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剛才吃飯為方便,她就把長發紮成了高馬尾,走路時發尾輕甩,身上是簡單的修身短T和牛仔褲,踩着白球鞋,明豔又活潑。

姜凜熄掉煙頭,看着她走到近前,站定。然後朝他伸出手,掌心孤零零的一只白色耳機,“我只有一個了。”

他擡起眼睛,就撞上她簡單澄澈的目光,并無半點異樣情緒,她繼續說:“從林婉婉家出來還在,你看一下,是不是在你這裏。”

“好。”他微微站直身體,陳言理就稍稍往後退了退,空氣裏還有未散的煙味,她皺皺眉頭,在他轉身打開車內燈時,拿手揮了揮。

他弓腰在後座上仔細找找,黑色皮質的車座上,縫隙裏的一點白色很顯眼,他把另一只耳機摳出來,關上車門。

回身遞給她。“找到了。”

陳言理卻沒有接。

她的目光從他手裏那只小小的耳機,落到他手指的戒痕,再移到他的臉上。他眼皮的褶皺窄而深,微微往下壓着,顯得整個人深沉而冷淡。

“耳機。”他出聲提醒,避開她肆無忌憚的打量。

“今天你為什麽來?”陳言理依舊沒去接,反而抱着胳膊往前傾身逼近,眼眉輕挑:“來幫前女友搬家?”

“江周和。”他言簡意赅,延續了之前在她面前無所謂的态度:“分了也還是朋友,或者同學?沒必要那麽忌諱吧。”

“忌諱?”她笑,“我沒這意思。只是在想那天晚上你說的話。”

那天晚上?

他很慌張,時隔多年遇見,頭一反應就是把她吓唬走,為這,似乎說了很多亂糟糟的話。

姜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句。

“再續前緣?”陳言理直起腰身,提醒他:“不是你說的嗎?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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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忘,她氣的踢他一腳,還讓他去死。

“是啊。”姜凜看着她,笑的有些散漫,“你不是讓我滾嗎?”

陳言理點點頭:“那我現在告訴你。”

他擡起眼睛,聽見她說:“我改主意了。”

她的轉變實在毫無預兆,姜凜被她這話噎住,臉上那幅散漫随意的表情差點沒挂住,許久才問,“什麽意思?”

“這什麽語氣?”陳言理眼神玩味,好像被他的反應逗到,“你不是很随便嗎?怎麽現在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他皺了皺眉,陳言理聳聳肩:“我研究生在國外念的啊,那邊的觀念要開放一點……”

“陳言理。”姜凜打斷了她,他深皺着眉,薄唇抿起,語氣隐忍,“你……”

就一句話而已,她輕而易舉的戳破他的僞裝,有點報複回去的痛快,忍不住勾起唇角,歪着頭,完全的有恃無恐:“怎麽?”

“你來,難道不是這意思?”

暗黃的車燈下,兩個人的臉都攏着層陰影,目光相對的瞬間,他猜測她是在有意報複,讓他也試試她聽到這話時的心情。

但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同樣嚴密的讓人找不到縫隙。

他喉結微動,不動聲色的問:“開放,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考慮考慮。”她從他手裏拿回耳機,圓潤的指甲劃過他的手,有點癢,但一觸即離,“我猜你有我的聯系方式。”

她說完,沒有等他回複,就沖他招招手,笑的眉眼彎彎,“不早了,路上小心。”

陳言理下樓拿耳機的功夫,林婉婉已經飛快的洗完澡,拿毛巾裹着頭發,正在往臉上塗面膜,聽見門口咯噠一聲輕響,頂着張白臉大剌剌的探出頭,“拿個耳機怎麽去這麽久?”

她在門口彎着腰找拖鞋,“找了一會兒。”

林婉婉靠在洗漱間門口,啧一聲,“主動坦白,不要逼我刑訊逼供。”

“這麽短的時間我能幹什麽?”陳言理随手将手機和耳機放在玄關,她的行李還沒有收拾,橫七豎八的放在客廳,她想了想,準備先去洗澡,就翻開行李箱找睡衣。

“足夠你倆舊情複燃了。”林婉婉歪進沙發裏,翻開靠枕四處找遙控器,翻了好幾個才想起來這裏沒電視,“這不行,我得弄個電視回來。”

說完就拿手機上淘寶。

“錢多的沒地方放?”陳言理蹲在地上回頭看她:“別費那功夫了,直接給我吧。”

“我以後離家出走就奔你這了,可不得對我自己好點。”林婉婉低頭翻淘寶頁面,真的挑起電視來:“別扯開話題,姐們問你話呢。”

“別想太多。”陳言理找到睡衣,起身往洗漱間走,“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林婉婉很滿意,“沒白教育你。”

她輕哼一聲,然後關上洗漱間的門。

洗漱間裏水汽彌漫,她散下頭發,鏡子上還有未散的水霧,她伸手抹開,露出鏡子裏那張神情淡淡的臉。她看着自己,然後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剛才他滿面的錯愕。

起先還覺得痛快,現在獨處時,又只有一點疲憊和無奈。

少年時陳言理總有種無所畏懼的自信和莽撞,看輕所有的阻礙,一廂情願的認為,只要他們努力,總能跨越山海。所以她那時候根本不覺得困難重重,反而是叛逆的想要對抗。

因為姜凜的家庭,學校裏充斥着同學的議論,老師的厭煩,許多人的避之不及,把他逼到了晦暗的角落裏。她也不可能在那個時候放棄他。

可最後将她打倒的,竟然是他毫無預兆的放棄。

只是高三開學後,很普通的一個周三,他一整天沒來上學,消息不回,然後是第二天,第三天……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時的陳言理心裏充斥着很多不好的設想,那一年間,姜凜已經比之前沉默寡言很多,突然消失,誰都會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

那會江周和也找不到他,沒幾天,他們三個就找去姜凜舅舅的店裏,可他舅舅都對此諱莫如深,只是簡單的告訴她,他不會再去上學了。

只有他那個潑辣的舅媽,罵罵咧咧的抱怨,“鬧到救護車和警察一起來家裏,我就說他們母子倆都是無底洞,喪門星!我天天出去被人戳脊梁骨,我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孽,攤上你們這一家子……”

這話把陳言理聽的呆怔,不好的設想似乎在一瞬間全部成真,可是舅舅舅媽因這事又當衆大吵一架,沒人再顧得上他們,林婉婉把失魂落魄的她拉出小巷子。

再之後,他舅舅的店也從西四橋巷搬走,陳言理只能從周圍鄰居的只言片語裏,證實了他舅媽的話。救護車來是拉走姜凜媽媽,警察走訪是來調查确認他媽媽的死因。

而姜凜本人卻不知所蹤。

也因為他舅舅一家的搬離,沒人再知道後續。

陳言理甚至以為他也不在了,甚至忍不住去想西四橋巷關于他母親的死,那些可怕的流言。

她就去求陳國鑫問過這件案子的後續,證實他母親的确是自殺,跟他沒有關系,可也沒有更多關于他去向的消息。

直到兩個月後收到他提出分手的短信。

他說,對不起。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聯系。

這好像是個牢籠。陳言理看着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心煩意亂。她脫掉衣服,轉身走進淋浴間,熱水從頭傾下,她茫然的許久沒有動作。

她想掙脫的時候,他卻再度出現了。

洗完澡走出洗漱間,她的臉被熱水蒸的泛紅,林婉婉躺在沙發上刷着無聊又吵鬧的短視頻,懶洋洋的說:“我面膜都幹臉上了,你也太慢了……電視我買好了,明天就能送來。”

“富婆。”陳言理擦着濕發,站在沙發前笑着說:“要不我給你打工得了。”

“我早就跟你這麽說了!”林婉婉一聽就來勁,扔掉手機坐起身:“過段時間我準備找地方開個甜品店玩,你要不來幫我?”

……富婆到底有多快樂她是永遠體會不到了。

“我去幹嘛?給你打掃衛生嗎?”陳言理不客氣的拿走林婉婉那好幾千一瓶的面膜,往自己臉上厚厚塗了一層。

放在玄關上的手機響起視頻通話,她起身去接,是沈迪打過來問她搬家的事情,林婉婉熱絡的爬起來打招呼,沈迪在那邊笑:“婉婉,真是麻煩你了。下次回江州,記得來家裏吃飯。”

林婉婉不客氣的應下,陳言理還得收拾四散的行李,簡單說了幾句,就挂了視頻。

挂斷後她才發現,微信頁面,多了個小紅點。

陳言理手一頓。

頭像是極簡的黑白水墨,沒有備注。

——我猜你有我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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