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皇子哭了一路, 直到被謝不逢重新押回側殿,才算消停了下來。

他路上幾次想同自小就被送往肅州,早早認清了皇帝本質的哥哥搭個話, 卻都被謝不逢冷冷地瞥了回去。

瞧謝觀止這架勢,應該是不會再自裁了。

文清辭不由松了一口氣。

兩人明明只差不到一歲, 可是文清辭卻從他們兩個人的身上,看到了一個叫做“代溝”的東西。

皇帝徹查京兆尹的命令,已經發了下去。

直到開船至松修府, 謝觀止和慧妃,都被軟禁在船艙內,連門都不能出。

殷川大運河登誠府至松修府這一段, 河道寬闊, 不需要纖夫也可以日行千裏。

再加此行正好順流而下,一行人只花了短短一日便到達了松修府。

清晨天剛蒙蒙亮, 文清辭就披着大氅, 走到了甲板上。

他本來就淺眠,睡得不怎麽安穩,船上又有水聲搖晃, 一路便在半夢半醒間到達了這裏。

清醒之後, 他本想再睡個回籠覺。

但一想到松修府是原主的老家,文清辭便有些好奇地早早走了出來, 想要先遠看一眼這座城鎮。

一出船艙門,入眼便是一望無際的寬闊河面。

猛地看去, 倒像是一片湖泊。

文清辭忍不住扶着欄杆, 向遠處繁華的城鎮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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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片青磚黛瓦外, 隐約還能瞧見栽滿了垂柳的長長堤壩。

松修府地處江南腹地, 這裏水道縱橫交錯, 深淺也不一致,雖說水量充沛了,但是河道的建造卻更加複雜。

為了使運河深淺保持一致,運河上分段築壩,攔截河水調蓄水位——文清辭剛剛看到的那個,便是其中一段堤壩。

一陣清風吹來,文清辭忍不住攏了攏衣領。

覺察到寒意,他便打算進船艙。

可剛一轉身,背後就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文太醫,您快些帶上藥箱過來!”賢公公氣喘籲籲地小跑了過來,“來看看陛下。”顧不了那麽多,他略微着急地對文清辭說。

皇帝出事了?

文清辭趕忙點頭,快步回到屋裏将藥箱提了出來,接着和賢公公一道,向皇帝的卧房而去。

剛一進門,文清辭又嗅到了那股濃濃的香氣。

相比起行宮後殿,船艙裏的空間要狹小許多。

縱然如此,這裏還是擺滿了七個大小不一的香爐。

遠看煙霧缭繞,像是着了火一樣。

他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這邊走——”賢公公撥開珠簾,對文清辭說。

“是。”

在來的路上,文清辭也在思考皇帝這次究竟是怎麽了。

雖然心裏上已經有了些準備,可是繞過屏風後看到的一幕,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身着明黃色睡袍的皇帝,蹙眉躺在榻上。

他的表情好像是被夢魇住,帶着幾分驚恐和不安。

過了一會兒又緩緩地笑了起來,嘴裏面還不停地念叨着什麽。

皇帝居住的船艙隔音很好,幾乎聽不到什麽水聲。

在這片寂靜之中,突兀的笑意便顯得愈發驚悚。

賢公公的身上,都忍不住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文清辭将手搭在了皇帝的手腕上。

同時下意識向船艙角落看去——那裏擺着一個和文清辭在行宮裏見到的差不多的玉質香爐。

見文清辭把脈,賢公公忙在一邊小聲補充道:“今早陛下怎麽叫也叫不醒,看上去狀态實在不佳。諸位大人過上半個時辰,就要來這裏見陛下了,沒有辦法,只好将您叫來……”

說着說着聲音逐漸變小。

賢公公看到,文清辭診脈沒多久,臉上慣有的笑意便消失不見,眉毛也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看上去格外嚴肅。

沉默片刻,他終于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文太醫,陛下這是怎麽了?”

芙旋花丹治療的向來只是頭疼,而不是重金屬中毒。

不過作為一種止痛藥,它也可以适當減輕疼痛引起的恐慌與焦慮。

皇帝勉強能借着它,保持清醒和冷靜。

然而現在因為超量服藥,芙旋花丹已經被皇帝吃光了。

斷藥之後,此前被強壓着的症狀,一起暴露了出來。

頭痛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精神方面的問題,似乎也被放大了許多。

“文太醫?”見他不說話,賢公公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重金屬中毒導致的精神異常。

——答案已經到了嘴邊,但是文清辭怎麽也說不出來。

哪怕是現代人,都對精神疾病諱莫如深,更別說是古代。

如果自己直接說一個皇帝精神出現問題,哪怕是會惹上大麻煩。

文清辭輕輕搖了搖頭,他将手收了回來,壓低了聲音隐晦地說:“陛下過度操勞,應好好休息。”

賢公公不疑有他。

最近一段時間皇帝的确非常勞累。

謝觀止被軟禁了起來,船只調度的事情,也落到了皇帝自己的頭上。

除此之外,例行公務與邊關問題,也成了他頭疼的事。

和前陣子的輕松不同,最近一段時間,皇帝幾乎日日都要工作到半夜。

“那文先生可知道陛下何時能醒?”

“我先施針試試。”文清辭說完便轉身從藥箱中取出銀針,輕輕地刺在了皇帝的額上。

實際上皇帝最近忙得這些事,有很大一部分都可以分給大臣們來做。

但是文清辭發現,他除了自己以外,誰都不肯相信。

這或許是出于敏感多疑的天性,又或許是……他做過什麽不忠不義之事,導致自己過分心虛。

比如當年走邪門歪道,竊來皇位。

幾針下去,皇帝緊鎖着的眉頭終于緩緩舒展開來。

嘴裏也不再念叨什麽了。

賢公公趕忙去吩咐人做早膳。

而就在文清辭打算收針寫藥方的時候,皇帝竟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這雙眼裏布滿了血絲,紅彤彤一片,如同傳說裏的惡鬼……

他直勾勾地瞪着屋頂,突然吐出一句:“…瑜昭……你,是你嗎?”

聲音嘶啞中帶着難言的恐懼。

下一秒,又沉沉地阖上了眼眸。

文清辭:!!!

皇帝這一眼,着實将文清辭吓了一跳。

皇帝方才的狀态,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在去找文清辭之前,賢公公就已經将左右屏退。

方才那一幕,只有文清辭一個人看到。

他深吸一口氣,趕忙收拾好藥箱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離開船艙,被晨間的冷風吹拂,總算緩過來一點神的文清辭,終于忍不住想——皇帝剛才念的那個名字,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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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辭走後不多久,皇帝就清醒了過來。

他似乎将自己半夢半醒間做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如沒事人一樣,和朝臣們讨論起了邊關的事務。

與這幾年因運河發展起來的登誠府不一樣,松修府自百年前就是江南重鎮,醫藥産業發達,百姓也很富庶。

這裏沒有多餘空地修建行宮。

皇帝到了松修府後,便和十七年前第一次南巡那樣,住在了當地的幾個官員府中。

相比起行宮,府邸的規模要小不少。

住下已經很困難,更別說一直待在裏面不出去。

因此作為随同人員的文清辭,在忙完之後,也可以自由出府,去街道游玩。

一向緊跟在文清辭身邊的謝不逢,也跟他一起出了府。

大概因為這裏是商業重鎮,松修府雖然地處江南,行人的口音卻各不一樣。

南腔北調聽上去格外熱鬧。

街道上摩肩接踵,但文清辭身邊,卻形成了一道真空。

——一身黑衣的少年,走在文清辭的身邊,不時向四周想靠近的人看去。

他的目光如鷹鹫般銳利,且略帶殺意。

只一眼就讓文清辭身旁的人自覺散開。

不過正仔細觀察周圍的文清辭,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上一世的他雖然也出生于南方,但無論是福利院,還是養父母家中,講的都是普通話,他是半句方言也聽不懂的。

然而到松修府之後文清辭卻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聽懂這街上小半的方言。

這可能是來自原主身體的本能。

文清辭一邊耐心又新奇地觀察着周圍,一邊嘗試着憑借本能,向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走去。

不久前太醫令禹冠林,寫信托文清辭買藥。

因此他的目的地便是與神醫谷有聯系的醫館。

穿過長長的街巷,一間不起眼的藥房,出現在了文清辭的眼前。

看到這間藥房的同時,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陣濃濃的熟悉感。

“殿下,這便是我要來的地方,”文清辭帶着謝不逢一起走了進去,“您在這裏等我,我去找老板問問有沒有明興蕨。”他回頭朝少年說。

禹冠林要的這個名叫“明興蕨”的珍奇藥材,有溫中散寒的效果。

整個衛朝,只有松修府才産。

藥館外間有一條長椅,文清辭示意謝不逢坐在這裏等他。

他的眉眼依舊溫柔,可是話語卻帶着幾分不容拒絕的意味。

謝不逢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卻又因害怕驚擾到文清辭而退了回來。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最終如對方說得那樣坐了下來。

這一刻,文清辭竟然從謝不逢的身上讀出了一個名叫“乖”的字來。

走進內間之後,一身月白的太醫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按照他的了解,神醫谷就在松修府不遠處。

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這一間深埋在原主記憶裏的醫館,應當就是與神醫谷聯系最為緊密的幾家之一。

替禹冠林拿藥,只是一個借口。

文清辭必須要在這裏聯系到原主的師兄,讓他幫助自己未來假死離開皇宮。

這一路文清辭都在緊張,幸虧謝不逢不曾察覺。

……

見文清辭進來,原本低頭看書的醫館老板不由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文先生!快請進,快請進,”說着便拉起竹簾,将文清辭帶到了後面的小院去,嘴裏還絮絮叨叨地念着,“前一陣子就聽說今天南巡的船只要到松修府,我就猜到您會來這裏,沒料想到竟這麽快!”

說着就已經将一盞茶送到了文清辭的手中。

将茶接來還沒來得及細品它的滋味,文清辭的耳旁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清辭果然早早來了。”

文清辭下意識擡眸,接着看到,一個身穿青衣,眸色深灰的男人,正笑着看向自己。

來人五官柔和,發色也偏淺,只有一雙眼睛看上去格外的冷。

像是初春裏未化的雪,透着一股寒氣。

醫館的老板也回頭看了一眼:“幸虧谷主早早就等在了這裏,不然怕是要錯過了。”

……谷主?

所以說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原主的師兄,神醫谷谷主宋君然!

老板又端上一盞茶,接着便退了下去,将這裏留給了文清辭與宋君然。

四下安靜之後,文清辭端起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借以掩飾自己的情緒。

雖然穿來有段時間,他也逐漸适應了這個身份。

但是遇到原主的熟人,文清辭還是下意識地緊張了起來。

不過這位谷主,好像并沒有發現文清辭的異樣。

宋君然反倒和他開玩笑:“怎麽清辭,許久未飲,想松修府的新茶了嗎?我就知道你住不慣雍都。”

還好還好。

聽到這裏,文清辭不由松了一口氣。

看來原主和他師兄的相處模式,與一般的師兄弟差不多。

文清辭放下手中茶盞,朝宋君然笑了一下說:“的确還是松修府好。”

“哈哈哈你每回同我這麽客氣,定是有事要我幫忙,”比起文清辭的小心翼翼,宋君然的反應要自然許多,“我知道你不能在這裏待太久,直接說便好,不用賣關子了。”

不得不說,眼前這位谷主,真的非常符合文清辭對江湖人士的刻板印象。

他談笑潇灑,不拘小節,和太殊宮裏的人完全不同。

如果文清辭的猜測沒有錯的話,宋君然絕對知道原主進宮的真正意圖。

時間緊迫,文清辭也就不賣關子了。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望向對面人的灰眸,接着輕聲說:“我想要師兄幫我脫身……”

對面的男人輕輕挑了挑眉,似乎對文清辭的要求并不意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當年離開神醫谷的時候,就與師兄說過這件事。

文清辭和宋君然的溝通無比順暢,三言兩語便将後面的事安排了下來。

熏香之風,在衛朝無比盛行。

大部分人雖然不像皇帝那樣狂熱,但家裏的角角落落,仍會擺上一兩盞的香爐。

醫館裏也不例外。

聊完離開的事後,文清辭總算注意到了角落的淡淡青煙。

而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丹砂有毒一事,可曾寫成醫書流傳出去?”

不同于剛剛,這次宋君然終于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接着搖頭說:“未曾。”

文清辭下意識攥緊了手心。

既然醫書裏真的沒有寫,那麽給皇帝下毒的人,又與神醫谷有什麽關系?

看到他忽然嚴肅,宋君然忍不住問:“怎麽了?”

有些疑惑文清辭必須搞清楚。

他輕輕搖頭,沉默幾秒後說:“……我在宮中遇到有人用丹砂下毒,不知與谷內有沒有關系。”

“師兄可知有誰知道丹砂含毒一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文清辭其實并沒有指望從原主師兄這裏找到答案。

可是沒有想到,對方竟說出了讓他無比震驚的一句話。

宋君然想了想,停頓片刻回答道:“或許有一個人。”

竟然真的有?!

宋君然緩緩說道:“前朝哀帝先天不足,身體一向不好,自出生以後,皇室便反複請父親出谷救治,不過那時父親無意牽扯進雍都的事務中,便以年事已高為理由拒絕了他們。”

宋君然口中的“父親”,就是神醫谷的上一代谷主。

文清辭輕輕朝宋君然點了點頭。

“……但他是前朝獨苗,皇室自然不能如此輕易便放棄。于是他父皇幹脆換了一個方法,直接将他送到了神醫谷中,那時他應該還不到十歲。”

“竟然如此……”

皇室一向在意子嗣安泰,更別提前朝哀帝,還是當時唯一的繼承人,他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

皇室這樣做,既是對神醫谷的信任,更是萬般無奈之舉。

說是病急亂投醫也沒有錯。

太子被送往神醫谷這件是知道的人不多,可當年還是在小範圍內引起了極大的争議。

更何況神醫谷有要求,不能暴露位置。

所以當年不到十歲的他,是獨自被送到谷裏去的。

多方拉扯之下,哀帝只在神醫谷裏待了不到一年,便被接了回去。

“哀帝自小服用丹藥,他一進谷,父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掉了他的丹,”身着青衣的男人抿了一口茶說,“所以他應當是知道丹砂有毒的。”

文清辭:“……”

那個知道丹砂有毒的人,竟然是前朝哀帝?

兆公公總不能是聽從已經死了二十年的哀帝的指揮,給皇帝下毒吧……

這個可能,單想想就覺得荒謬。

線索忽然斷在了這裏,文清辭不由有些失落。

擔心引人懷疑,他與宋君然聊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醫館。

臨走之前,宋君然還唠唠叨叨地叮囑了很多,又将天慈的解藥給他塞了一堆,這才将文清辭放走。

好不容易獲得自由時光,文清辭不着急回住的地方。

他憑借着身體對松修府的本能熟悉,帶謝不逢四處走了起來。

最後,進了松修府頗有名氣的“藏雅軒”中。

藏雅軒雖是附近最大的飯店,但比起宮中宴席,還是簡樸了許多。

店家将這裏特産的海蟹端了上來,一道送來的,還有兩只盛滿了的茶盞。

文清辭以為這裏面盛的是茶,喝了一口後突然皺起了眉。

他不由朝謝不逢看去,并出聲提醒:“殿下,稍等。這是黃酒……”

自己怎麽可以帶未來大boss出來喝酒?

話還沒說完,文清辭便發現少年已經将茶盞裏的東西喝光了。

見狀,謝不逢的手指不由一頓。

他在肅州與守陵的侍衛同吃同住,不知道喝了多少烈酒。

杯中的黃酒酸甜略苦,對少年而言,和水沒有多大區別。

但此刻被文清辭一看,謝不逢竟然心虛了起來。

……他不喜歡人喝酒嗎?

少年攥緊了手裏的酒杯,不大自然地抿起了唇,好像不感興趣似的将手裏的酒杯放到了一邊。

見狀,文清辭不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從一邊端來真正盛水的小壺,換了個幹淨杯子,替少年倒了一杯清水遞了過去。

放在以往,謝不逢絕對會唾棄這種放着酒不喝,反去喝水的人

但今天他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茶盞接了過來,緊緊地攥在了手中。

松修府其實并不臨海,但這裏河運發達,海産捕撈後不到一日,就能送來。

海蟹算是藏雅軒的特色之一。

哪怕現在還沒有到季節,可凡是在松修府的人,都會嘗一嘗。

海蟹味道雖好,剝蟹殼卻不容易。

更別說在此之前,謝不逢從來都沒有吃過這東西。

文清辭不經意間看到,謝不逢的手指不知什麽時候被蟹殼劃傷,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暗紅色的血珠,正一顆顆争先恐後地向外冒着。

但生來就沒有痛覺的少年,好像并未察覺這一點。

“殿下您的手。”文清辭忍不住出聲提醒。

藏雅軒的桌案很窄,說話間他便取出絲帕,抵在了少年的傷處。

暗紅色的血跡,在剎那間打濕了絲帕,甚至有一點,染在了文清辭蒼白的指尖,看上去格外刺眼。

一道染上去的,還有股淡淡的鐵鏽氣。

它在頃刻間,便與彌漫于空中的苦香融在了一起。

少年下意識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怎麽了?”文清辭不解地問。

謝不逢慢慢搖頭,攥住了自己還在流血的那根手指:“髒。”

他不想要讓任何東西,将文清辭的手指染髒。

哪怕是自己血,也是一樣。

少年下意識躲避文清辭的目光。

……這是什麽意思?

坐在他對面的太醫不由一頓,後知後覺地将視線,落在了謝不逢泛着薄紅的耳垂。

難道是剛才的酒,将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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