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陌生號碼
晚上常湛果然沒見着人,林書雁托人給他帶來的粥也喝得沒滋沒味。
特護病房是清淨,可清淨得有點無聊了。常湛打開四人群,閑得發慌找人聊天。
蘇定手機就在手邊,一叫就出來:“哎,我正陪爺爺下棋呢。”
鐘聞蹭了個飯就從蘇家溜走了,他剛回國:“我時差沒倒過來,洗洗睡了。”
半天葉家秋也沒回複,估計正忙,不是出差就是出差路上。他比常湛大四歲,與上一輩不同,他自己開了家公司,做通訊導航方向,這兩年混得風生水起。
常湛被困在方寸之地,動彈不得,發了個沒勁的表情。鐘聞問:“你那林醫生呢?”
常湛正為林書雁晚上沒來看他的事耿耿于懷:“醫生不下班的啊?”
一提林醫生,向來最八卦的蘇定也不下棋了:“照片呢照片呢?”
“哪有照片!”常湛實話實說,“他晚上都沒來看我。”
鐘聞樂了,用他自己的話怼他:“人家醫生不下班的啊?”
常湛從小被寵大的,從來都是要星星不給月亮,還是頭一次這麽委屈:“那也先看完我再下班啊。”
鐘聞:“呦,醫院你開的還是你給人家發工資啊?”
常湛強調:“我是vip!!”
這話他也就跟這倆貨抱怨抱怨,還真不敢當着林書雁的面說。他爸給他安排的工作,讓他坐四個小時他都坐不住,不到下班點人早沒影了,要是有個傻逼客戶讓他不能準時下班,他肯定把人揍一頓。
現在換位思考一下,好像他就是那個想讓林書雁加班的傻逼vip。
蘇定只關心那林醫生到底是個什麽尤物,能勾住常湛的魂兒:“到底有沒有照片!”
還真有。
下午林書雁離開時,常湛舉着手機偷偷拍了個背影。雖然看不見正面,但那身白大褂幹淨挺直,絲縷潮濕黑發貼着皮膚,露出下面瓷白瓶口似的一小截後頸。
常湛翻出來,本打算發送出去,卻越看越不舍得,只想自己收藏,最後點擊取消。
回複:“沒有。”
蘇定失落,慫恿他繼續找機會拍張。
他光顧着回消息,一局下來沒動幾個子,蘇老爺子氣得敲他頭:“孫子!給我認真點!”
敲得蘇定痛了,趕緊放下手機。低頭一看前路被堵死,他忙叫救兵:“哥!快來陪爺爺下棋!”
沒半分鐘,一個高瘦的身影走進來:“又輸了?”
蘇定不講武德,已經是第三次場外求助:“我覺得還能拯救一下!”
以前常湛無聊,還能出門找個樂子,現在尿個尿都要蹦跶來蹦跶去,活生生把自己給軟禁在這了。
外邊還在淅淅瀝瀝下着小雨,綿綿不斷。他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也不知道林書雁帶沒帶傘,穿那麽單薄冷不冷。
仿佛故意要讓他預言成真,林書雁出門時真沒帶傘。
下班那會兒雨停了,以為不會再下,直接去了跟人約好的地點。誰知吃完飯回來,半路又下起來,粘人得很。
風衣濕了兩遍,沾滿水汽貼在身上,他脫下扔進洗衣機時,打了兩個噴嚏。
噴嚏打完,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是條短信,林書雁拿起手機解鎖,屏幕上跳出來11位數字,一個陌生號碼。
【林醫生,下雨降溫。】
【多穿衣服,別感冒了。】
明明能一條發過來,非要分成兩條,搶着給電信公司貢獻收入。林書雁還沒來得及回複,又是叮咚一聲:【明天也有雨,帶傘。】
連着幾條短信,都是最普通的關心問候,卻不像是普通病人會發送給他的。他回了聲謝謝,便沒再管。
時間尚早,林書雁打開自己的畢業論文做修改。畢業在即,過不了多久就是畢業答辯,他需要把所有數據再審核一遍。
改完論文已經夜深,雨悄然停了,卻仍舊有雨水順着水管流過的嘩啦聲,在寂靜的夜晚成了催人入眠的白噪音。
林書雁起來伸展身體,捏了幾下僵硬的脖頸,拿起手機準備去睡覺。
一解鎖,頁面還停留在那條短信上。他回複過以後,對方沒有再發,他揣摩着可能是誰發的,眼前卻無端浮現出特護病房那張臉。
精致,漂亮,玩世不恭。
如造物者刀尖下的上等品,刻下的線條流暢完美,挂起的無辜笑容把人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走神幾秒,收回目光,明天上午還有場小手術,容不得犯困,伴着滴落在窗臺上的雨點聲安然入眠。
有人酣然入夢,有人卻一夜未眠。
就算這是最高級的病房,标準也達不到常湛要求的十分之一。
陌生的床讓他怎麽睡都不舒服,降雨後的夜晚涼意侵身,他想念家裏的高定乳膠床墊,又想情人的溫暖懷抱。
這些都沒有,常湛認床厲害,失眠整晚,打了半夜游戲。
鐘聞倒時差,睡得早醒得也早,看見他淩晨五點在群裏找人打游戲,驚得一震。
常湛什麽時候五點醒過?
【醒這麽早?】
一夜沒合眼的常湛此時正困意來襲,被手機一震又震醒了,以為是林書雁給他發短信了,瞬間清醒。
結果一看是鐘聞:【一夜沒睡。】
這才正常。鐘聞太了解他:【誰又勾住你心裏那根弦了?】
【我家床,沒它我睡不着。】
鐘聞才不信:【少來,在外邊開房睡得比誰都香。】
聽了這話,常湛竟找不到合适的話反駁,想了半天:【那得看跟誰,要是林醫生,那肯定睡得好。】
隔着屏幕都是一股酸臭味,鐘聞懶得理他。
天才蒙蒙亮,從厚重的深藍色窗簾裏透進來微薄的白光。
手機徹底玩沒電了,常湛也沒管,扔在一邊,想着林書雁今天是八點半來看他,還是十點來看他。
常湛幾乎要掰着手指頭,斤斤計較林書雁幾點來,今天來幾次,又在病房裏呆多久。他是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公子哥,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罪?
林醫生是原罪,他夜不能寐相思成疾,無關乎軟硬熱冷,全怪一個林書雁。
毫不知情自己成了罪魁禍首的林書雁八點半就跟着老師進了手術室,十點才下手術。高偉呈叫他留下,問昨天研讨會上關于醫院內部體系改革的意見。
林書雁只是個實習生,連正式體系還沒有進入,對這個話題自然沒有多大話語權,客觀且謹慎地說了幾句。
高偉呈點點頭,又問他畢業答辯準備得怎麽樣。
“昨天按照您的建議又改了一遍,修改了一些措辭。”他想了想,還是說:“曹學長回來了,昨天我們一起吃了飯。”
高韋呈:“曹逸?聽說他這兩年在國外。”
林書雁如實道:“是,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曹逸是他的大學學長,跟他一起修過高偉呈的課,不過後來沒有考研,直接選擇了創業。他的公司主要做醫療器械,後來又去了國外調研。
“你跟他關系不錯,多交流交流也是好事。”高偉呈喝了口茶,轉了話題,“書雁,真不考慮繼續往上讀?我還是認為你更适合學術方向,臨床這塊……”
“老師,我已經決定了。”
當初高偉呈就想讓他繼續讀博,他認為自己的性格更适合學術研究,畢業後去大學任職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林書雁很堅持,包括這次實習,高偉呈都希望他能改變心意。
“哎,你這孩子……”等林書雁要走了,他才想起來:“對了,十六樓那個病人,沒惹事吧?”
林書雁開門的手一怔,眼前浮起常湛那張臉:“沒有。”
“那就好。”高偉呈放心了點,叮囑他,“你多關注着點,他有什麽要求盡量滿足,那是個混世魔王。”
林書雁知道高偉呈的意思,估計常湛大有背景,不讓他多惹是非。只是他不明白,一開始老師不讓他去沾這類人不就行了,怎麽反倒讓他去照顧常湛?
再想起那張寫滿無辜純良、天真無公害的臉,頓時有點伴君如伴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