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給你吃

出院以後,常湛更如脫缰野馬,沒一天安生待在家裏。

他住了半個月的院,基本摸清了林書雁的排班表,這天他出去跟朋友吃飯,等林書雁快下班了,就把車往醫院門口一停。

林書雁沒車,來回都是坐地鐵,地鐵站就在醫院旁邊,走路二百米不到。

像他們這種實習生,下班基本沒正點,忙完手頭的活才能走。下班後林書雁又去病房轉了一圈,寫了幾個上午沒寫完的病歷才收拾東西走人。

他出醫院大廳時天快暗了,晚霞沉下去最後一點顏色,将天穹染成墨藍色。月亮攀上來,往人間撒着銀白色的光。

他沒車,也不識車,自然将那輛白色的r8忽略過,在心裏估算着這個點的地鐵站人多不多。

常湛等了快一小時,好在沒白等,身子倚在車門上沖林書雁吹了聲口哨。

“林醫生!”

林書雁擡頭,才注意到停在不遠處的車:“常湛,你怎麽在這?”

“跟朋友在附近玩,正好路過。”他随口扯了個理由,“想着你快下班了,來看看你。”

這話說得很暧昧,若是男女之間,必定會讓對方多想。林書雁一個男人,都覺得這話裏有幾分別扭,不像普通朋友的對話。

夜色撩人,常湛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內心翻湧:“上次說過要請你吃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麽樣?”

這頓飯左右是逃不過,林書雁正好今天沒事:“好啊。”

那天跟高偉呈聊過之後,他回去想了很久。常湛這人并不壞,只是身份地位跟他雲泥之別,交個朋友未嘗不可。

至于以後,現在想太多也只是庸人自擾。在他看來,常湛無非是住院期間太無聊,才跟他走得近,現在出院了,以他的圈子,不缺自己這一個朋友。

大概是沒想到他這麽幹脆就答應了,常湛稍稍愣了一下,随後眼中又恢複了笑意:“那你有沒有想吃的?”

正好今天聽兩個病人出院後要去吃火鍋,林書雁許久沒吃,也跟着有些嘴饞:“去吃火鍋吧。”

常湛自然沒意見。

他邀請林書雁上車:“那走吧?”

林書雁這才注意到這輛車似乎比其他車要惹眼,先不說停的位置在醫院正門口,這輛車上聚集的目光也比其他多一些。

大概是因為這輛車價格不菲,林書雁向來不喜歡太高調,而且常湛的腿傷還沒恢複完全,這種情況下開車太危險。

“你左腿肌腱損傷還沒完全好,車最好先別開。”他提醒道。

常湛沒忍住笑。

林書雁不解:“怎麽了?”

常湛:“林醫生,你是不是沒駕照?”

駕照這東西林書雁還真有,只是沒車,所以沒多少實踐機會。上次開車還是給老師做代駕,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開車用不着左腿。”常湛拆穿。

林書雁理虧:“過個路口就是,我走過去。”

“那車呢?”

林書雁說:“你自己開過去。”

“我不認路。”

兩人争執不下。正值下班高峰期,他這輛車就停在路邊,不但惹眼還擋路,有不滿的路人開始按喇叭。

不知道哪個膽大的喊:“你們走不走,別停馬路邊上行不行?”

常湛轉着車鑰匙繞到另一邊,對林書雁說:“上車吧,林醫生。”

人民群衆還在憤憤望着他們,林書雁只好屈服。常湛這才肯啓動車子,一腳油門穿過前面的綠燈,絕塵而去。

人已經在車上了,就沒必要再去吃前面那家火鍋店。其實他騙了常湛,那家味道着實不怎麽樣,吃完可能還有腹瀉的風險。

林書雁重新找了家口碑不錯的連鎖店,正巧地鐵站附近:“去勝利廣場那家吧。”

常湛甘願被當成司機使喚:“好。”

在市區開超跑簡直暴殄天物,六點鐘的天橋下水洩不通,硬是将十分鐘的車程延長了半個小時。

常湛也不着急,襯衣衣袖疊至在手肘處,随意搭在車窗上,趁着紅燈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林醫生,你今天加班了?”

“也不算加班,有幾個病例沒寫完。”

他還沒說什麽,常湛倒先抱怨起來:“下班好晚,你們醫院怎麽這麽摧殘人?”

當醫生本來就夠累,一臺手術站好幾個小時,還要加班加點,他想想就覺得心疼。

林書雁笑:“現在哪個工作不用加班的?”

紅燈轉綠燈,常湛認同地點頭:“這倒是。”

他認同歸認同,卻不能感同身受,因為他壓根不用上班。

就算是去坐辦公室,也是早上十點去,下午三點回,沒個正形兒混日子。

勝利廣場離醫院不遠,正是飯點,火鍋店爆滿。兩人又排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勉強有個吃飯的桌子。

常湛沒吃過這麽憋屈的飯,好在位置在角落裏,不算太鬧。

“林醫生,能吃辣嗎?”

“可以。”林書雁點頭,對一旁服務生說,“鴛鴦鍋吧。”

“哎,別啊,我也能吃辣。”常湛拿筆勾畫着,“就這個,紅油麻辣鍋,再來兩份羔羊肉,兩份麻辣嫩牛肉。”

林書雁就知道他說忌口什麽的都是騙自己的,在桌子底下踢了常湛一腳。常湛吃痛,又有點莫名其妙:“怎麽了?”

林書雁沒理他,把菜單拿過來,對服務生說:“鴛鴦鍋,兩份羔羊肉,兩個蔬菜拼盤,手工面……”

他在一邊點,常湛在一邊聽着,補充道:“還有海鮮拼盤,蝦滑,毛肚,黃喉,再來一份小龍蝦。”

林書雁見他沒完沒了,點的全是要忌口的,“啪”地把菜單往桌上一放:“就這些吧。”

服務生快速記下:“好的。”

常湛忽然想起什麽:“再來兩瓶冰啤酒。”

“你開車來的。”林書雁快被他氣笑了,“火鍋配冰啤酒,用不用我幫你約好急診?”

就算是出院了,他也是自己的病人,林書雁沒忍住犯了職業病。

常湛笑笑,老實說:“那不喝了。”

他聽話得像個妻管嚴,饞是饞,可被林書雁管着,心裏卻是開心的。

以前那些枕邊人,哪個敢這麽管他?他向來自由慣了,現在有人關心,居然覺得心中騰升了一股暖意。

鍋底滾開,一邊是紅油辣鍋,一邊是骨湯。白骨湯裏飄着幾根香蔥和兩粒枸杞,清口寡淡。

常湛也是個能吃辣的,一向鄙夷清湯,現在卻要在林書雁面前收斂着,吃得索然無味。

林書雁倒是吃得暢快,滿嘴紅潤,兩片唇瓣一張一合,仿佛也在紅油裏浸過,遠看如兩片火紅的玫瑰花瓣。

那玫瑰花瓣無聲勾引着對面的人,常湛看得吞咽口水,覺得林書雁就跟這鍋紅油湯底一樣,只能看不能嘗,不動聲色勾着人。

但只要一口,就會讓人欲罷不能。

相比之下,以前身邊那些人都成了陪襯。今時往日,在他心裏劃出條泾渭分明的線。

常湛舔舔唇,沒忍住誘惑,夾了一筷子肉涮進紅油鍋裏。

吃人嘴短,林書雁假裝沒看見,放任他吃了一通。在他第三次去撈紅油中的蝦時,林書雁望了他一眼:“夏天傷口容易複發,海鮮最好少吃。”

常湛一點點剝着蝦,剝好後順勢放進了他的盤子裏:“那給你吃。”

林書雁愣神間被燙了下:“唔。”

常湛終于找到事做,開始對蝦下手。他下午本就跟人吃過飯,沒多大胃口,若不是要找個理由約林書雁,恐怕這個點也不會吃飯。

待蝦熟透,他一一撈起,不多時盤中堆起了小山。

這也就是他沒心情吃飯,才有功夫做這些,平時哪裏這般耐心過。他發覺林書雁吃飯很慢,倒不是故意磨蹭,而是習慣細嚼慢咽的那種慢,很是斯文。

“林醫生,這些都給你吃。”常湛把褪殼處理好的蝦肉推給他,“海鮮點得太多,我又不能吃,只好麻煩你多吃點。”

這已經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外賣,第二次是食堂,這次又是。

可惜林書雁在感情這方面沒經驗,沒能看透他的小心思,還以為這是他一貫的做派,忍不住嘆氣:“吃不完就少點菜。”

“下次一定。”常湛見他只動菜不動肉,“是不是我點的菜不合你胃口?”

林書雁搖頭,被迫夾了一口蝦肉:“沒有。”

“那就好。”

難為常湛收起狼尾巴裝純良:“林醫生,你家住哪兒?等下我送你回去。”

林書雁不想再麻煩他:“不用,我坐地鐵。”

“說不定順路呢。”常湛堅持。

“真的不用。”林書雁也很堅持,“我坐地鐵很方便,就不麻煩你了。”

常湛:“地鐵多擠吶。”

林書雁正要說話,就聽見常湛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喂?”

“我吃飯呢。”

“好好,知道了,等下過去。”

“地址發我,都誰在啊?”

“……”

正巧給了林書雁個理由:“你有事就先走,不用管我。”

“沒事,能有什麽重要的事啊。”常湛心說,沒怪那幾個破壞他約會就不錯了,“先送你回去。”

飯飽,林書雁最終沒上他的車。

他知道常湛肯定不是回家,再次出于醫生的職業病,說道:“忌酒,藥按時吃。”

常湛一愣,才想起那天出院林書雁給了他幾盒藥。

“吃了,每天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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