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年人的自由

空氣沉默,畫面被按下了暫停鍵。

常湛仍坐在沙發上擡頭望着他,神清氣淡,仿佛問的只是留下來吃晚飯行不行。

林書雁怔愣着與他對視幾秒,猛地轉開目光看向空蕩蕩的窗外,但餘光仍能瞥見常湛在等他的答案。

不知道多少次了,常湛的表白總是毫無預兆。明明他做好準備用盡全身解數來接招,對方卻突然偷襲,打得他措手不及。

那些用來接招的話也跟功夫一樣哽在喉嚨發不出來。

常湛既不着急也不失望,就靜靜看着他,看得林書雁直想找個縫鑽進去。

二十幾年了,林書雁都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難題,難過高中數學試卷上的壓軸題和材料作文,難過他遇到的所有病例和手術。

可最難的不是常湛,而是他心裏那道望不到盡頭也越不過去的荒原。

林書雁想起剛才常湛問自己的問題:林醫生,你是不是根本不相信有真的愛情?

是,他不信。與其說不信,不如說他不信自己能遇到。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萌生過結婚這個想法,直到現在仍是如此。少年時期為了以後好點的生活拼命努力,而現在他已經認清了生活本質,甘願臣服它腳下。

如果說萌動,是有過的,但往往不等萌芽他就将其扼殺搖籃。

他不允許自己心動。

愛情這種東西于他而言從來不是必需品,甚至連調味品都稱不上,更多時候,是一種負擔。

林書雁不知道是否所有家庭都如他的家庭這般不幸,整日的争吵和冷戰以至于讓自己失去了對婚姻的期待。但他猜想不是的,至少同樣生活在這個家庭的林宇就不是。

從高中到讀研,喜歡他的大有人在,但林書雁一一拒絕了她們的心意,委婉又殘忍,不留給人半點遐想餘地。

女生們臉皮薄,被他拒絕後很少再有動作,唯獨常湛是個例外,像塊狗皮膏藥貼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來。

但他清楚,常湛也是所有他的追求者裏,最遙遠的一個。

如果說觀念和家庭還有可能跨越,那階級和貧富就是萬丈鴻溝,稍有不慎就會跌落其中,粉身碎骨。

桌上手機響起,打斷了兩人尴尬的沉默。

常湛看了眼來電,是蘇定打來的:“湛兒,前兩天不是約好去打球嗎,還去不去?”

“去啊。”其實常湛把這事給忘了,這幾天忙着追人,那天跟蘇定打電話心不在焉提了一嘴,沒當回事。

蘇定說:“那今天去行嗎?”

常湛聽他聲音有點郁悶,想到他整天樂樂呵呵的:“你怎麽了?”

“哎。”蘇定輕嘆一口氣,語氣可憐,“我家司機沒在,你過來接我趟呗。”

常湛猜着幾分:“行,不過得等會,我昨天去喝酒,把車停酒吧門口了。”

蘇定立刻問:“你沒在家?不會正跟誰在床上吧?!”

他頓了頓,臉紅着說:“還、還是算了,我約別人,不打擾你好事了。”

“你想什麽呢,我在林醫生這兒。”常湛趕緊否認,“就去上回那球場吧,先挂了。”

雖然沒開免提,但手機聽筒聲音也不小,他不确定林書雁聽沒聽着,擡頭瞥了一眼。

林書雁壓根沒看他這邊,正在回微信。

昨天曹逸喝了不少,這個點估計剛醒,兩分鐘前給他發了條微信,說謝謝昨天送他回家。

林書雁無功不受祿,解釋了一番,說自己臨時有事沒能送他回去,叫的代駕。

挂了電話的常湛見他一直低頭打字,根本沒注意自己這邊,不高興的小情緒跟燈籠一樣從裏到外通明,還要往臉上一挂。

他說:“剛才的提議林醫生好好想想,可以随時給我答複。朋友約我打球,先走了。”

林書雁這才擡頭,手一滑發送了沒編輯完的消息,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提議是指什麽。

常湛把手機和車鑰匙揣兜裏,兩手空蕩蕩離開。梧桐路遠,他沒去開車,直接打車去了蘇定家,老遠就看見蘇定穿着衛衣蹲在門口。

從出租車上下來,常湛覺得手裏有點空,似乎少了點東西,但又不是落在出租車上,剛從林書雁家出門時他就這點東西。

“你在自己家門口怎麽像個要飯的?”他走過去問。

蘇定坐在臺階上抱着自己雙膝:“湛兒,我就是個要飯的,今天開始我能不能先去你家要飯?”

常湛往門裏望望,警覺地問:“你哥不在家啊?”

“我要離家出走!”蘇定想憤怒拍桌,可惜拍到的只有石頭,疼得一縮。

電話裏常湛就覺得他情緒不太對,猜他應該是跟蘇聿鬧矛盾了,也不打算多管,反正這哥倆就跟過家家似的,床頭吵架床尾和。

當然,主要是蘇定不争氣,每次都搖着尾巴先去認錯。

“我都想好了,今天先去你家,明天去聞哥家,後天去秋哥家……”

常湛打斷他問:“大後天呢?”

蘇定想了想:“去我爺爺家。”

“得了吧。”常湛戳破他的美夢,“你也就我們這倆朋友,信不信你前腳還沒踏進我家大門,後腳就被你哥帶回去了?”

這下蘇定更郁悶了。

常湛更确定他是跟蘇聿鬧別扭了。

蘇聿還想說什麽,就被常湛提溜起來:“你後邊就是監控,你确定要在這說你的離家出走計劃?”

周末球場人有點多,他們就兩個人沒意思,跟別人組了隊打比賽。蘇定在的那隊正好輸了,還被隊友說了兩句菜,他快郁悶死了。

玩了一局他也不玩了,自己拿個球去一邊練習投籃。他打球也是蘇聿教的,可惜就學了個半瓶子醋,平時也沒人陪他打。

過了會兒常湛過來拿紙巾,看見他正對着球框亂砸。

他沒想到自己有天還得充當個知心大哥的角色:“你到底約我出來打球還是約我出來撒氣的啊?”

蘇定不說,扔了個三分球沒進。

“說吧,又怎麽了你?”常湛遞給他瓶水,等着他開故事會。

蘇定喝了兩口水,又扔了個球,正好砸在了球框上。他氣得大喊:“我受不了蘇聿了!”

“我都二十一了,還得每天喝牛奶!每天十點前回家!十一點前睡覺!不許我喝酒!不許我夜不歸宿!還不許我談戀愛!”

常湛畢竟是身經百戰的人,立刻抓住重點:“噢,你想談戀愛了啊?跟誰啊?”

蘇定臉一紅:“不管跟誰,他都不許!”

“不是情場險惡,容易被騙?你不怕了啊?”常湛問。

蘇定說:“可是我都二十一了,早戀都嫌晚了!而且你們不是談戀愛就是有要追的人,就我沒人陪着玩,欺負人。”

合着不是想談戀愛,是空虛寂寞了。常湛輕笑:“誰說我們都談戀愛了?你哥就沒談啊。”

“他不算。”蘇定立刻說,“他光忙着管我了。”

常湛道:“那不正好,讓他陪你玩,你們內部解決一下。”

“我哥哪有時間,他每天忙死了。”蘇定說得口幹,又灌了口水,“百忙之中還能抽出空管我幾點回家幾點睡覺,真是服了。”

約球成功變成了蘇聿吐槽現場,蘇定跟個羊駝一樣不停突突:“我每天去了哪兒,穿的什麽衣服,吃了什麽飯回去他都要問,怎麽說我也是個成年人,一點都沒有成年人的自由!”

常湛默默聽着,誰讓他攤上這麽個發小呢。

吐槽完,蘇定不甘心,又打了幾局球,輸輸贏贏,總算心情沒那麽差了。

一下午過去,兩人沖完澡在更衣室換了衣服,常湛說:“回去吧成年人,等會兒你哥電話要來了。”

蘇定拒絕:“我哥出差了,今天我要享受一下成年人的自由!”

“靠,你不是準備今晚破身吧?”常湛也拒絕。

不管幫蘇定找個雞鴨魚肉還是飛禽走獸,蘇聿都會殺了他,拿槍頂腦袋上毫不猶豫那種。

“啊?”蘇定也懵了下,羞着臉說,“才不是那個,我要去喝酒。”

常湛倚在更衣櫃上笑:“哦喝酒啊,喝酒好,至少不會出人命。你确定蘇聿今天不回來是吧?”

蘇定信誓旦旦:“昨天走的,出差三天,我問過他的。再說,他回來又怎麽樣,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

常湛說:“我友情提醒,這不是擔心你屁股開花嘛。”

隔壁浴室有水流,蘇定沒聽清:“什麽開花?”

常湛往外走,邊走邊說:“皮肉開花。”

作者有話說:

副cp是僞骨科,不磕可以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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