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雲之上
明飛卿走進殿內,讓天青擰了一把熱毛巾,而後狠狠搓洗被淮子玉親過的地方。
天青在一旁看着,只覺得公子要把自己的臉都揉紅了。
洗完一遍還不夠,明飛卿又洗了第二遍,直到一張俊臉都被水汽蒸得紅彤彤,他才罷手。
他實在無法忍受淮子玉的任何親近,更不可能屈服于上天的擺布,重複上輩子做附屬品的悲慘命運。
他的視線落到桌上的鳳印和封後的懿旨上,前世他瞧不上這些權勢,如今卻想通了。
他摸上觸手升溫的鳳印,某種意義上,他也擁有主宰他人生死的權力了。
到了這個位置,不争不搶就只能任人宰割,與其如前世那般活得窩囊,不如放手一搏。
這一世,他但願自己有能力保護所愛之人,最好能主宰整個西溱的大局,也好過寄人籬下,天天被某只“豬”舔臉!
他以皇後的名義下了一道懿旨,将母親蘇氏接近宮裏照顧。
西溱就沒有朝臣命婦在宮裏長住的先例,更何況蘇秋只是小商戶之女,夫家不算榮耀更無大功,來宮裏小住兩日還算說得過去,畢竟明飛卿如今穩坐新梧宮,但長久住下,肯定落人閑話。
他已經做好了被彈劾的準備,心中無所畏懼。
被戳脊梁骨的事,上輩子他經歷了不少,如今已經習以為常,随那些言官嚼爛三寸之舌,他就是要讓母親在餘下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否則這鳳印豈非白拿?
細春奉命去明府傳這道口谕,不想她剛到,就見天白騎着馬兒,手捧聖旨,領着一輛正二品規格的六乘馬車浩浩蕩蕩地來到明府門口,宣讀旨意:
“陛下有旨!朕感念明氏蘇秋于朕少時之撫養深恩,特封蘇秋為正一品诰命夫人,賜居景華宮!”
在明府門口接旨的明為仁和丁姨娘臉色都十分難堪。
他們原以為這道聖旨是來讓明家雞犬升天的,不想淮瑾居然只提拔了蘇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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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都是圍觀的民衆,明為仁面上很過不去,接完聖旨試探地問:“難道君上沒有別的旨意了?”
天白搖搖頭。
明為仁這時将目光轉向沒來得及宣讀口谕的細春。
細春上前道:“君後的意思也是只接大夫人進宮,并無其他口谕。”
明為仁:“.......”
一旁的丁姨娘嫉妒得嘴都歪了。
自從明飛卿安排了人進內院,蘇秋的藥物飲食都沒有再被人鑽空子,她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在細春的攙扶下準備上馬車。
丁姨娘故意跟一旁的明揚抱怨道:“你瞧瞧,讀書沒什麽用,像你大哥這樣,找個男人依靠才是最要緊的,這不就平步青雲了。”
她自以為把聲音壓得很低,實則蘇秋全聽見了。
她上馬車的步子頓了頓,後背僵直。
丁姨娘在背後挖她一樣,絲毫沒有敬重正室之意。
明為仁似預感到什麽,悄無聲息地移到丁氏身邊,斥責道:“別亂講話!”
看似責怪,其實大有維護之意。
蘇秋對這個丈夫失望透頂,一句話不願多說,只是心氣郁結,又咳了幾聲,細春趕忙替她拍背。
·
蘇秋風風光光地被接進了宮裏,明飛卿急着去看她,路上聽天青說:
“陛下也下了旨意,還比您快了一步呢。”
這倒出乎明飛卿的意料。
前世為了避嫌,也怕別人非議淮瑾偏寵,明飛卿是從不敢拿家中事煩他的,更妄論把母親接到身邊照顧。
他以為做了皇帝的淮子玉會更在意自己的名聲,沒想到這回卻主動把蘇秋接進了宮裏,還封了一品诰命,那可是外臣命婦最高的殊榮。
西溱史上,皇後的母親最多也只是正二品诰命。
不僅懿旨傳慢了一步,到了景華宮,明飛卿發現淮瑾居然又比他快一步,已經在跟蘇秋聊天了。
“.......”
豈有此理!
娘親怎麽能對這個人笑得那麽溫柔,她根本不知道前世是淮子玉間接導致她死不瞑目的!
明飛卿疾步走進內殿,他的腳步聲,蘇秋一聽就知。
“飛卿來了。”蘇秋朝明飛卿伸出手,明飛卿瞪了一眼獻殷勤的淮瑾,将手放進母親手心。
“娘,這裏住得還習慣嗎?”他自然不好在娘親面前和淮瑾鬧不快的。
蘇秋笑道:“都很好,我一個瞎子,住哪都一樣。”
不等明飛卿勸慰,淮瑾先說:“母親放心,秦冉說您這眼疾是可以治的,只是需要一味西夷的藥引,朕會盡全力替你找到的。”
蘇秋的眼睛本就可以複明,當年是被丁氏算計,延誤了治療才導致失明多年。
只要她的眼睛不好,眼上那道疤就不會消失,只要疤還在,蘇秋的美貌就不得完整,丁氏才能靠她那淺薄的色相把明為仁拿捏在手裏,從而掌控整個明府內院。
前世秦冉診出這一層時,蘇秋已經慢毒入五髒,藥石無醫。
這一世因為提前了半年被診斷出來,所以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
等安頓好母親,明飛卿才叫來秦冉細問:“西夷那味藥是什麽?”
秦冉道:“明目草,這草生在西邊懸崖上,十分難得,西夷民間少見,只有皇室有。”
西溱跟西夷一向水火不容,前兩個月還差點開戰,怎麽可能拿得到皇室裏的珍貴草藥?
明飛卿不禁懷疑淮瑾又想重燃戰火。
縱然他也希望母親能好,但為了一株草藥重新把二十萬将士置之死地,實在不值得。
“再稀有,朕也會為母親拿到。”
淮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飛卿轉頭看他一眼,很快撇開了視線。
淮子玉看他的目光溢滿溫柔,他讓秦冉先退下。
待人走後,他才走到明飛卿面前,試探地去握他的手,明飛卿直接避開了。
淮瑾撲了個空,手頓在空中半晌,若是之前,他已經強制把人抓在手心,此刻卻格外拘謹無措,不敢強迫,生怕吓着他。
明飛卿道:“陛下如果想為了一株草藥讓二十萬将士再上沙場,那就大可不必,我娘擔不起這種殺孽。”
淮瑾噙着笑意道:“我不會再對西夷發動戰争。”
這話說出來,西溱上下沒人會信。
誰不知道西夷是西溱的一塊隐患,歷代皇帝都想收複西夷來名垂千古。
淮瑾憑什麽免俗?
似乎猜到這話沒有說服力,淮子玉道:“我會把西邊那處山脈讓給西夷,以此換來邊境和平。”
西夷邊境的山脈是天險,這山脈一半在西溱境內,一半在西夷境內,兩國邊境數次交戰不和,都是為了搶這座山脈的歸屬權,因為這是一道天然的保護屏障,沒有哪個擅戰的帝王會放棄這樣一個天險。
淮瑾當了第一個。
西溱跟西夷的恩怨這麽多年也沒有個了結,反倒賠進去不少将士的性命。不破不立,幾百年的恩怨就在他手裏做個終結。
“西征一事,只要我在位,都不會再提,如此規避殺戮,只當為你積福。”
“你真這樣想?”明飛卿質疑道:“你做這種決定,後世子孫未必能理解,就不怕擔上罵名?”
淮瑾一挑眉,欣喜道:“你關心我?”
明飛卿冷笑一聲:“我只是在擔心自己的聲譽,你如果是昏君,我就成了妖後,憑什麽要我跟你一起挨罵?”
淮瑾笑起來:“就算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我也會做個仁德的君主。”
明飛卿一針見血地戳穿他:“你是為了你自己,別扯上我。”
淮瑾無言地看着他。
前世他确實是只為了自己,他處心積慮要爬上最高處,把所有人都踐踏在腳下,以至于被皇權迷了雙眼,醒悟之時已經人事全非,悔恨無極。
這一世不一樣。
他想牽着明飛卿的手,十指相扣,一起站在這青雲之上。
可明飛卿想的卻是,這青雲之上,他一個人就能立得住腳。
淮子玉頗有些礙眼,把他推下去,踩在腳下,這才不算辜負這重來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