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收回
聽到這話,最激動地就屬攬月了,一時氣盛竟放出聲:“對,你叫啊你叫啊,他敢應你,我們今晚就休夫。”
剎那間整個仙味莊都安靜了,周程穎盯着墨姿眉心處的古銀彼岸花,目光深幽。墨姿這會心情也不甚好,見周程穎兩眼瞳孔生紫,唇角微揚,眼神驀然冷冽,神念一動,清辰劍出。
周程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還在聚天運元力看那朵古銀彼岸花。這般不客氣,縱然是在上緣骈洲地,墨姿也慣着她,右手握住清辰劍:“想要嗎?你可以來搶。”
不應墨姿,周程穎直覺這朵古銀彼岸花于自己很重要,仍舊盯着,一個靈寶怎麽就能引她魂動?
“呵,”墨姿見她這般不禁冷笑一聲,收起清辰劍,回身瞬閃至鐘曉旁,拉起他的手下樓。敵不動,她也不好先動手,免得有理變無理。
怎可能就讓他們這麽走了?周程穎眉眼一彎,她想要的東西和人還從來沒有錯失過,瞬閃去截,只不想尚未現身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拍飛。嘭的一聲撞穿仙味莊的牆,跌趴在隔壁玉仙衣坊地上一動不動,亂石磚散落一地。
墨姿心情好了。
鐘曉鳳目含笑,表面看似平靜,實則微抿的唇已洩露了他的不快,握緊拉着自己的柔荑,緩步下樓,在一衆食客的注目下淡然走出仙味莊。
躲在攬月鏡中的孟裏,緊緊地裹着自己的小被子,默默決定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日裏,沒有墨墨問話,她絕不吱聲。
某上神大人動怒了。
輕搖牽着的手,墨姿與鐘曉走在繁鬧的街上:“今晚我們住哪?”
沉凝兩息,鐘曉扭頭看向妻子:“若我沒做錯什麽事,你不可随意說休夫,我會不高興。”
攀上他的臂膀,墨姿笑道:“休夫,你想得美,”手指爬上他的臉,輕輕撓,“不過那周程穎也确實很讨厭,我今天也長見識了,”竟當着她的面貶損她,不禁自嘲,“虎落平陽被……鼠欺。”
“等查明造冥神一事,我們就回況昷界閉關,”鐘曉扣住她的手,縮地成尺到千丈外深巷裏的一家客店,租了一間小院。
周程穎在上緣骈洲被打傷一事,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大街小巷。這可不得了,是周程穎被打傷!比之外界,周氏族更為驚詫。
“怎麽會?”周氏族族長周躍立不想相信,但這确是真的:“打傷她的人呢,是誰?”尚未弄清兩年前淺離之濱上渡劫的神秘人來歷,現“氣運之子”又被打傷,他心裏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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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老周千明緊鎖一雙白眉,眉間川字深陷:“據說是一個叫鐘墨堯的男子。”
“鐘墨堯?”周躍立有些意外:“鐘家人。”
“鐘家沒這號人,”這是族長老最怕的事,拱手向周躍立:“但鐘墨堯鳳目卷發,神韻清傲,揮手間能重傷程穎,您不覺這全合了……”
軻來鐘氏存假,可天地間确有天刑。誰能肯定今晚出現在仙味莊的那位不是真的天刑古神後裔?要知自程穎出生到現在,四百年間,唯此一位不但輕而易舉傷了她,還未遭氣運反噬。
心突突的,周躍立不敢想象若真是天刑降臨軻來,他們周氏族……未有遲疑,丢下周千明,化作流光速往族地。
………………
外界如何,此刻鐘曉和墨姿已無心管。桐花仙府中清然玉泉上白霧騰騰,水波蕩漾,嬌咛吟哦不絕,等恢複平靜已是半月後。
墨姿抱着暖暖的小腹盤坐在玉石地上,引導靈力于經脈中運行,走過兩個大周天,驅靈進陰宮開始煉化腹內暖陽。
披散着發坐在對面的鐘曉,雙手放在膝上,周身七彩霞光強盛。附着在古神血脈上的魔元靈又少了一些,他聚天地規則之力滋養受損血脈,眉心處金色桐花盎然。
墨小白還在生鐘曉的氣,但又受不住誘惑,一點一點地挨近,半個時辰後終趴到了鐘曉身後,愉快地享受七彩霞光。打了兩個哈氣,眼皮子漸漸下落。
仙府裏寂靜無聲,周氏族地這會卻熱鬧得很。繁茂的古藤葉綠油油,遒勁的藤條交錯覆于一巨大的天坑上,掩蓋着坑底的百丈祭石。祭石之心處一顆水瑩瑩的白珠在自主滾動着。
額長鹿角的白梓娜領着白妤與周躍立并行,身後跟着十數周氏族老。望着募運祭石,感受着此方濃郁的天運元力,一行人面上卻無輕松。
“老祖宗察覺軻來天地有變,要我取回妖丹……”
“這怎麽可以?”不等白梓娜将話說完,周躍立就色變打斷了她:“一旦妖丹被挪走,募運祭石就會停止運行,周、苗、白氏三族所有努力便付之東流。白靈前輩當初既應下事,就該清楚沒得回頭。”
白梓娜凝眉,之前聽老祖宗要這般,也知有些胡鬧。但老祖宗有吩咐,她卻不得不走一趟:“我就是将話傳達,同不同意在于周、苗兩族。”
她相信老祖宗只是一時慌神,等沉靜下來,會想出別的法子來應對突來的天地異變。幽嘆一聲,斂下眼睫,畢竟其乃真正的白澤後裔。
話雖如此說,但周躍立并沒有放下心:“白靈前輩确定是那位來了?”周氏族裏渡劫境大修有三十二位,他們對天地規則也有感悟,但遠不及神獸後裔敏銳。
周家在外的暗子傳回信,說滕氏族一切如故,沒有召回游歷的族人,也沒有其他大動。他不信滕家那個老黑牛沒有感覺到天地有變,不動也許只是無需動作。
今日白氏二女不來,他也是要往馮興洲一趟。
“嗯,”白梓娜上前幾步,靠近祭石,濃郁的天運元氣沖入額上鹿角分流奔向全身,舒适得她不禁半阖雙目,仰面上望,見白發童顏女,瑞鳳目猛然大睜失聲叫道:“老祖宗?”
天坑底衆人大驚,紛紛仰頭去看,确定是馮興洲白靈趕緊俯首拱禮:“白靈前輩。”
赤足走在古藤之上的白發童顏女,俯視坑底:“這就是我用心呵護了四十萬年的白氏,真好啊!”她讓兩人來取妖丹,那定是生死攸關,不想人家只以為她在胡鬧。
也罷,指望不上她們,她自己來。雙手背在後,運轉《運昌海平經》,瑩瑩白光漸漸顯現,相聚在她心頭。
見此情形,周躍立哪還不曉她要幹什麽:“白靈前輩,您還記得當初與我祖上力坦尊者的約定嗎?”
白靈沒有停止召喚自己的妖丹:“記得,但我亦有言在先,妖丹只是借出。哪日我逢難欲收回,周、苗兩家不可阻撓。怎麽你們是要反悔嗎?”右手聚靈一握,坑底祭石中心的白珠頓時顫動。
“小子人微言輕做不得主,白靈前輩又執意收回妖丹,那小子只能請做得主的老祖們前來與前輩商議。”話音未落,十數枚黑色玉牌飛出儲物戒,周躍立立時将它們震碎。
諷刺一笑,白靈将醜态看在眼裏,暗罵自己空有白澤神目卻無珠。察覺飛遁來的靈光,她面色一冷,右腳一跺,腳下古藤瞬間歸塵,同時祭石中心的白珠一力沖破禁制,破空飛向白靈。
“回來,”坑底周氏族人急急追上,但白靈也不是好惹的,揮袖将十幾人拍回坑底,收妖丹入心巢,回身迎戰趕至的周氏渡劫修士。
大戰剛起,桐花仙府中鐘曉就睜開了眼睛,閃身而出,聚天地規則之力打入大地,僅僅十息軻來連接上界的法陣全部崩裂。一步至界面外,确定軻來不再集虛空游散氣運,立時加強界面規則之力。
上緣骈洲周氏族地,十數渡劫大戰白鹿麟,震天動地。白靈在面對鐘曉時是無還手之力,但對上周氏族那些渡劫卻綽綽有餘。
妖獸肉身本就強悍,加之她血統不凡,更是受天眷。被騙四十萬年,滿腹憤恨,白靈活撕渡劫發洩。周氏族這個徒有空名的麒麟半妖後裔在真正的麒麟之女跟前,氣運根本不值一提。
一戰半月,整片麒連山都被夷為平地。戰白鹿麟的渡劫從十數位增到三十,後苗氏族也殺入了戰局。
有白氏渡劫來,卻遲遲不動。又是七日,白靈終于累了,不再戀戰,甩脫緊纏的二十餘渡劫,騰空直上。周、苗兩族渡劫眼不瞎,看出她力竭哪會罷手,奮力追去誓要将她誅殺取珠。
凄然笑之,白靈淚流:“四十萬年真心庇佑,全喂了一群白眼狼,”不管追來的修士,雙手運靈,瑩瑩白光環身,“如此我也沒什可猶豫的了。”
隐在四處的白氏族人,聞言皆心感不妙,只再想現身襄助卻是太晚了。
白靈已引動白澤血脈,瞬息間恢複白鹿麟真身,不再見人臉,足下生白雲,身後藍天徒現白澤神獸圖騰。白靈怒目,回首張口一聲怒吼,震得二十數修士口鼻噴血,紛紛墜落。
摔在地的渡劫修士後悔了,沉重的威壓壓得他們氣都難喘一口,勉力翻身看踩雲淩立在白澤神獸圖騰之下的白鹿麟,心顫不已。這就是神獸的威勢嗎?
麒連山死寂一片。有白氏族人移步出隐蔽處,虔誠跪拜白澤圖騰:“老祖宗,”只話才出口,突然擰眉,不支倒地痛苦地蜷縮、翻滾,雙手成爪胡亂抓自己,但又似總撓不到癢處。
“啊……老祖宗,娴兒難過啊,救救娴兒……”
凄厲嘶叫讓人聞之生寒。一個倒了,然後接二連三,哭求聲刺耳。
白鹿麟曲前腿跪在白雲上,俯首向白澤神像,一滴滴淚滴落:“不肖子孫白靈愧對己身血統,現已醒悟,不敢求先祖原諒,只望能用殘生全力彌補罪過。”
一聲嘆息自無盡虛空來,響徹軻來。
“望爾珍重。”
南向烈日之下,鐘曉背手站立,俯視麒連山。
墨姿坐在仙府中冷眼看正被剝離白澤生息的白氏族人,升米恩鬥米仇。白靈放縱有錯,但白氏若不利用白靈對柏因的深情處心積慮地算計,她想白靈是萬不會動先祖運丹。
萬惡有因,惡因結惡果,合理亦合情。
當第一縷白澤生息脫離鹿角,哭喊聲更加撕心裂肺。口口聲聲老祖宗,苦苦哀求。可這些人卻忘了之前白靈與一衆渡劫大戰時,他們無一人與白靈并肩作戰。
墨姿閃出仙府,伸手握住夫君的手,一縷瑩白生息自她耳邊過。眼望白澤圖騰,很快軻來就沒有白澤半妖後裔白氏族了。
一縷縷生息被收回,白靈始終俯首跪着,但氣息卻在不斷強勢。在場的白氏族人額上鹿角開始潰爛,不在場的自是也逃不過,無論是下界還是上界。
一天一夜,直至不再見一絲白澤生息,白澤圖騰才消散,白鹿麟安撫己身歡騰的白澤血脈,幻成人身。垂目看趴在地上氣息微弱的柏氏族人,不錯,還都活着,只是樣貌不再像從前了。
鹿角脫落,沒有白澤生息,氣運陡減。氣運養氣養神養貌,柏氏族人無聖潔光芒罩身,灰頭土臉。
沒有白澤神威壓制,周、苗兩氏族的渡劫也不敢再大動,本欲離開,不料念頭才生,就見白靈移目向南屈膝行禮。
順着望去,衆渡劫頓時大駭,本能地蹬腳想逃,可腳蹬出去後卻再也動彈不了。瞳孔巨震,欲哭無淚,天要收他們。
“白靈與軻來柏氏族的恩恩怨怨,就到此為止。大人請自便,白靈還想再去找一人。”
“不要叫周程穎魂散,她是柏懷意欲造冥神的罪證。”
“是,”白靈懂規則,治罪仙帝,總得有真憑實據,轉身消失在空中。鐘曉回視仰望的目光,墨姿松開他的手,靜立原處。
漫步來到麒連山,鐘曉右手一撥,前方有路直通天坑。站到天坑之上,冷目俯視坑底碎石,這碎石下就是募運祭石。
“周氏的麒麟血精,苗氏的青鸾血精都是自上界來,你們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周躍立之父眼珠子暴突,看着身披七彩霞光的鳳目卷發男子,張嘴想說,可是不能。墨姿撇過臉,清了清嗓子,她夫君讓人家說話,卻不收斂天刑神威。
“沒有嗎?”鐘曉自答:“嗯,也确實不用說,”伸手夾住經過的兩縷紫氣,拿近細看,“罪證全在這,無可辯駁。”神念一動,天刑劍出直插坑底募運祭石。
放開兩縷紫氣,翻手手心朝上。只見在場周苗兩氏渡劫眉心處均劇烈湧動。疼痛令他們五官扭曲,但發不出丁點聲。不過五息,湧動的眉心吐出一縷金線,飛向鐘曉。
很快兩滴金色血液呈于他掌心,輕語對血說:“去吧。”
金色血液立時歡快地飛往坑底,原不動的祭石在金色血液落在祭石中心時,快速運轉募運。還沒從剝血之痛中緩過來的諸位,再露驚恐,生機飛逝,面色肉眼可見地枯敗。
“本座不殺你們,但你們借祭石募集的運,要歸還無盡虛空。”鐘曉微勾唇角,鳳目清泠,看着縷縷紫氣飛入祭石中心的金色血液,神情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