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謝不逢從邊關帶回來的舊物, 均儲在玉光宮中。

他翻找半晌,終于尋到了那幾件玄色棉衣。

謝不逢緊緊将棉衣抱在了懷裏,企圖溫暖自己的身體。

然而衣服上曾沾的淡淡苦香, 早随時間散了個幹淨。

上好的棉花,也在一次次漿洗後, 結成了小團。

棉衣上只剩下怎麽清洗也洗淨的血腥氣,在無聲陳述着戰場的殘酷……

就在想要離開之時,謝不逢忽然看到——衣櫃最下層, 露出了一片墨藍色的衣角。

“這是……”

謝不逢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來。

——一件墨藍的披風,出現在了少年眼前,披風上還有暗線繡成的玉蘭。

殘留衣間的苦香, 在剎那間喚醒了謝不逢的記憶。

靜淑宮那晚, 文清辭托一個小太監,将這件披風送到了他的手中。

謝不逢抱着披風緩緩閉上了眼, 文清辭清潤又溫柔的聲音, 終于隔着兩年時光、數百個日夜,傳到了他的耳邊……臣先回太醫署煎藥,無法送您回去, 您一會回玉光宮的時候, 一定記得小心。

彼時謝不逢只覺不屑。

現在他終于聽懂了文清辭的話。

可是說話的人,卻已真地抛下他, 遠遠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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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攥緊了披風,恍惚間看到衣料上的褶皺, 又忙小心翼翼地将它松開, 輕輕摟在懷中。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藥人體質特殊, 各類靈藥在你身上幾乎不起作用, 但還好外傷靠的本來就不是這些東西, ”宋君然檢查完文清辭的手臂後,絮絮叨叨地說,“當初爹留下了一個法子,或許有用,就是過程可能不那麽的……舒服,你要是願意的話,今日便可試試。”

神醫谷的歷代谷主,都會将自己所見病症記錄入案。

再由下一位谷主整理,成為筆記或者醫書。

宋君然說的方法,就是他前一陣子從老谷主留下的醫案中整理出來的。

文清辭沒有想到,自己的手臂竟有可能恢複。

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然願意。”

“好!”宋君然忽然笑了起來,不知怎的……文清辭竟從他的臉上讀出了一種奸計得逞的感覺。

下一秒,早有準備的宋君然,便從身後變出了一只竹簍。

不等文清辭問這是什麽,便見一只白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從竹簍裏探出了頭來。

接着緩緩纏在了他冰冷、麻木的左腕上。

不等文清辭反應過來,那蛇便朝着他的手腕狠狠地啃咬了下去。

難以忽視的痛意,自手腕上擴散開來。

竟有一剎那,将麻木掩了過去。

神醫谷與世隔絕,四季如春,在這裏待得久了,甚至難以對時間的輪轉與變化産生清晰概念。

文清辭每天半日診療,半日替宋君然侍弄花草。

根基大傷的身體,竟也慢慢地恢複了一點。

只是他仍時不時會想起,被自己無奈丢在雍都,沒能帶回谷內的醫書與筆記,還有那個已經成了皇帝的少年……

神醫谷內,總共也就幾十人。

大部分人終年累月的閉世不出,所有消息均來自幾名偶爾外出的藥仆。

自從上回那個當着文清辭的面,八卦他與謝不逢的事的藥仆回谷後,神醫谷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有人出入。

直到常駐雍都藥仆的白之遠回谷。

——宋君然撤了雍都的醫館,如今那裏早已人去樓空。

文清辭從他口中得知,繼位大典已經舉行完畢。

現在謝不逢已名正言順地成了衛朝的新帝。

處理完雍都那群人後,他憑手中軍權安定四野,且不再像之前一樣,完全承襲前朝舊制。

而是借着大變革之機,迅速操持改革,将兵役、徭役,田制、稅制通通大改。

謝不逢在肅州自學的無數書冊,還有少年守陵時,親眼在邊關看到的一幕幕圖景,與軍旅生涯中所觀、所見、所聞,皆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他徹底将前朝架構在貴族世家中的制度,拆解、重構。

如若說廢帝手中的衛朝,只是單純延續前朝,給皇室換了一個姓氏的話。

那麽現如今的衛朝,才算徹徹底底的改朝換代。

文清辭雖然知道,謝不逢絕對會成為一個與謝钊臨完全不同的皇帝,但今日聽到的這一切,仍令在他的料想之外。

文清辭沒有預想到的還有……在無盡的空虛與麻木之下,支撐着謝不逢的,其實就是他當年留下的幾句話。

他對謝不逢說“憐取眼前人”,所以謝不逢逼着自己日日去見蘭妃與謝孚尹。

謝孚尹告訴謝不逢,文清辭說他是“衛朝的英雄”,所以少年真如文清辭所說,成為了那樣的人。

“……不過謝不逢厲害雖厲害,民間對他卻也褒貶不一。”白之遠對文清辭說。

“這是為何?”

“他的功業有目共睹,但将禮孝之法全部抛于腦後的行徑,也有目共睹,”白之遠忍不住說,“比如喜愛酷刑。且還以酷刑折磨廢帝這件事。無論廢帝之前做了什麽,都改變不了他是謝不逢親生父親的事實。我要是謝不逢的話,就算做,也要藏起來偷偷做。這對皇帝而言并不難吧?但他偏要光明正大。現在整個衛朝的人都知道,自家皇帝,是個罔顧人倫的不孝之子。”

白之遠這語氣非常誇張,像是說書人一般,顯然是在雍都聽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說完之後,他又頓了頓自己感慨道:“但皇帝做到他這份上……好像也挺爽快。”

文清辭笑了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繼續給身邊的花草澆水。

白之遠說的,便是大部分衛朝人看法。

沒有人能夠抹除謝不逢的功業。

但他部分所作所為,又實在大逆不道至極。

衆人一邊譴責,說他與廢帝不愧是親父子,都是一樣的瘋。

但另一邊……卻又忍不住在心底裏偷偷豔羨這樣的人。

而謝钊臨倒臺後,原本畏懼當今聖上,不敢妄言的松修府衆人,也逐漸光明正大地談論當年發生的事。

宋君然不許衆人在谷內讨論雍都的事。

因此白之遠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默默觀察着周圍。

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他連忙清了清嗓子,換個話題假裝與文清辭讨論醫理。

但最後一秒,白之遠還是忍不住悄悄說了句:“……據說廢帝現已徹底被逼成了瘋子,謝不逢的手段,的确是狠。”

……

刑部大牢內有專人負責看管謝钊臨。

此時他的狀态的确已經和白之遠說的一樣,徹底地陷入了瘋癫。

謝钊臨明天有大半日的時間都在胡言亂語,不斷驚恐地祈求“殷川大運河下的冤魂”離他遠一點。

他嘴裏的話,來來去去都是那兩句。

聽得久了,負責看管他的士兵,耳朵裏也起了一層繭子。

不過他嘴上雖厲害,可是負責看管謝钊臨的人都能看出,這位廢帝已至極限。

謝钊臨被從圓牢,換入了水牢之中。

這日,被押在此處的他,神志忽然清醒了不少。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瘋癫大喊,而是瞪圓一雙眼睛喃喃自語:“……朕,知道,朕就知道。”

“哈哈哈文清辭,那日,那日的話就是你說的,不是朕的幻覺!對不對?”

他想起了百巧樓裏那一天,文清辭出言刺激自己,企圖将自己逼瘋的事。

清醒之後,謝钊臨以為那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畫面。

直到現在他終于意識到,文清辭是故意的!

他在故意刺激自己——

“早知道,早知道朕那個時候就應該直接将你殺了!”謝钊臨咬牙切齒地說。

說完這句話,謝钊臨又像以往一樣瘋瘋癫癫地大笑了起來。

笑聲一遍一遍回蕩在空蕩蕩的牢房中,聽上去無比滲人。

守在水牢外的士兵對視一眼,快步向外退去。

皇帝曾吩咐,如若謝钊臨提起文清辭,便将這件事第一時間告訴他。

一炷香時間過後,身着玄衣頭配金冠的新帝,竟真的出現在了此處。

“……哈哈哈,朕早該,早該将你殺了,天初二十七年清明……朕就應該在,在那個時候殺了你。”

謝不逢走進刑部大牢的那一瞬,正好聽到這句話。

天初二十七年清明,為什麽這個日子?

跟在謝不逢背後的士兵面面相觑。

還沒等他們想清楚今日廢帝又在發什麽瘋,就見謝不逢忽然咬緊牙關,從一旁士兵手中拔下一柄長劍。

伴随着一陣破空之音,下一秒寒光閃過,冰冷的劍刃已經抵在了謝钊臨的咽喉處。

“你說什麽?天初二十七年清明,發生了什麽?”謝不逢眯了眯眼睛,話語裏滿是殺意。

不知在何時,謝不逢已徹底褪去了少年的稚氣與青澀。

他聲音低沉又沙啞,不怒自威。

謝钊臨緩緩轉過身,用渾濁的眼眸向身邊人看去。

接着一動不動,呆立在這裏。

見對方不配合,謝不逢輕輕地笑了一下,緩慢旋轉劍柄,以劍面壓着他的肩,将他一點一點壓入了這潭死水之中。

水與寒意,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恍惚間謝钊臨又看到了無數河工的冤魂,自水底爬出,拽着自己的腳踝,将他向地獄中拉。

“啊啊啊……”謝钊臨大聲尖叫了起來,可一張嘴,那水卻全從他口鼻之中湧了進來,“我說,我說我說——”

謝钊臨拼命掙紮,挂在身上的沉重鐵鏈,随之發出了一陣陣重響。

可謝不逢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求饒聲一樣,漫不經心地繼續将人往水下壓。

刑部大牢裏的士兵,也全部為謝不逢身上的氣場所震懾。

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直到沉在水底的謝钊臨徹底不能動彈、無法掙紮,謝不逢這才用劍尖挑起謝钊臨的衣領,将他從水中挑了出來。

“放過我,求求你…饒了我,饒了我……”謝钊臨大口呼吸,并向謝不逢求饒。

“天初二十七年清明,發生了什麽?”少年壓低了聲音問。

謝钊臨知道謝不逢已經沒了耐性,他顫抖着快速說道:“他,他那年清明休沐的時候,不,不見了,朕頭疼,也未能把他叫入宮中——大當時賢公公說他毒發,一定是騙朕,對……一定是在騙朕。”

“朕就應該在那個時候,殺,殺了他——”

“居然敢,敢與賢公公一起騙朕,欺君之罪,當斬……當斬!”

謝钊臨說了沒兩句,便又瘋瘋癫癫地沖着幻想裏的“河工”大喊大叫,讓他們不要靠近。

“來人!”謝不逢猛地轉過身,幾乎是咬牙切齒對背後的人吩咐道,“把賢公公給朕帶到這裏來!”

“是,陛下——”

一名士兵領命離開,剩下人則屏住呼吸,靜立在原地。

天初二十七年清明——此時此刻,謝不逢的腦海之中,只有這一個時間點在不斷徘徊。

……謝钊臨說,文清辭那幾天失蹤不見?

天初二十七年,自己重傷的那一戰,便爆發在清明之前。

謝不逢瞬間心亂如麻。

他緊握着那柄劍,半晌也不願松開。

不過一會,老太監就被兩個士兵帶着,來到了大牢之中。

此時他已經不在太殊宮裏日夜當值,而是回到雍的宅院裏養老。

賢公公雖然在皇宮中待了大半輩子,見過無數大風大浪,但他到底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帶他過來的士兵沒有說明意圖,因此大牢裏的血腥氣與寒涼之意透過來的那一瞬,賢公公的腿便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歷朝歷代凡是新君繼位,都會處理前朝舊人。

賢公公雖助謝不逢奪位有功,但這仍抹不去他曾是謝钊臨最大心腹的事實。

從謝不逢繼位起,賢公公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吾皇萬歲——”

賢公公的禮還沒有行完,就被謝不逢打斷:“天初二十七年清明……究竟是怎麽回事?”

低啞的聲音,與謝钊臨瘋癫的叫嚷混在一起,在大牢裏一遍又一遍地回蕩。

跪在地上的賢公公身體一頓,接着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

作為皇帝,謝不逢是不拘小節的——這一點從他不介意自己曾是謝钊臨心腹,讓自己留在雍都養老便可知。

但是賢公公同樣知道,假如自己回答不好眼前這個問題,那自己可能就要永遠留在這裏,與謝钊臨做伴了。

還好,還好,他當年選對了人跟,且留了底牌。

賢公公的聲音裏,瞬間帶上哭腔,他一邊磕頭一邊從頭說:“回禀陛下,實不相瞞,當初文先生擔心陛下安危,想将棉衣、傷藥送往北地,苦于軍中沒有相熟之人,只得托臣幫忙,把東西送到您手中,同時打探北地軍報……”

雖然已經知曉那些棉衣與傷藥的由來,但聽到這裏,謝不逢的心還是隐隐一痛。

急于求生的賢公公繼續說:“臣也是因此,與文先生成了好友。”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中又帶上了幾分悲痛的意味,好像真的與文清辭關系不錯似的。

“二十七年清明……廢帝身體不适,幾番托臣去宮外尋文先生。可臣卻發現,文先生他,他自始至終都不在府中,甚至不在雍都……”

“而後,廢帝又叫人強行将文先生帶進宮,來來去去折騰了好幾日。臣也是因在此事上過度偏袒他,從此被廢帝忌憚。”

“……對了。臣雖未親眼見到,但聽人說天初二十七年那個清明後,文先生是帶着一身的傷和病回到太殊宮的,他元氣大傷,像是丢了半條命。廢帝也是自此,将他軟禁在太殊宮裏。”

直到死,都未能出宮。

聽到這裏,謝不逢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賢公公也看不出此時謝不逢的心情究竟如何。

他突然抖着手深入了衣袖中,用力扯了一下,将自己留着保命的東西揪了出來:“陛,陛下,您請看。臣真的一直與文先生有聯系……”

士兵将他手中的東西接來,交到了謝不逢的手中。

這是一張已經泛了黃的字條,上面仔細寫滿了各類傷藥的藥效與用法用量。

……謝不逢曾在送往北地的藥瓶上,看到過一模一樣的內容。

只不過,他看到的那一版本字跡陌生。

可是眼前這張紙上的每一個字,都是出自文清辭手。

少年冰冷的眼眸中,終于透出了幾絲暖意。

賢公公不由長舒一口氣……

文清辭每回都會寫好說明,換人謄抄後貼在藥瓶上送往北地。

第一次,他是自己找的人。

而後,賢公公便留了一個心眼,讓文清辭直接将說明拿來,自己找人謄抄。

同時借此機會,将底本留了下來。

現下謝不逢手中拿的這張,便是當初被賢公公留下的底本之一。

……少年看到,密密麻麻的藥效介紹之下,落着幾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字。

“殿下,望安。”

文清辭親手寫下這幾個字,又輕輕将它劃掉。

一瞬間,謝不逢手中的紙條,好像有千斤重,叫他拿都拿不住。

——天初二十七年清明,自己重傷之時,文清辭離開了雍都,過了好幾日才帶着一身的傷病回來。

本該被淡忘的夢,在剎那之間清晰了起來。

綴滿了琉璃碎片的色床幔。

還有顫抖着的冰冷的唇瓣……

記憶裏那個旖旎的夢境,并非假。

答案已近在眼前。

當日睡夢中的那個人,的的确确就是文清辭。

蒼白的脖頸,暧昧的啃咬、撫摸,放肆的觸碰……還有強壓着的喘息。

自己竟然真的在睡夢中,碰了那個清醒時吻都不敢吻的人。

甚至仗着一切并非真實,而放肆至極。

……文清辭在第一時間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頂着風險,不顧一切去往北地。

他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謝不逢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少年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一步。

謝不逢忽然想起,自己清醒後,脖頸間一處穴位上還泛着痛意。

彼時自己正病,如果文清辭想,大可以直接殺了自己。

然而他非但沒有這麽做,甚至還任由自己……弄髒他。

謝不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所以文清辭會不會對自己,也有一點點沖破了理智的喜歡?

長劍“砰”一聲砸在了地上。

謝不逢的心髒,随呼吸生出一陣陣絞痛。

大牢裏,只剩下謝钊臨的咒罵還在一遍遍回蕩。

……

廢帝身陷牢獄,從前被他強壓下的往事,也一樁又一樁地浮出了水面。

哀帝之死、殷川大運河河底的萬千冤魂,成了衛朝上下人人都在讨論的話題。

但這還不夠,謝不逢下令徹查當年之事。

尤其要查清,文清辭兒時生活的村鎮,究竟發生了什麽。

朝堂百官無一人有異議。

将要下朝時,一身玄衣的少年淡淡吩咐道:“……待此事徹查清楚,便再啓龍舫,文武百官與朕一道南下至松修府,告慰亡靈。”

“陛下英明——”聞言,朝臣紛紛跪拜。

末了,忽然有個身着紅衣的大臣猶豫着走了出來,他朝謝不逢行禮,然後萬分小心地問道:“陛下,今年萬壽節将至,不知應如何慶賀?”

他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上,顯得分外孤單。

“萬壽節”為皇帝的生日,一般而言,都會大辦三日,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

可眼下萬壽節的日子越來越近,謝不逢這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負責此事禮部的官員能自己下決定,一時間他們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辦法,只能在這個時候提問。

謝不逢頓了頓,緩緩看了對方一眼:“不辦。”

“呃……”那人當下愣在了這裏,“是,是陛下!”接着慌忙起身退了回去。

朝臣不由面面相觑——從古至今,還沒有見過哪個皇帝不辦萬壽節的呢!

……陛下的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今年的萬壽節雖沒什麽慶典。但朝堂上下,仍照舊制休沐三日。

三日後,深夜。

謝不逢獨坐于太醫署的玉蘭樹下,一杯一杯地給自己斟着酒。

烈酒下肚,胸肺如火般燒燎起來。

——到現在他才知道有了痛覺之後,就連飲酒,也多了幾分滋味。

快了……

等自己查清當年之事,便要帶文武百官至松修府,去文清辭的墳冢前,親口将這一切說給他聽。

謝不逢緩緩閉上了眼睛,太殊宮外人群歡呼的聲響,穿過宮牆落在了他的耳邊,有些過分的吵鬧。

少年卻只輕輕地蹭了蹭自己手腕上沾滿血污的手繩。

他緩緩将手繩貼至心口,學着當年文清辭的語氣,喃喃自語道:“殿下,生辰快樂。”

萬壽無極,千秋百代。

他想要的,只有這一句簡單的“生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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