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疼,林醫生
常湛睡了半上午,沒等着林書雁,等來了個不速之客。
不是別人,正是他跟李粵明賽車的那個男孩,好像姓宋,叫什麽他沒記住,光看着人漂亮了。
好看歸好看,可跟娛樂圈的那些一樣,脂粉味太重。林書雁就不同了,他好看得天然,尤其是身上那股清冷勁,讓常湛特別喜歡。
黎頌故意沒精心打扮,只穿了件白短袖,下面是條淺藍色的牛仔褲,乖巧得正符合他的身份。他眼神有遮不住的慌亂,常少為了他賽車出了事,這責任他擔不起,與其等着被問責,不如主動來求情。
不過他來的不是時候,常湛正在與周公會面。門外看不清裏面的情況,黎頌站在門外,進也不是,走也不是。
不過他想,常少能為了他豁出去半條命,多少還是在意他的。
于是黎頌借着膽子擡手敲門,沒反應。
抖着手再敲,病房裏發出一聲巨獸般的沉悶怒吼:“滾!”
黎頌吓得一哆嗦,更加不敢進去。
常湛有起床氣,最煩別人在睡覺時候吵他,正想着是哪個不長眼的往槍口上撞,就想到一種可能。
不會是林書雁吧?
他頓時清醒不少,摸出手機看時間,快十二點了,林醫生也該來看他了。
常湛費力下床,翹着一條腿跳到門邊。門外已經沒有動靜,十有八九人是被他吓跑了。
他沒好氣開了門,一想到可能是林書雁,耐心多了幾分。
黎頌被迎面陰沉的氣場壓得不敢擡頭,嗫嚅道:“常少。”
一看不是自己想見的人,常湛半靠在門框上,耐心值耗盡,臉色難看極了:“你他媽誰啊?!”
“我……”黎頌沒想到常湛根本連認都沒認出來他,“常少,我是黎頌。”
“什麽宋?”
“黎頌,黎明的黎。”黎頌還怕他想不起來,旁敲側擊道,“您跟李少賽車那晚,我也在場的。”
是他估量錯了自己的分量,無論是在常湛還是李粵明眼裏,他都只是個取樂的玩具罷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常湛想起來了:“哦,原來你不姓宋啊。”
黎頌:“……”
語氣簡直無辜,仿佛他才是被忘了的那個人。
“找我有事?”常湛問。
黎頌的語氣了多了份不易察覺的生疏:“常少,今天我是來向您道歉的。”
正當這時,放在床頭的手機響起來,震動嗡嗡直響。常湛走路不方便,就使喚黎頌:“幫我拿下手機去。”
黎頌咬着唇,走進病房。
他沒敢看上面的來電,直接遞給常湛。
那天晚上常湛的賽車沒剎穩,蹭着護欄的邊甩出去十好幾米,再隔幾米就是山崖,他頓時吓得腿都軟了。救護人員圍上去救人,他只看見了常湛沾滿血的手。
好在常湛現在看起來狀态不錯,否則那晚在場的所有人都逃脫不了關系。
大家都知道常少跟家裏關系不好,尤其是他父親。可真是要出了事,以常家的勢力能把大半個圈子連根拔起。
在場的都是公子哥,背後關系不容小觑,出事都難以自保,更別說他只是個沒背景的學生。
常湛不保他,李粵明更不會保他。
等常湛接完電話,黎頌正盯着他看,神情慌亂:“常少,對不起。”
常湛頭也不擡,擺弄手機回消息:“哦?”
“是因為我,您和李少才起了沖突……”
圈裏人人都知道李粵明和常湛不對付,兩人處處都要争,起沖突根本不需要理由。可黎頌還是這樣說了,找個罪責給自己領罰,省得常少給他更高的罪名。
回消息的常湛這才看了他一眼。男孩始終低着頭,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清他的臉。
要說模樣,确實是他會喜歡的類型,秀氣清純。論性格也算懂事乖張,稍微欺負兩下就哭得濕淋淋,惹人憐愛。
但是現在他看着黎頌,總覺得乏味。
一個林書雁把他口味都變了?
常湛向來是非分明,笑着道:“不,你不用道歉。”
他這一笑純良無害,落在黎頌眼中卻十分惶恐,生怕這位公子哥是笑裏藏刀,下一秒就變臉。
常湛說:“我還要謝謝你。”
要不是這場事故,他怎麽能遇見林書雁啊。
黎頌一頭霧水,眼睛裏充盈着的分不清是驚訝還是驚恐。
“謝我……?”
常湛不說清楚緣由,往床頭一靠:“是啊,謝謝你讓我住院。”
他是真心想要謝黎頌,就是話說出來,有點不對味。果然黎頌臉色頓霎時變得灰白:“常少,我錯了……”
“行了,沒怪你。”
常湛耐心值告急,拿起來個橘子,心裏煩得厲害。黎頌很有眼力價地搶過去幫他剝好。
剝好後,黎頌聽見他說:“走吧。”
“啊?”
黎頌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就沒事了?
他傻乎乎問:“那常少,我還能跟着您嗎?”
“你找李粵明去呗。”常湛嘴裏含着橘瓣,咕哝說,“他不挺喜歡你的嗎?”
“可是李少說……”
常湛:“說什麽?”
“說是您贏了。”
“贏了又怎麽樣?”
說這話時他都沒擡眼看下旁邊的男孩。那意思很明顯,贏了,他常湛不想要了,沒人敢往他懷裏塞。輸了,他想要,也沒有得不到的。
黎頌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灰白的臉蛋上又多了幾分無精打采,淚都要出來了。他以為自己多少有點資本,如今卻被人棄之如敝屣,踢來踢去。
他強撐一絲笑:“那常少您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常湛說了聲“不送”。
黎頌挫敗地低着頭,曾經他引以為傲的資本輕易被常湛幾句話碾碎在腳下。早聽說這群公子哥混蛋,今天才是真見識到。
他低頭走路,開門時撞了人。那人身着灰白相間條紋襯衣,領口紐扣随意解開一顆,下面是條普通深色西褲,明明是最常見的款式,卻恰好将男人的一把細腰勾勒。
連外面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都比別人要好看幾分,襯得他身形勻稱挺拔。
匆匆一瞥中,黎頌被淚模糊的眼中晃過了張幹淨清瘦的臉。若不是他身上的白大褂,恐怕黎頌會以為自己誤入了哪個片場。
林書雁知道自己來得不巧,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他該查房就怎麽查。這次情況特殊,擔心惹了裏面那位病人不高興,再給自己惹麻煩,就沒貿然進去。
接着他就撞見這個男孩哭着出來。
他聳聳眉,推門進去。
常湛正在吃橘子,以為黎頌去而複返:“你他媽沒完了?”
“咳。”
常湛聽見他的聲音,當場表演了個變臉,委屈道:“林醫生,你今天來得好晚。”
“抱歉,上午有臺手術。”林書雁走過來,“今天感覺怎麽樣?”
其實常湛沒感覺,這點傷對于他來說不算重,一沒傷骨頭,二沒傷內髒,都是皮外傷。
但他說:“不好,渾身難受。”
“傷口還疼?”
常湛說:“傷口不疼,就是人快憋瘋了,幹什麽都不方便。”
手腳都裹得像木乃伊,方便才怪。
林書雁笑了:“夏天傷口容易感染,處理不好很麻煩,再忍幾天”
常湛看着他,眼睛都比平時亮了幾分,雙眸含笑,“林醫生,你吃橘子嗎?”
“不——”
林書雁正要拒絕,常湛已經自作主張将最後一個橘瓣塞進他嘴裏。蜜桔酸甜冰涼,十分可口,他只好咬住:“唔,謝謝。”
常湛收回手,一對桃花眼彎得如月牙:“很甜吧?”
“嗯。”确實很甜。
“林醫生,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林書雁問:“你還沒吃飯?”
常湛點頭,打開手機:“只好叫個外賣了,這附近哪家外賣好吃?”
這可難住了林書雁,他幾乎不吃外賣,只在加班時叫過兩次,味道實在一般。
“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基本都是在員工食堂吃。”
常湛沒再勉強,随便點了一家。
林書雁站在床尾低頭給他拆繃帶,動作很輕,堪稱溫柔,微涼指尖劃在皮膚上,那一點酥癢像小動物的爪子在撓着常湛的心。
他沒覺察到來自床頭肆無忌憚的目光,檢查後輕聲說:“腿上傷口愈合得不是很好,平時盡量少動,等會兒上藥會有點疼。”
常湛“嗯”了聲,愈合得不好他反而高興,最好能再多住半個月,天天有林書雁陪。
林書雁不知道他的心思,拿了藥水和幹淨的紗布繃帶,将袖口随意挽起。一截白淨的手腕露出來,常湛盯着,想在上面留一圈紅痕。
林書雁在他直白橫行的炙熱目光中換完了藥。
還有右手和額頭,所幸安全氣囊及時護住了頭,傷得不算重。他繼續拆繃帶,小心檢查傷口,掌心相觸時有一片濕熱。
做醫生跟病人接觸是常态,這樣的動作每天要重複十好幾遍,甚至更多,他沒有覺得不妥。常湛的心卻跳得很快。
“手上還可以,注意別沾水。”林書雁認真檢查着,目光低垂。
他注意到除了這次的傷,常湛身上還有一些舊傷,深深淺淺的褐色疤痕看起來年頭不一。這關乎病人的隐私,他不好多問。
不過這次事故起因賽車,想想眼前這張桀骜的臉,估計別的疤出處跟這次也大同小異。
林書雁夾起棉球蘸着藥水給傷口消毒,短短幾天時間傷口還沒結痂,有些傷得深的地方露着模糊的血肉。
常湛不加收斂地看林書雁,某種欲望和情愫在身體裏快速生長,延伸到他的血液中,一股腦地往下倒流。
藥水擦在他身上,刺痛中帶着麻木,他猛地握住了、林書雁的手腕:“疼,林醫生。”
林書雁手一抖,力度輕了些:“我輕點。”
常湛睡醒不久,碎發在額前淩亂:“好。”
說完也不松開人家,用手緊緊抓着林書雁左手手腕。
林書雁無奈,這病人怎麽跟小孩似的?他只見過小孩子換藥疼得委屈巴巴,握着他的胳膊不放的。
常湛這樣捉着他的手腕,讓他動作不便,想了想說:“你這樣我沒法換藥,要是疼,就抓着我的胳膊吧。”
常湛移開手,老老實實抓住他的胳膊。
他人看着年輕,力氣卻出奇大,松開時林書雁看見自己的腕表上面,浮起了一圈淡紅色的痕跡。
他跟着老師久了,難免對病人有些絮叨,沒忍住小聲多嘴了一句:“這麽怕疼,還去玩賽車那麽危險的東西?”
常湛近距離盯着他的臉,外面陽光照在林書雁的側臉上,那一小塊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他能清楚地看見上面浮動的細小絨毛。
以及耳側那顆如筆尖輕點上去,赭褐色的小痣。
常湛被他勾走了魂魄,連疼也忘了,目光如烙鐵落在林書雁身上,燙得難以忽視。
偏偏林書雁正低頭幫他換藥,錯過了他眼中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