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柔軟的長發被夜風托起, 輕輕從少年的頰邊撩過。

文清辭的體溫,要比尋常人略低一點。

剎那間的觸碰,不但帶來一陣熟悉的苦香, 還有陌生的酥麻感。

兩人在同一時刻屏住了呼吸。

少年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身上覆着一層薄而有力的肌肉。

撞上去并不覺得疼, 只覺得……危險。

就如同一頭孤狼,在背後注視着他。

觸碰只持續了一剎那,文清辭便立刻站穩了身子。

謝不逢的手扶在了他的左臂上, 借給他力走出搖晃的小船——上次止過血後,文清辭這只手時常使不上勁。

漆黑間,謝不逢隐約聽見一聲:“謝謝殿下。”

“……無妨。”

說話間, 謝不逢下意識托住了他的手臂。

文清辭要比他想象得更加清瘦。

隔着幾層衣料, 都能隐約觸到骨骼的形狀,還有冰冷的體溫。

冰肌玉骨, 美好又脆弱。

時時刻刻, 都有被打碎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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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知道自己因為天生沒有痛覺,一向不知輕重。

從前完全不在意這一點的他,今日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

甚至就連呼吸, 都不由變緩。

文清辭不敢回頭, 他快步走出船艙,甚至還使了一點輕功。

直到登上另一艘船, 才長舒一口氣。

“文先生您看,這些就是我們收來的草藥。”二皇子身邊的官員小跑了過來, 他的話終于将文清辭的注意力拽了回去。

那人提燈, 映亮了眼前藥材堆積成的小山。

文清辭蹙眉向前看去。

“這兩味是黃芪、白術, 都是預防風寒的常見藥材。”他側身, 示意謝不逢過來看。

少年輕輕地點了點頭。

說完這句, 文清辭忽然靜了下來。

纖長的手指,輕輕将最外層的黃芪撥開,從中取出一枚攥在了手中。

接着放在鼻尖,緩緩地嗅了嗅。

此時,船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文清辭的身上,并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其中幾人,正是這次負責采買藥材的人。

“黃芪發黴了。”過了幾秒,文清辭将它從鼻尖拿開,淡淡地說道。

“我手中這個不怎麽明顯,你們再仔細看看底下,應該有徹底變質了的。”

話音落下,守在這裏的幾人忙聽他的話,将堆積成山的藥材扒開,将壓在最底下的那些取了出來。

和文清辭手上那個表面上看沒有任何問題的黃芪不同。

藥山最下方壓着的黃芪,已經生出了黑色的黴點。

“這,這果然……和文先生說得一樣。”帶文清辭過來的人,臉上的血色都消失不見。

這次不用嗅,單憑肉眼都能看到藥材上的斑斑黴點,以及明顯泡漲的形态。

“殿下往後一定要注意檢查藥材是否有發黴、蟲蛀、走油的情況。”文清辭一邊說,一邊從這堆藥材裏撿出特征比較明顯的幾個,拿給謝不逢看。

謝不逢不由輕輕地皺起了眉。

他不知道文清辭為什麽要給自己叮囑這些事,只知道身邊人的話,使自己的心莫名地空了一下。

專心致志檢查藥材的文清辭沒注意,自己每說一句,負責采買藥材的人,臉色就差一分。

說話間,又有一艘小船劃了過來。

身着深紫錦袍的謝觀止,不等木板架好,便直接躍了上來。

“怎麽,有結論了?”他問自己的手下。

還沒等那人組織好語言,文清辭便放下黃芪,直接擡眸回答道:“這批藥材,全部都是過期了的。”

涉及專業領域,他的話說得非常直接。

負責采買的官員,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當下,謝觀止的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部分藥出了問題,或許還能理解。

但這一批藥都有問題,答案就只剩下了一個——自己的手下,中飽私囊,以次充好。

文清辭的話,沒有留半點回寰的餘地。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謝觀止冷冷朝這群人看去,“頭一回辦正事,便辦出個這樣的結果來?真都是本宮的好幫手啊。”說話間他的眼中滿含怒意。

要不是不想驚動皇帝,謝觀止早就将這群人一個個丢下運河去了。

見二皇子發怒,那幾人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饒起來。

謝觀止一個眼神也沒有多給,直接繞過他們,快步走到了文清辭的身邊。

他如下了很大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咬着牙說:“此次采買藥物——”

二皇子從小到大,沒有求過任何人,更不曾服過什麽軟。

話說到這裏,他便卡在此處,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了。

文清辭垂眸一笑,淡淡地說:“我會重寫一個方子,二殿下照此重新采買便好。若有擔憂,可将藥材交由我來一一檢查。 ”

話音落下,二皇子那個跪地不起的手下,忽然擡眸深深地朝文清辭看了一眼,接着再次垂頭,朝地板上看去。

『多管閑事,怎麽?終于知道謝不逢沒有什麽用處,改來巴結二皇子了?』

『該死。』

他的眼裏滿是怨毒與恨意。

如果文清辭不橫插一腳的話,自己或許能将這件事糊弄過去。

謝觀止不懂藥材,只能分辨出變質明顯的那些。

屆時自己只說藥材部分變質,自己也是被商人坑害就好。

但如今,當世神醫斬釘截鐵地說藥材全是過期、有問題的,謝觀止當然會選擇信他。

斜倚着船艙站在一邊的謝不逢,忽然将視線落了過來。

……該死?

琥珀色的眼瞳如刀,劃向那人的脖頸。

末了,緩緩閉上眼眸,笑了一下。

最後,謝觀止還是将這件事強壓了下去。

他淩晨便派人按照文清辭新給的方子,離開運河去沿途城鎮重新買藥。

而他的手下們更是發現——文清辭之前的話并不是在開玩笑,他就像自己說的那樣,一直待在存藥的小船上,将買來的藥材一個個檢查了過去,并盯着它們入庫,再按照藥方分別包捆在一起 。

這一日小船上的人,各個緊繃着神經。

直到一聲尖叫,打破船上的寧靜。

“出事了,出事了——”

負責搬藥的随從,跌跌撞撞地跑到船艙前,大聲說道:“有人畏罪跳河了!”

接着就見船工用長杆将那人的屍體從運河裏撈了出來。

同在船上的二皇子一眼認出——眼前這個,就是買來過期藥材,跪地求饒的人……

出巡時出了這檔子事,實在是有些觸黴頭。

他飛快吩咐道:“用草席包上,先送上岸去,注意動靜,此事絕不可透到陛下耳邊。”少年臉上滿是厭惡。

“是,殿下。”手下連忙應道。

就在這混亂間,謝觀止看到——那具屍體的後頸處似乎暗紫一片。

他似乎是被人打暈,再丢下船去的。

思及此,二皇子的背後不由一寒,接着下意識抿緊了唇。

今日事态特殊,無法徹查此事。

謝觀止表面上只能當做它只是一場簡單的意外處理。

可心卻在此刻緊緊地糾在了一起。

這位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皇子,現下竟然生出自己只是一個獵物的錯覺。

恍惚間似乎有雙一眼睛,一直在注視着這裏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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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停船。

随行纖夫也停在岸邊休整。

一艘藥船自河中央行至岸邊。

船艙裏載滿了檢查、分裝完畢的藥物。

“過來幾個人領藥……”二皇子身邊的侍從下船後大聲說道,“快點分下去,今晚便煎了!”

“是,大人!”領頭的纖夫連忙走上前去,帶人開始分發藥物。

拉了一日的纖,人早已經精疲力竭,就連走路都沒了力氣。

他拿藥的動作顯得格外沉重。

侍從環視一周,忽然将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角落,接着皺眉。

“那幾個人是什麽情況?”他問,

殷川大運河的河灘滿是碎石和泥污。

岸邊一處躺了好幾個纖夫,他們的身下,只墊着一張薄薄的粗布床單。

幾人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要不是隔一陣子便突然咳嗽幾聲的話,他還以為這些都是屍體。

“哦……他們不小心摔倒,嗆水了,”領頭的纖夫擡起眼皮看了那邊一眼說,“今晚過了,就會将他們送回家去,改明日再換別人來。”他的臉上寫滿了麻木。

話音剛落下,忽然有人問:“送回家中,然後呢?”

那人的聲線清潤、柔和,與此地的景致格格不入。

纖夫想都沒多想,直接回答道:“在家躺兩天,運氣好的話,自然就好了。運氣不好的話,死了也說不定。”他說話的時候,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治病,當然是沒得治的。

說難聽一點,回家就是等死、看運氣而已。

聽到這裏,船上的人不由微微蹙眉。

躺在地上的纖夫,艱難地呻吟了一聲。

他顫抖着手想要将身下的床單扯來蓋在身上,可是手臂卻不住地顫抖,什麽東西都拿不起來。

殷川大運河的這段河水裏混滿了泥漿,臨岸處尤甚。

纖夫們背着繩索,在水中列隊艱難前行。

在倒下之後,身邊的人擔心自己被後面的人踩踏,也不敢輕易去扶。

于是那些精疲力竭的纖夫,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掙紮着從隊伍裏滾出去,再憑最後幾分力氣,強撐着站起身,向岸邊而去。

無論是胃裏還是肺裏,都進了不少的髒水。

……或許能躺在這裏被送回家的,已經是其中運氣不錯的人了。

“文大人?!”

二皇子的随從驚呼一聲,還沒等他過去攔,身着月白色長袍的太醫,便已從船上走了下來。

緊随其後,謝不逢也下船了。

“您千萬當心,這地上全都是泥……”說着,那位侍從便伸手想去扶文清辭。

“不必。”太醫擺手拒絕。

殷川大運河岸邊的泥漿,頃刻間便飛濺上了文清辭的衣擺。

可是略有些潔癖的他,今天卻連眉毛都沒有多皺一下。

文清辭像是沒有看到周遭環境一樣,踩着滿地的污泥,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纖夫身邊。

文清辭看了他一眼,轉身對跟着自己一道從船上下來的人說:“先扶他們起來,找一個幹淨的地方放下來。”

“是……”衣着光鮮的侍從,不情不願地将人擡起,放在了岸邊的青石上。

他們不懂文清辭這一次又要做什麽。

但這一次,心中的疑惑,并沒有維持太久。

他們剛将人放下,文清辭也跟着走了過來。

接着,意料之外的一幕發生了……

一身月白的太醫像是沒有看到這些纖夫身上沾的污泥一般。

他直接伸出手指,輕輕地抵在了對方的腕上。

……文清辭這是在給那纖夫診脈?

眼前這一幕,令跟他一起過來的侍從,全都愣在了這裏。

太殊宮裏的人,誰沒有聽過“文清辭”這三個字?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受皇帝器重,日常的工作,就是給九五至尊診脈、看病。

甚至于文清辭除了“太醫”以外,早已經是正三品的翰林了——這可是高官中的高官!

然而今天。

他竟然給這群纖夫看病?!

跟在文清辭背後的人,不由重重地眨了眨眼,以确定自己眼前這一幕到底是不是幻覺。

雖然侍從們已經将人放在了大青石上,但是診脈的時候,文清辭還是無法避免地俯下了身。

原本一塵不染的月白色上衣,現在也處處沾滿了泥污。

可這非但沒有使他狼狽,反倒更襯得文清辭眉間那顆朱砂耀眼奪目。

……他就像從天上走下來的人似的。

這一幕,全落在了謝不逢的眼中。

恍惚間少年竟覺得……就連殷川大運河不休不歇的波浪,都随着文清辭的動作一道和緩了一些。

太醫并沒有因為他病人身份的低微,而産生分毫懈怠。

文清辭仔細整過脈後,從藥箱裏取出一個木質聽筒,放在了病人的胸肺處——這是他自制的聽診器。

仔細聽了一會,他終于把手中的東西重新放回了藥箱,接着飛快地寫起了藥方。

從始至終,文清辭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那些纖夫雖然還不清楚他具體的身份,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看出文清辭的意圖。

“咳咳……這位太醫大人,”其中一個狀态稍微好一點的纖夫努力發出聲音,“不,咳咳……不必這麽麻煩了。”

聽到這裏,文清辭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為何?”

他不由抿緊了唇,臉上慣有的微笑,也不知在什麽時候消失不見。

纖夫們雖然不懂什麽“醫術”和“急救”,但卻有經年累月留下來的常識與經驗。

這些纖夫上岸之後,同伴立刻将他們肺部的大部分水擠壓了出去。

這年代無法做外科手術,但是文清辭開的藥都是清肺和防感染的,只要好好吃,也不必像他們說的那樣只能等死。

聽了文清辭的問題,剛才說話的纖夫不由笑了幾聲,接着略帶無奈地一邊咳嗽一邊說:“咳咳……咳,這藥方你寫了,我,我們也買不起啊。”

文清辭握筆的那只手随之一頓。

他穿書之後,身邊的人都是達官顯貴。

以至于文清辭差點忘記,這個年代的大部分人,都是看不起病、吃不起藥的。

“沒有關系,”文清辭重新提起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說,“我再寫幾個醫館的名字,你們憑着方子,直接去取藥便可。”

——他将神醫谷下的幾個藥館名字寫了上去。

原主當初研究水疫的時候,也是這麽做的。

文清辭的話,不止讓這幾個躺在石頭上的纖夫愣住了,甚至周圍所有人都将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裏瞬間鴉雀無聲。

“好了,去我寫的地方取藥便好……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也是如此。”文清辭将手裏的藥方,交到了那個領頭的纖夫手中。

方才滿臉麻木的纖夫,在接過藥方的那一刻,手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草民謝太醫大恩大德!”說完這句,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直到膝蓋被地上的石子劃痛,他才敢确定眼前這一切不是做夢。

真的有宮裏來的太醫,給他們這些纖夫看病了!

……甚至于他還将藥費一道負擔。

想到此處,纖夫立刻磕起了頭。

身為一個現代人,文清辭始終不習慣被人行禮。

見此情形,他連忙向後半步,叫人将地上的纖夫扶了起來。

但周圍聽到文清辭話的人,豈止是這一個。

眼看着衆人都要向他行禮,文清辭連忙再交代了幾句,便轉身上了船進到了艙裏。

落日餘晖盡灑河面。

那道如神祇降世般的月白身影,就這樣融入了暮色之中。

直到坐入船中,文清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進船的那一刻,自己下意識扶住了謝不逢伸來的手。

“殿下,您的衣服髒了嗎?”文清辭蹙眉,略有些抱歉地向少年看去。

沒想謝不逢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注視着他。

過了幾秒,少年忽然問:“你為什麽要幫他們?”

文清辭不由一頓。

……身為一名醫學生,他沒有辦法做到見死不救。

他的心中,從頭至尾好像都沒有生出過“不救”的選項。

除此之外文清辭還相信,假如今天站在這裏的人是原主的話,他或許也會這麽做。

——原主留下的厚厚一摞有關水疫的筆記,全是他行醫多年經驗的總結。

為了寫成筆記,他不知道救了多少普通人。

同時,也解剖了不少的屍體。

金色的餘晖透過船窗灑向文清辭的身體。

他眯了眯眼睛,垂眸笑道:“岐黃一道本是平等的,就像生死是平等的一樣。”

“今日我是對他們身上的病症感興趣,這才幫的他們,與身份沒有任何的關系。無論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于我眼中只是一個病人罷了。”

文清辭的語氣,格外坦蕩。

說完便笑着看向了謝不逢 。

剎那間,謝不逢忽然明白過來一個問題——

這世上的人,全都搞反了文清辭的因果。

文清辭治病救人,從不圖什麽“利”。

他圖的,本就是“治病救人”這件事本身。

文清辭是謝不逢這輩子遇到的,唯一一個這樣“奇怪”的人。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生活在肅州皇陵的少年,一定會為此而不屑,甚至覺得他愚蠢。

可是此刻……謝不逢卻不由被眼前人吸引。

就像是深埋于地下的種子,也想沖破土壤的桎梏,努力掙紮着向上,去見一見太陽。

船只搖晃,輕輕向河中央駛去。

文清辭忙藥材的事,幾乎一天都沒有阖眼。

累極的他不由低頭咳了幾聲。

而謝不逢的心,竟然也随着這幾聲咳嗽,一道沉了沉。

冷風透過未關的艙門,吹了進來。

鬼使神差地,謝不逢向一邊走了兩步,把殷川大運河上的冷風,全都擋在了自己的背後。

見狀,文清辭下意識擡頭,朝謝不逢看了過來。

運河上的霞光與波光,盡數灑入了文清辭的眸底。

點亮了那雙黑沉的眼瞳。

同在這一刻……文清辭不久前說的那番話,忽然出現在了謝不逢的腦海之中。

“喜愛同性并非消遣、娛樂,而是生來有之……”

文清辭的這句話,就像一段魔咒。

它一直徘徊在謝不逢的腦海之中。

可是一向膽大妄為的少年,竟始終不敢去想它。

直到這一刻,被這雙眼睛喚醒。

一個瘋狂又荒謬的念頭,突然此他心中生了出來: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那麽……文清辭呢?

他會與男人在一起嗎?

下一瞬,謝不逢忽然咬緊牙關,将視線移了開來。

生活在厭棄聲中的少年,忍不住想——

文清辭一心向醫,要是他知道自己剛在想什麽,定會厭惡自己那一瞬間的肮髒心思。

“怎麽了,殿下?”文清辭看出謝不逢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沒事。”扔出這句話,謝不逢便快步走出船艙,站在了外面。

冷風吹來,寒涼刺骨,可這不但沒有帶走少年心中那一瞬間的瘋狂。

甚至叫他忍不住想到……

方才那一番話,文清辭只說給了自己聽。

而這樣的文清辭,也只有自己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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