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文清辭的聲音, 被夜風吹散。
伴着屋檐下的驚鳥鈴的脆響,一道落在了謝不逢的心中。
……清辭他,願意留在這裏?
謝不逢已經習慣了被抛棄。
然而就在他不抱希望的這一刻, 文清辭卻……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覆在琥珀色眼瞳上的薄冰, 忽地碎裂開來。
本已麻木的心髒,也随之重新跳動。
褪去平日裏的冷靜自持。
此刻,謝不逢的眼中竟然生出了幾分迷茫。
他站在這裏, 像一個孩子般不知所措了起來。
甚至忘記繼續将文清辭锢在懷中。
又一陣夜風吹來,文清辭不由輕輕地咳了兩聲。
他拍了拍謝不逢的手背,柔聲說:“陛下, 走吧。”
語畢, 不等謝不逢反應過來,文清辭便緩緩轉身, 提起了放在一邊屋檐下的燈籠。
并彎腰點燃, 向着後院而去。
熹微的燈火,在他手下燃起。
如星子落地墜在他手中。
見謝不逢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文清辭終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轉身輕輕朝謝不逢問:“陛下, 還不走嗎?”
文清辭已經走到了院門邊。
将要出門的那一刻,終有腳步聲在他背後響起。
謝不逢快步跟了上來, 并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将文清辭垂在身側的左手牽在了掌心。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用力, 唯恐将身旁的人驚動。
文清辭的手指, 輕輕地顫了一下。
然而這一次, 他并沒有将手松開。
而是緩緩用力, 将謝不逢回握。
燈火點亮了太醫署長長的宮道。
照亮了謝不逢的臉頰, 與唇角邊久久不曾落下的弧度。
……
自文清辭“死後”,謝不逢便将太殊宮的政治中心,搬到了小小的太醫署內。
原本的太醫署,則被迫搬了家。
新的太醫署面積雖大,但到底比不上舊的那個方便。
文清辭确定留在太殊宮的第二天,一向固執己見,肆意妄為的謝不逢,便聽他的話,将奏章等物搬出了太醫署前院,把這裏還給了太醫們。
沉寂了将近兩年,這座院落終于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太監宮女們進進出出,将東西搬回原處、整齊排列。
他們終于不再像之前一樣,膽戰心驚、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樟松木制的藥櫃,被填了個滿滿當當。
太醫們一邊儲放藥材,一邊忍不住朝着門外看去。
他們眼中既有難以掩蓋的興奮,還有一點淡淡的恐懼。
文清辭也來了。
此時他正站在樹下,與禹冠林輕聲說着話。
沒了帷帽的遮擋,那張清麗脫俗的面容,終于無遮無擋地露了出來。
長久不見光的皮膚變得愈發蒼白,襯得墨瞳愈深,朱砂痣愈豔。
身上的幾分恹态與病氣,更顯得他氣質缥缈,好像下一秒便要羽化登仙一般……
昨夜只有幾十人在此處。
晚上發生的事,在頃刻之間傳遍了整個太殊宮。
文清辭究竟是沒有死,還是……死而複生?
仔細觀察便能看到,今日太醫署中不少人,眼下都泛着烏青。
顯然他們是将這個問題,想了一整夜。
到了都沒有猜出答案。
尤其是整日來這裏送藥的那名年輕太醫,他更是完全不在狀态。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松修府來的同僚,竟然會是文清辭!
光顧着偷瞄文清辭,身着明藍色官服的年輕太醫不留神,差一點被門檻絆倒。
雖然勉強維持住了平衡,但手中的東西,還是随着他的動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
銅制的香爐,順着臺階滾了下去。
咕嚕咕嚕地轉了好幾圈,終于停在了文清辭的腳邊。
一身月白的他頓了一下,緩緩俯下身将東西撿了起來。
這個時候那名太醫終于緩過神來,快步走到了文清辭的面前。
“抱,抱歉文大人。”
文清辭輕地笑了一下,将香爐交還給他:“怎麽如此客氣?”
溫柔又清澈的嗓音,将太醫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先是一愣,忽然用手重重地在衣擺上蹭了兩下,接着無比鄭重地将香爐接了過來,終于向文清辭行了個大禮說:“下官霍一可,見過翰林大人!”
能到太醫署當值,必定是有幾分本事與對醫學的執着的。
從前不熟悉的時候,他對文清辭更多的是懼怕。
而此時,在不知道文清辭身份的情況下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他,更多的則是敬佩與崇拜。
語畢,霍一可停頓了幾秒,又深吸一口氣低着頭一口氣道:“大人不記小人過,下官過去說的那些話,希望您都……呃,不要在意。那都是臣開玩笑的,真的,都是開玩笑的!”
他的臉上滿是悔恨,說完之後恨不得現在就“哐哐”給文清辭磕幾個響頭。
他不提還好,一提文清辭又想起了自己和謝不逢的傳聞種種……
比如文清辭也是這幾日才聽霍一可說,自己“死後”,謝不逢曾經他與自己的屍體一道關在卧房裏,一夜未出。
彼時霍一可的描述,着實有些暧昧。
在文清辭忍不住反駁的時候,他還特意補充說,這是太殊宮裏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習慣了帷帽遮擋的文清辭,面不改色的功力較以往來說差了一些。
他的臉上泛起了淺紅,同時裝作不在意地轉移話題:“無妨。不必與我客氣,往後有什麽問題,還可以和從前一樣,拿到我這裏與我一道商議。”
“不不,”霍一可立刻搖頭,同時激動地說,“談不上商議,應該是大人指點我們才對!”
兩人并未刻意壓低聲音。
聽到這番對話,不遠處幾個太醫也忍不住湊了上來。
并争先恐後地和文清辭自我介紹與寒暄了起來。
尤其是一道去過漣和的那些,更是趁機和文清辭拉近距離。
——漣和的鼠疫,是靠剖解屍體尋出緣由得到解決的。
通過此事,身為受益者的他們也逐漸放下了成見。
昨日太後與文清辭的對話,早傳了出去。
知道文清辭要留在太醫署的他們,理所應當地以為他打算在這裏收徒。
“……不知文大人可願意收徒?”
“您的醫理若是無人繼承豈不可惜至極!”
站在一邊的禹冠林,也緩緩地撫須,笑着朝文清辭問:“是啊,文大人既然決定留下,那不如找個徒弟,将自己的醫理傳承下去。”
聽到禹冠林的話,衆人立刻跟着點頭。
文清辭笑了一下,緩緩地将目光落在了人群之中。
太醫署內等級分明,今日能到這裏來的,都是正七品以上的醫士。
其中百分之九十人的年紀,都比文清辭大。
被這群人以敬仰的眼神盯着,文清辭着實有些不适應……
他将視線向一邊落去。
頓了頓說:“我并沒有收徒的打算。”
“這……”
不收徒嗎?
周圍臉上的笑意,忽然一僵。
就連禹冠林都忍不住略帶疑惑地向文清辭看去。
在這個時代,醫學與百工一樣,都由師徒形式進行傳承。
拜師之後,師父将手把手的教授經驗。
對于文清辭來說……這個體系到底是有些過于封閉和脆弱。
反倒是神醫谷中,有類似于私塾的授課模式。
若想将醫術傳播出去,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文清辭緩緩地笑了一下,輕聲說道:“實不相瞞,我打算在太醫署中開塾授課。”
“開塾!”霍一可忍不住将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下一秒便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和文清辭說話。
不過還好,對方似乎并不介意。
此時,周圍的太醫全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齊刷刷地向文清辭看了過來。
原本就激動不已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加澎湃。
“對,”文清辭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緩緩将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師徒相傳效率過低,規模過小,易固步自封。開塾授課,分科相授才更成系統。”
前一世在醫學院上學時的記憶,又一次于文清辭的腦海之中清晰了起來。
不過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他已經在腦海中勾描好了圖景。
文清辭的想法,的确不符合傳統。
然而卻在頃刻之間,點燃了衆人的激情。
安靜了幾秒後,太醫署徹底沸騰了起來:
“好好!”
“文大人打算何時開始?”
“私塾設就在此處嗎?”
太醫們熱情高漲,簡直恨不得今日就授課。
而聽到耳邊叽叽喳喳的讨論,文清辭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已經将這一切規劃完畢,卻唯獨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将它上報給當今聖上。
太醫署是帝國最核心的醫療系統。
自己此舉,向大了說幾乎是一場改革。
“……此事,暫還未定,”想到剛才那一點後,文清辭連忙補充道,“待臣上報于陛下,才能做決定。”
“不必如此麻煩。”
“不不,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陛下知曉才可繼續。”
文清辭下意識說完這句話,之後才意識到,方才回答自己的那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他呆呆地轉過了身,接着便見剛才下朝的謝不逢,正穿着一身玄色龍袍走進小院,并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後。
接着當着衆多太醫的面,光明正大地脫下玄黑描龍的長袍,輕輕地披在了文清辭的肩上。
“往後這種小事,愛卿都不必問朕,”謝不逢一邊仔細替文清辭整理衣領,一邊輕聲說,“馬上就要入秋,多穿件衣服,不着涼才是要緊之事。”
熟悉的龍涎香,将文清辭包裹。
他的臉頰瞬間泛起了淺紅。
圍在周圍的太醫立刻将視線轉到別處,一邊忍不住八卦,一邊又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年事已高,腿腳不怎麽方便的禹冠林聽到,他們英明神武,掌握着無數人生死的陛下,竟然耍賴似的壓低了聲音在此刻悄悄對文清辭說:
“既然決定開塾,那愛卿必要‘有教無類’才好……這一年來,朕将愛卿留下的醫書翻看了一遍,也對醫術起了興趣。屆時朕也要來醫塾,聽愛卿授課。愛卿可會不願?”
文清辭回答了什麽,禹冠林并沒有聽到。
這位在太醫署裏混了一輩子的老太醫只能确定——謝不逢這哪裏是對醫術起了興趣?
他分明是對教授醫術的先生,起了興趣才對!
不然怎麽沒見他這一年來找自己談論醫道呢?
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愛卿”這兩個字,聽上去怎麽也有些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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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雖然還有一點餘毒未解,但是身為一國之君,處理政務才是最要緊的事。
這日午後,謝不逢不情不願地被文清辭趕去批閱奏章。
一番讨價還價之後,謝不逢便以“禦書房還未修整完畢”為理由,繼續留在太醫署的小院裏,和文清辭擠在一起處理公務。
同時,禹冠林也來到這裏,和文清辭一起商量着開塾一事。
木制的小窗,被叉竿支起。
謝不逢坐在書案前,批閱着奏章。
夏末秋初天高雲淡,氣溫不熱不涼。
文清辭幹脆叫人在小院裏支了張桌子,與禹冠林同坐在桌兩邊。
空氣中有淡淡的桂花香。
熱茶生出細鎖般的煙霧,在眼前飄舞。
直到太監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文清辭終于短暫地将注意力從此事移開。
“——衡王殿下到,長公主殿下到。”
聽到這兩個陌生的稱呼,文清辭頓了一下才意識到,太監說的人是謝觀止和謝孚尹。
他不由起身,向小院外看去。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下一秒文清辭便聽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自宮道傳了過來。
還沒等文清辭和禹冠林行禮,謝孚尹就提着個小籃,出現在了院門外。
文清辭看到,那籃子裏裝着的并非喂兔子的幹草,而是幾只桃子。
“文先生!這是孚尹摘的,你嘗嘗——”
她腿并起蹦過門檻,從籃子裏捧起一只桃子,遞到了文清辭的面前。
接着,如獻寶似的說:“這是我自己摘的,文先生嘗嘗,真的可好吃了!”
謝孚尹到底還是個小孩。
穿着宮裝的她,不留神又差一點被地上的石子絆倒。
“當心!”
還好文清辭反應迅速,已經起身的他向前走了兩步,輕輕将謝孚尹抱在了懷裏。
同時将對方手中的桃子接了過來。
桃子上還有些水珠,顯然是剛剛才洗過的。
小孩子的關注重點,總是和大人不一樣的。
文清辭的事,已經在一日之內傳遍了雍都。
所有人都在好奇文清辭“死而複生”,究竟是因為神醫谷的秘術,還是因為陛下當日真的求到了神佛。
但謝孚尹卻只知道,那個陪自己一道玩耍的文先生又回來了。
她沒有被差點摔倒的事而吓到,反倒抱着文清辭的脖子笑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小姑娘臉上寫滿了幸福,她眨着琥珀色的眼睛朝文清辭說,“文先生,快嘗嘗!”
末了又緊緊地抱了文清辭一下,開心重複道:“文先生真的回來了!”
見到她的模樣,文清辭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着也輕輕回抱了謝孚尹一下,才将小姑娘放開。
“好,謝謝公主殿下。”文清辭非常聽話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甜絲絲的汁水,便溢滿了口腔。
這個時候,跟在後面的謝觀止也走入了院內。
冊封大典将要到來,要忙的事不少。
和謝不逢繼位的時候一樣,冊封大典上的禮服,也由太後負責準備。
謝觀止上完朝後便去蕙心宮,與太後一起商量這件事的。
結束的時候,太後問他一會可有什麽安排。
他随口答了一句“去看文大人”,謝孚尹便如小跟屁蟲似的跟了上來。
和只顧着激動的謝孚尹不一樣,謝觀止剛剛站到院外,便紅了眼眶。
他吸了吸鼻子走上前來。
不得不說,皇寺的軟禁,的确讓謝觀止成熟了不少。
放在少年時,他一定會耍脾氣,問文清辭既然沒有死,為何還要躲着雍都衆人,頭戴帷帽不與大家相認。
但現在,他雖然仍不知道文清辭究竟是如何“起死回生”的,但卻隐約明白對方為何戴着帷帽。
——文清辭“藥人”的身份,早已傳遍雍都。
他暴露身份留在這裏,實在太過危險。
因此走近之後,謝觀止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一年來陛下處理了不少的人。現在雍都衆人都知道你的身份,還有陛下的手段,往後絕對無人敢再有人觊觎你的血。”
文清辭死遁之前,并不知道謝不逢能讀出世人心中惡念,的确有過這樣的擔心。
甚至這也是他不得不離開太殊宮的原因之一。
但是恢複記憶,知道這一切的文清辭,卻半點也不害怕了。
說完這番話,謝觀止終于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所以…所以你可以放心待在這裏了……”
文清辭頓了一下,緩緩笑道:“好。”
語畢,一直強裝深沉的謝觀止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文清辭的肩膀,接着張開手臂,想和謝孚尹一樣擁抱文清辭。
——在衛朝,同為男子之人在久別重逢後擁抱是件很正常的事。
然而還沒等謝觀止的手碰到文清辭,便有另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接着微微用力,将他推了開來。
“……陛下?!”
謝觀止愣了一下,他這才發現,原來謝不逢也在這裏。
謝不逢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身為衡王,如此随意有些不成規矩。”
“啊?可是……”
謝觀止正想說,可是身為長公主的謝孚尹不是更沒有規矩嗎?
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謝不逢的眼刀打斷。
接着,他終于在此時反應過來:謝不逢居然也有說別人不講規矩的一天?
這是什麽道理。
年紀尚小的謝孚尹,并沒有意識到此時的氣氛詭異。
她見謝不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連忙開心道:“哥哥也嘗嘗!這是我自己摘的桃子!特別甜!”
同時從籃子裏抓出一只桃子,高高地舉了起來。
“好。”謝不逢點頭答道。
然而他并沒有如謝孚尹想的那樣,将她手裏的桃子接來。
而是握住文清辭的手腕,将他的手捧到唇邊,并借着這個動作輕輕地咬了一口。
謝不逢的動作極其自然,就連謝孚尹都察覺出了幾分不自然:“啊?”
文清辭:“!!!”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縮小存在感的禹冠林終于強行清了清嗓子,笑着問謝孚尹:“不知公主殿下,可願給老臣一只?”
“好好!”謝孚尹立刻反應過來。
她從籃子裏取出一只桃,遞給了禹冠林。
謝觀止則自始至終站在原地,一臉震驚地将視線在文清辭和謝不逢的身上搖擺。
同時默默地回憶起了那些他從前聽過,卻不信的傳聞……
禦書房只是皇帝辦公之所的俗稱。
事實上那裏并不只有一間房,而是一整座宮殿。
除了處理政務外,那裏也是皇帝的日常居住之所。
入夜,謝不逢再次以同樣的“整修還未結束”的理由留了下來。
早已經習慣了和謝不逢當室友的文清辭,并沒有多想。
直到夜裏……
卧房的門被人輕輕地推了開來。
伴随着“嘎吱”一聲輕響,原本就淺眠的文清辭不由蹙了蹙眉。
剛才洗完澡的謝不逢帶着一身水汽,走入了屋內。
他并沒有像以往一樣睡在外面的榻上。
而是停頓幾秒繞過屏風,向它背後而去。
接着緩緩地坐在了文清辭的床榻邊。
聽到腳步聲,文清辭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陛下?”
借着淡淡的星光看到身邊的人是誰後,文清辭一邊想強撐着起身,一邊忍不住問:“有什麽事嗎?”
謝不逢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
剛才在熟睡的文清辭聲音悶悶的。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與困倦,完全一副不設防的樣子。
長發自他的脖頸邊滑了下去。
繞過肩膀,垂在了胸口。
謝不逢沒有回答文清辭的問題,而是忽然俯下身,輕輕地将長發撩到了文清辭的背後。
他的動作格外溫柔。
但文清辭終于透過夜色,讀出了謝不逢的危險。
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此時的自己正枕在謝不逢的懷中。
隔着中衣,文清辭不但能嗅到謝不逢身上的龍涎香,甚至還能清晰感受到他的體溫,與肌肉的輪廓。
“不必起身。”謝不逢将文清辭攬入了懷中。
接着無比放肆地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謝不逢的聲音中,帶着幾分笑意:“怎麽辦,愛卿。”
……什麽,怎麽辦?
下一刻,文清辭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謝不逢攬着腰,躺在了床榻內側。
星光被謝不逢擋住了背後。
兩人的身邊,只剩下了彼此的氣息。
謝不逢似是讀出了文清辭心中的疑惑,他輕輕在身邊人的耳旁說:“ 朕想要得寸進尺,想與愛卿同床共枕,怎麽辦?”
他将文清辭抱在懷中,如蟒般纏着對方。
此時的謝不逢不甘心……不甘心和往常一樣睡在屏風的那一邊。
黑暗中,呼吸、心跳,以及其餘一切變化,都被無限放大。
謝不逢深深地注視着懷中的人。
淡淡的星光落在文清辭的身上。
他的皮膚白到透明。
一點朱砂,似是在邀人去吻。
文清辭的呼吸,随之一亂。
他下意識想要将對方推開,但最終卻攥緊了謝不逢胸前的衣料,深吸一口氣,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文清辭的心跳将要沖破胸膛。
他緩緩移動身體,将另一半枕頭讓了出來。
似是真的要與謝不逢“共枕”。
謝不逢的手指,不由一頓。
星光下,文清辭的臉頰泛起了薄紅。
但如蝶翼般輕顫的眼睫,卻洩露了主人的緊張。
文清辭不可能不懂“同床共枕”這個詞,他這是在和自己裝傻。
但謝不逢非但沒有一點不悅。
反倒是連眼睛裏,都溢出了笑意。
他借着文清辭的縱容,放下了床幔。
将文清辭與自己一起,困在了這個小小的世界。
謝不逢的手指仍不安分,緩緩地從懷中人的腰上滑下。
淺色的身影,随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謝不逢似乎是在以行動,告訴文清辭何謂“得寸進尺”。
作者有話說:
文清辭:裝傻
謝不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