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光影流轉,如此嘈雜的環境裏,只有他們兩個不合時宜的安靜着沉默。

“是你。”不過片刻,他已經藏好情緒,左手插進褲子口袋裏,随意懶散的站着,眼裏帶着點漫不經心的打量:“好久不見。”

陳言理微微皺起眉,沒聽清似的,“你說什麽?”

“挺多年沒見了。”他想想說:“高三到現在,有七年了吧。”

陳言理站在那,許久才消化掉他這兩句話。

他平靜的讓她愕然,她不錯眼的盯着他看,想從那張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只有剛剛他轉過身,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的無措,仍保留一點少年時的影子。而現在随性從容的跟她說話的男人,對陳言理來說,很陌生。

因為她的沉默,姜凜看着她笑起來:“這麽看着我,該不會是不記得我了吧?”

酒吧裏恰好走出來一群人,勾肩搭背醉醺醺的,暫時阻隔在他們之間,等他們走過,陳言理再擡起眼睛,姜凜就朝她走過來。

他身上帶着酒氣,混雜着不知名的香水,襯衫領口的扣子松開兩顆,他本是偏硬朗的長相,如今卻多了點風流的氣度。陳言理就想起林婉婉那句話來——“那他這些年挺堕落啊。”

所以等他走到她面前時,她就後退了一步。

她本就站在角落,這樣一來,幾乎抵着牆,周身透着防備的意思。

他一挑眉:“你不是要找我?又躲什麽?”

她确實在找他,找了一晚上,折騰一圈人,可是面前的人寥寥幾句話就讓她啞口無言。陳言理自己也不知道真找到他該說些什麽。倘若是高三那年,她肯定會撲上去,踢他打他,問他跑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讓她擔心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可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她從最開始的害怕,到不解,到憤怒,後來這幾種情緒組成一個輪回,她就在這輪回裏不斷地重複。

再後來,就歸于平靜,剩一點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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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姜凜欠她一個解釋。

可是他的反應讓她始料未及,幾句話就把她給說糊塗了。

“你說呢。”她扯着嘴角,面無表情擡頭,“你說我找你幹什麽?”

他就笑了:“我哪能知道?咱倆都分這麽多年了。”

她眼睛裏全是困惑,和他記憶裏如出一轍,從來不知道隐藏自己的情緒。他說着自己都聽不懂的話,被她這麽一瞧啊,就不動聲色的敗下陣來,只好垂下眼睛,聊作遮掩。

“你不應該和我解釋嗎?”陳言理逐字逐句的說,只是她想問的問題隔了太久,透着股不合時宜的陳舊氣息,“你一句話沒有就走了,我在學校等不到你,就去你家裏等,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

等真問出來還是抑制不住心裏的情緒,手捏成拳,咬牙切齒的:“這麽久了,你不應該給我解釋嗎!”

他安靜聽完,許久才說道:“我記得我跟你說分手了。”他擰起眉,皺着眼,樣子比她還困惑,“我沒記錯吧?”

“為什麽?”

他那樣無所謂的态度,好似給她潑了一盆涼水,剛才的問話就顯得是她糾纏不清,分開這麽久還追着前男友問理由,可不是個笑話。

“為什麽。”他重複這幾個字,像是思索,“理由我也告訴你了。”

還能有什麽理由,十幾歲的少年分分合合,無非是沒感情了,不合适,談個戀愛像寫數學題,解的出就解,解不出就換下一道,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可陳言理偏偏就不信,“我去過你家,你舅媽告訴我……”

“分了就是分了。”姜凜忽然打斷她,語氣裏帶上生硬和不耐煩,似乎不想聽她接下來的話,“哪有那麽多理由。”

他和記憶裏相差太多,陳言理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雙雙沉默。

而他仗着身高優勢,半垂着眼睛打量陳言理,“還是你想再續前緣?”他擡眼看向裏面的燈紅酒綠,聲色犬馬,恍然大悟似的。

“我都可以啊。”他朝她逼近一步,輕慢的笑起來,“你想怎麽樣都可以啊。”

她沒說話,低頭靠着牆,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

高三分開之後,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近在咫尺,真真切切,而非是光怪陸離的夢境。姜凜很想碰碰她的手,或者摸摸她的頭,像以前一樣安慰她,即便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他垂在身側的右手還是忍不住動了動。

陳言理被他這點反應驚動,倏的擡起臉,眼神冷淡,“滾開。”

他站在她正前方,她就從側邊繞行,擺明了碰都不想碰他。姜凜也沒有動,可是陳言理走到他身後,又忽然出聲:“姜凜。”

他轉過身去,她攥着拳頭,然後一腳踢在他右腿膝蓋的位置,惡狠狠的,“去死吧你。”

幹脆利落,踢完就走。

姜凜毫無防備,被她踢的狼狽的往後一仰,好在身後的牆支撐住了他。他低頭看,黑褲子上留下明晃晃的鞋印,她怒氣沖沖的,一點沒留餘力。

他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

林屹安這才從後面繞出來,似笑非笑的:“真是生活處處有滋味啊。你這演的哪出啊?”

“你別管。”他低聲說,然後站直身體往裏走。林屹安跟在他身後,回到後臺辦公室。姜凜從桌子上拿過煙,咬在嘴裏點燃,白煙袅袅,眉頭深皺着。

林屹安也摸了根煙,順手從酒櫃裏拿了瓶軒尼詩,坐在沙發上倒酒,聲音含糊:“把姑娘氣走了,你又在這裝逼,這不有病?”

姜凜沒理他,他就自顧自的捏着酒杯歪在沙發裏,“這白月光都到眼跟前了,哥幾個還以為你這萬年和尚今晚得破戒。這讓你給禍禍的。”他忽然想起件事,一驚一乍的坐直,表情驚訝:“你不會是哪兒不行了吧?”

他還是不出聲,悶葫蘆似的。

林屹安歪回去,就覺得挺沒勁的。

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姜凜拿過一看,又是江周和。

“我到158號附近了,你倆見着沒有?”江周和的語氣還有點興奮,“要不咱換個地兒吃夜宵,你倆這是天定的緣分……”

姜凜那邊沒出聲,江周和就透過車窗看見林婉婉拉着陳言理在路邊張望。天可憐見,他連姜凜的號碼都沒敢存,微信備注是個賣茶葉的,好好的兄弟情誼整的像地下情,這會見林婉婉朝他來了,不等姜凜回複就直接挂斷。

江周和把車開過去,在林婉婉面前停下,等她倆上車後他才假裝震驚的問:“怎麽回事兒啊?”

“說崩了。”林婉婉皺眉說:“別問了,真晦氣。”

江周和透過後視鏡,偷偷打量陳言理,見她側着頭看街景,表情平靜,不像是有事,就聽話的沒再提這茬。

姜凜聽着手機裏邊的忙音,放下手機,右手食指上的黑色戒圈剮蹭着手機側邊,他用拇指磨了磨,這東西的确是粗制濫造,後來褪色成黑白交錯,他另找人鍍了層色,看着還和以前一樣。

也不知道是糊弄誰,總之他一直戴着,已經習慣了。

“冒昧問一句啊。”林屹安忍不住好奇:“你倆為啥分的手?”

姜凜很少和人提及,可是今晚意外和陳言理再遇,過去的事明晃晃的在眼前劃過,太清晰,所以林屹安一問,他難得有想傾訴的念頭。

一根煙抽完,他才嘗試着開口:“因為……我媽。”

“你媽?”林屹安脫口而出,“你還有媽?”

他說完才知道說錯了話,可姜凜從來沒提過,他自覺這反應也是情理之中。

姜凜也沒在意,伸手彈了彈煙灰,語氣平淡,“現在沒有,幾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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