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言理洗完澡，換下都是難聞的煙酒氣味的衣服，收拾幹淨已經将近淩晨三點，時差的原因，她仍舊毫無睡意。從行李箱裏翻出瓶瓶罐罐的護膚品，依次往臉上抹，自己都沒注意走了神，擦完精華又去拿精華，滴在手心裏才反應過來，索性都揉到手上。
房間門吱呀一聲，林婉婉冒出頭來，“言言？”見她沒睡就推門進來，手上端着杯熱好的牛奶。
她們倆都卸過妝，素淨清透的臉，頭發紮成馬尾，好像回到高中時期。陳言理蹲在行李箱旁邊，拿出一個黑色包裝盒晃晃，“你之前想要的香水，剛好在免稅店逛到了。”
林婉婉不客氣的揣進兜裏，把牛奶放在桌上。她以為陳言理在收拾行李，就想幫着把衣服拿出來，陳言理說：“哎，我明天回江州了，往外拿幹嘛呀。”
“這麽快就走？”
“我爸媽打電話催呢，怪我回國不回家，絮絮叨叨。”
林婉婉皺着眉，不确定的問道：“你不會不來臨安了吧？”
陳言理笑，“我工作都定好了，不來我在家啃老嗎？”
她本科研究生都是財務專業，工作定在臨安，這是本省省會，經濟好環境好，而且離江州只有一兩個小時車程，高中很多同學畢業後都選擇在臨安工作，就像林婉婉和江周和。
還有他。
林婉婉險些以為她着急回江州，是因為姜凜在這裏，所以她不想在待在臨安。見她這樣說就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
陳言理神色如常，聞言笑笑：“以為什麽？”
林婉婉無奈的聳聳肩，直白問道：“沒事吧？”
陳言理沉默了會，她跟林婉婉向來沒什麽可隐瞞的，這會心情也的确算不上好。“他現在跟以前很不一樣。”陳言理想想說：“我挺意外的，見到他很意外，見到他的反應也很意外，總之……很難說。”
林婉婉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但是過去很久了，你們倆也早就結束了。言言，高中我就覺得他不适合你，但是你喜歡他，我就沒有說。可是你不覺得跟他在一塊很難嗎？談戀愛不應該是這麽難的事情，它該是個高興的事兒。如果兩個人之間總是阻礙重重，舉步維艱，那只能說明你們真的不合适。”
“好。”她低着頭，許久後，才應了一聲。
Advertisement
林婉婉說的困難，起源于高二元旦假期過後第一天上學。
學校裏開始廣為流傳一張照片，是姜凜和陳言理在小巷子裏接吻的那次，被人遠遠拍下的。兩個人的臉都清晰可見。
四中偷偷戀愛的學生很多，情人坡上遍地都是，可都是暗裏。
這照片就太直白了。
一大早上，林婉婉氣的到處找人删照片，問源頭。可老師和學校都已經看到，很快停了他倆的課，當天就找了家長。
沈迪和陳國鑫都去了，到辦公室就看見陳言理和一個男生站一起，男生他們倆都見過，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情形再次見到。
倆人心情都有點複雜。
“學校的意思，他們倆最好不要繼續在一個班。”老許鐵青着臉，他是怎麽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陳言理這樣的好學生身上，姜凜也是很有潛力的學生，這學期進步很大，結果他倆綁一起惹了事，還傳的沸沸揚揚。
姜凜的家長還沒有來，他就獨自站在陳言理對面的角落裏，好像察覺到什麽，他擡起眼睛，正撞上陳言理的目光。
她沒聽老許在說什麽，只是在他看過來時，抿着嘴笑了下。
像是安慰。
他就覺得她有點傻乎乎的，她為什麽要安慰他呢，明明學校裏指指點點的目光大多傾注在她身上，她應該更難過才是。
“陳言理！”老許瞥見她的小動作，立馬皺眉，陳國鑫也嚴厲出聲：“陳言理，老師在說話，你這樣走神很不禮貌。”他嚴肅的目光在兩個少年之間徘徊，心裏也很生氣，沒哪個當父親的看見那照片能心平氣和，尤其她還當着家長老師的面搞小動作。
他上回來時，覺得小夥子還挺精神的，知道保護女孩，可現在心境大不相同，再看姜凜時難免帶着偏見。
沈迪也伸手把陳言理往後拉拉，算是隐晦的提醒，陳言理就低下頭，不作聲。
“我會轉班。”姜凜打破沉默，看着老許說道：“學校有什麽處罰，我都接受。我不知道照片是誰拍的，但是跟陳言理沒關系，本來就是我纏着她，被人拍下來到處發，她也很無辜。”
陳言理又擡起頭。
“你以為轉班就沒事了？”老許沉聲說：“這個事情影響很不好，學校裏有明文規定，你們卻當衆……”
“不是當衆。”陳言理認真的說：“老師，是有人偷拍，我們也是受害者。”
老許說話被她打斷，怒氣更甚，“你們違反校規，學校肯定會處罰，不然誰都學你們早戀，學校不是亂套了！”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門生，恨鐵不成鋼的說：“出這種事你不覺得羞愧，還要狡辯。”
“我為什麽要羞愧？”她不解的看着老許，“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也沒有做很出格的事情。我沒想過會被拍下來，也沒想過要讓所有人都看見，您不覺得偷拍的人更應該羞愧嗎？我們……”她的目光落在角落裏沉默的少年身上，“……沒有傷害任何人。”
“陳言理！”陳國鑫擡高嗓門制止她，“違反校規是事實，做錯就要挨罰，你還頂撞老師，我和你媽平時這樣教你的？”
陳言理抿着嘴，眼圈泛紅：“我沒有說我沒做錯。可是就事論事，我是說被偷拍照片的事情，挨了欺負就得說出來……”她說的擲地有聲：“這就是您教我的。”
她想起這一天裏，那些若有似無投過來的目光，覺得他們很讨厭，也委屈。她不知道是誰拍的，總之她讨厭死那個人了。
為什麽偏偏要讓他們成為衆矢之的？
她看着姜凜，他也緊緊繃着臉，眼神卻帶着些無奈，她就是任性又堅定，他早知道這一點。
她眼底泛紅，他就很想走過去和跟她站在一起。
姜凜這樣想着，就不受控制的朝陳言理走近一步，可是這時候，辦公室門口響起輕輕的叩門聲，宋玉華站在門口，語氣帶着小心：“老師。”
好似兜頭一盆冰水澆下，将他定在原地，他忽然感到恐慌，緊張，像被浪潮不由分說的卷回海裏。
宋玉華的目光轉了一圈，最終落在老許身上：“我是姜凜的家長。”
老許板着臉點點頭，示意她進來，又将事情大概和宋玉華簡略說過，宋玉華沉默的聽完，在聽到學校處分的時候緊張起來，慌張的問：“老師，他知道錯了，能不能不處罰？他得上學的，一定得上學的。”
老許剛才被他倆輪番頂撞，氣的不輕，話就故意往重說，“這個學校還在考慮。”
宋玉華立刻走過去，把姜凜拉到老許，陳國鑫和沈迪面前，拽着姜凜的胳膊說：“快點說你知道錯了，好好認錯，讓老師解氣。說你會好好聽話，學校不會處罰你，你就還能上學。”
她滿臉偏執，樣子古怪，說的話也古怪。其餘三個大人都皺起眉，面面相觑。
姜凜臉色很難看，他沒有理會宋玉華，只是對老許說：“老師，我媽身體不好，我先送她回去。”他又看向沈迪和陳國鑫，對着夫妻兩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他艱難的開口：“叔叔阿姨，我很快就回來。”
“很快。”他重複，這次是對着陳言理。
說完就扯着宋玉華想要出去，他很着急，想盡快帶走宋玉華，在她發瘋之前，在她讓他徹底陷入難堪之前，他試圖維護自己一點可憐的自尊。
宋玉華讓他拉着，起先還順從的走了兩步。
陳言理雖然知道姜凜媽媽不正常，可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也忍不住打量宋玉華。
她冷不丁觸碰到宋玉華的目光，就被那股陰郁驚到，下意識的害怕。
宋玉華狠狠盯着陳言理，忽然停住腳步甩開姜凜，然後指着他罵道：“我跟你說過，不要早戀！你不聽話就惹出事情來了！你現在就跟老師保證，你們會分手，以後再也不聯系，你只會好好上學，保證！”
她聲音很大，把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走廊裏許多學生探頭探腦，想看看怎麽忽然吵起來了。
老許覺出不對勁，站起來勸道：“姜凜家長，你這就……”
宋玉華根本不聽，反複讓他保證，姜凜沒說話，她就擡起手，朝他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晰可聞。
他被打的偏過頭，仍舊一聲不吭。
“怎麽打人啊？”
辦公室裏的人都驚住，沈迪哎了一聲，有個戴眼鏡的女老師走過來把姜凜拉到一旁：“教育歸教育，你也不能打孩子，這麽多人都在。”老許也沒料到這一出，回頭瞥見外面蠢蠢欲動的學生，隔着窗戶斥責：“都回去上課！”
外面學生一哄而散，辦公室裏氣氛凝滞。
陳言理急着想推開沈迪拉着她的手，可是沈迪不讓她上前，她是醫生，她能看出來眼前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的異常，更不會讓陳言理靠近一步。
宋玉華滿面通紅，眼神瘋狂。
姜凜轉過臉，擡起眼睛，剛才急切的慌亂已經消散，變成冷漠的平靜。
“我不分。”他一字一頓的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