月就冒出聲了:“先排除善德仙君。”一切竟如她所想,真的有仙帝要完,跟着天刑神的日子咋這麽刺激?
鐘曉不知道:“是誰于我天刑一族都一樣。”
說得對,墨姿就是不太認同攬月的話:“善德仙君做仙帝怎麽了?他因果不沾身,活得清醒又自在,試問上界有幾人能做到這般?”天道為親孫女擇的引路人,可不會簡單。
不過仙帝……估計他是不願意擔,畢竟天衍宗宗主的位置都是其師弟在辛苦扛着。
“善德仙君哪有空擔仙帝重責,”攬月抱胸:“他只想挖礦,也不知孤身一人,存那麽多家底幹什麽?”提到家底,心酸不禁湧上眼,翻身鏡面朝外,看對面某位大人,“您進城交靈石了嗎?”
鐘曉搖頭:“沒有。”
多好,攬月羨慕:“墨墨進城交了一百塊上品靈石,您……”
店夥計觸動禁制,墨姿把攬月鏡翻面後放人進來。菜擺上桌,拿筷子吃飯。攬月話還沒說完,再次翻身:“堯日大人,您有不用的靈晶嗎?”
“沒有,”鐘曉夾了一塊牛膝軟骨,放進墨姿碗中。
“那靈石呢?”攬月臉上的可憐相挂不住了,不是說堯日上神心有百十竅嗎?這會怎就聽不出她話中音了?
鐘曉直截了當:“也沒有。”
“那就請您告訴吾與墨墨,您這樣兩袖清風是怎麽把自己活得體面的?”攬月瞅他身上的寶衣,心忒涼。
咽下口中食,鐘曉笑着回道:“你們進城交了百塊上品靈石,我沒有。”
攬月聞言長吸一口氣,氣呼呼地道:“墨墨,這頓飯你別付靈石,吾想看天刑上神賴賬。”他是想要當白臉小相公嗎?墨墨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
一塊鈴鹿肉送到嘴邊,墨姿張嘴咬住,笑眼看鐘曉。剛逗完墨小白,現又堵攬月。以後要是有娃娃……一想父女鬥成一團,她就忍不住笑開,伸手去捏男人吃得鼓鼓的面頰:“堯日,你留幾塊肉給墨小白。”
“把三道素菜留給它,”鐘曉感知到妻子在想什麽,擡眼看她:“也不一定是父女,不過男女我都喜歡。”
“那我們就生兩個,”墨姿不再為墨小白争取,反正菜都是它點的,給鐘曉夾了一塊蜜烤龍遷花目鯉。
攬月真心是沒眼看了,轉臉向窗外:“這美麗的夜晚适合睡覺,”翻身回神府,她要冷靜冷靜,看是不是該換個主子?墨墨已經沒得救了。
見此,墨姿與鐘曉相視大笑。吃完飯,閃身到妻子身邊,攬着她繼續喝茶。
“仙府架上那些仙玉,你随意拿。我很久沒在下界行走了,以前用剩下的靈晶、靈石都被胖涵幼時一回兩回要光了。”
靠在他肩上,墨姿仰面:“為什麽說不一定是父女?”
既然她問,鐘曉定是不會隐瞞:“我看不透你的血脈。”
前生是陰爻氏,墨姿自是明白這話什麽意思,趕緊坐正,擡手聚靈于指尖,憑空畫古老鎮魔咒。才啓頭,熟悉的淨魔息撲面而來,體內靈力就已枯竭。
墨姿驚喜,盯着自己的指尖。鎮魔咒乃鴻魔古神朿虹所悟,非其後裔運啓不得。她……雖僅畫了個頭,但确确實實聞到了淨魔息。擡眸看鐘曉,墨氏竟是鴻魔後裔。
鐘曉彎唇:“血脈太過稀薄,若不是融合了前生記憶,你也畫不了鎮魔咒。”
她可不管這些,墨姿收指握成拳:“你知道我一直在擔心什麽嗎?”
“知道,”鐘曉擡手包裹住她的拳,将人拉進懷裏:“七萬年後,九方古神後裔齊聚神魔之眼,助天刑神鎮守伏魔九宙祭臺。”
“對,”墨姿嘆息:“我之前就在擔憂九方古神缺了一角,大劫之下伏魔九宙祭臺難穩。”平靜目光穿過窗棂,看黑暗天際,“你說淨魂九息樹會返祖成功嗎?”
鐘曉手指輕.摩她的耳鬓:“你是想問淨化母樹重歸天地,魔族是否能在通過淨化後重歸三千世界?”
重重點頭,墨姿輕眨眼:“帝母魔就很好。”
“那要看魔族能不能承受淨化之苦,”在淨魂九息樹生成花苞時,鐘曉就在想這個事。一旦淨魂九息樹返祖成功,種在伏魔九宙祭臺中心的就是淨化母樹。到時磅礴的淨化之力便會滲透進虛無境。
也許真有一日,會有被淨化完全的魔族不再受伏魔九宙祭臺的封禁,重歸三千世界。
墨姿鼓嘴:“我若是将兮,就不會去傷淨魂九息樹。”可惜将兮看不透,不然堯日不會寧願自傷,也要搶他魔神本源。
“聰明的鐘夫人,”鐘曉唇貼着妻子飽滿的額頭:“魔族總想着覆滅伏魔九宙祭臺,這是在做夢。”
手指爬上他的襟口,墨姿婉笑:“我沒做過那夢,所以知魔悔山一戰後就再不能見到你,便幹脆決定死在你的天刑劍下。”
抱緊她,鐘曉低頭去親吻她的唇。墨姿半阖水眸,與他厮.磨,那時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今日。
一吻結束,鐘曉鼻尖輕頂她的:“桃無鹽說我克妻。”
克妻?墨姿細看他五官:“那我是不是要當心點?”她不想死,在得到他後更是怕死。
在墨姿完全融合兩世記憶後,鐘曉不覺自己能克死她:“孟裏跟你說了嗎?在上界,慈壹仙山上的安玉燦纏了我一段時日。”
“說了,”墨姿冷眼看他:“有人要你直接娶了她,然後克死她嗎?”
鐘曉點頭:“桃無鹽的妻子琮明珠。”
原還想先記着仇,但一聽是她,墨姿頓時作罷。琮明珠誕生時手握金色龍鱗,雖上界無人說她來歷,但知道內情的多心中有數。琮明珠就是那個鐘珠珠,瓊衍天刑的義女。
又敘了一會話,兩人才撤去禁制,走出小包間。攬月一直留意着,見真是墨姿付飯錢,一把拉高小被子,正想蒙頭睡覺,卻聞一清冷女音,“二位請留步。”
一拗坐起,是周程穎。攬月一把抓起挂在脖上的乾元神珠:“老東西,姓周的在想什麽?”
“吾又不是明鑒臺。”
墨姿回頭,她已在攬月鏡中見過女子:“你有事?”
廣袖輕晃,周程穎不急不慢地走至墨姿一丈之地:“你殺了紫俊宇。”
不禁凝目,墨姿露笑:“然後呢,你要替他報仇嗎?”一樣的鹿眼,這個周程穎與紫俊宇是何關系?
淡然笑之,周程穎搖首:“沒有想過,”女子不是她的目标,掃過牽着的兩只手,擡眸看一旁的男子,“你叫什名字?”
“鐘墨堯,”鐘曉拉墨姿貼在懷中:“這位是我妻子。”
鐘墨堯?周程穎凝眉輕語:“鐘家人,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鳳目卷發,确實是鐘家人的樣貌,但這氣韻卻遠非鐘家那群光有皮囊的假貨可比。之前看他背影,她就覺此人定出色非常,現見着真容,竟遠超她預料。
歪頭頂了頂鐘曉的下颚,墨姿雙手抱臂:“她好像沒聽見後面那句。”真的是不比當年了,現竟有女子當着她的面,試圖勾引她的夫。
“調皮,”鐘曉輕揉墨姿的後頸以作安撫,毫不躲閃地直視周程穎看來的目光:“你的瑞鹿眼跟紫俊宇的不一樣,很似幽冥白犬的障目。”
果然不凡,周程穎對自己被鐘墨堯看穿不惱不驚,勾唇一笑直言:“她配不上你。”
這不要臉的女人,攬月蹬開小被子,跳起叉腰就罵:“你配得上。就你這前生還沒夠着煉虛的人,還敢說墨墨配不上鐘堯日。給你臉了,讓你在這大言不慚,你當你是什麽好貨……”
墨姿笑了,打量起周程穎,完了就像看笑話一般看着她:“鐘墨堯。”
“嗯,”鐘曉寵溺應道。
“墨堯。”
“在呢。”
“夫君。”
“娘子。”
周程穎臉黑了,墨姿瞬閃上前,面杵近女子幽幽道:“你叫他一聲,看他應不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