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晚安。”他低聲說。
可就在他将要離開時,陳言理慢慢睜開眼睛。
沒有比這更詭異的情形了,他俯身停在她正上方,咫尺間的距離,暗的沒有一點光。
四目相對。
怎麽看他都像是準備圖謀不軌。
姜凜有些尴尬,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往後退去時卻被她拽住手臂。陳言理沒有生氣,沒有質問,眼神平靜,連意外都沒有,只是似笑非笑的問:“什麽意思啊?”
他不知該怎麽回答,幹巴巴的問:“什麽時候醒的?”
“你猜?”她眼睛裏似乎有笑意,手指有意無意的在他手臂上刮着,拖長語調:“要是我沒醒,你還打算做什麽啊?”
氣氛凝滞。
他沉默了會:“沒有打算做什麽。”
被當場抓包這種事,似乎很難有個體面的解決方法,他連解釋都無法解釋,說什麽都蒼白無力。
“是嗎?”她挑眉。
她不讓他走,強迫他保持着姿勢,明明是他先趁人之危,卻反被她困住,讓他無措的像是誤入女兒國的和尚,進退兩難。
“和你說的不一樣啊。”陳言理的目光往右下側滑落,伸手摸着那枚陳舊的黑戒,故意想讓他難堪似的,“那天在酒吧遇見你,你說的話還真的讓我以為,你這些年過的挺堕落呢。”
“看起來好像不是?”
姜凜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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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被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不知如何圓場的時候,她忽然稍稍支起身體,再次拉近和他的距離,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暧昧的交錯着。
他不明白她的意圖,呼吸陡然加重,而她的表情,像是高中時遇到難解的數學題。
陳言理很快找到了解法。
她擡起頭,吻了上去。
她并沒有能稱上技巧的東西,動作生疏而青澀,唇上觸感微涼,他身上的熱度卻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男人身上的氣息濃厚凜冽,她稍稍茫然了下,生出點退縮的念頭,可很快被她否決。
她這幾年別的本事沒長,就是無畏又嚣張的勁頭比十幾歲時更甚。尤其在姜凜面前,稱得上肆無忌憚。
她試探着舔了舔他的嘴唇,像是品嘗糖果的小孩。
在她侵上來的瞬間,他下意識擡手按住她肩側,卻又頓住,舍不得使力推開。唇上柔軟的觸感,和她身上淺淡的香氣,讓他如夢似幻。
姜凜腦子裏那根線陡然就斷了。
他在自己身前豎起的屏障,對誰都管用,可這時候就好像變成紙糊的,讓陳言理戳一戳就破了。
破洞愈來愈大,呼呼作響,盡是他理智碎落的聲音。
他在屏障之後,偶然看見十七歲的自己,失魂落魄的站在她家樓下,看着窗前露出的溫暖燈光,那是他始終可望不可求的東西,此後也只會離他越來越遠。
他從明亮陷入黑暗,縮在醫院角落裏,被噩夢和鮮血反複折磨時,都在想,要是她能來救救他就好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這是他十七歲的願望,在二十四歲時,竟然真的實現了。
像黃粱一夢,像鏡花水月,也足以讓他神魂颠倒。
有時候也奇怪,人的思念竟然會日複一日,多少年也看不到盡頭嗎?可能是他對不住她,覺得愧疚。也可能就是命吧。
他稍稍推開她,抵着她的額頭,聲音低啞:“言言。”
陳言理愣了愣。
四周安靜的,可以聽見兩個人的呼吸,一輕一重,屋子裏只剩下這點聲音。
她半身懸空,将要卸力跌落回去時,他橫臂在她背後支撐着,再度擡高她的身體,然後低頭,吻在她嘴唇上。
男人在這種事上似乎獨有天分,他就不像她只會毫無章法的舔舐,他細密的親吻她柔軟的嘴唇,再緩慢的深入唇齒間,濃烈的男性氣息瞬間奪取她的感官,氣息糾纏。
珍而重之,溫柔而缱绻。
陳言理忽然就感到茫然了。
她本來可以當作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可是她原本就是故意招惹,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
陳言理想看他失控,想看他的僞裝被戳破的難堪,想當着他面扔掉那枚早就沒有意義的戒指。她想明明白白的得到他還愛她,還對她念念不忘的證據,她就可以借此報複他曾經的不告而別。
可是現在忽然又覺得這種博弈沒有任何意義。
七年了啊。
這間房子裏東西大多雜亂無章的擺放着,手機,充電線,煙,衣服,還有他自己。這裏的一切都是他七年來生活的痕跡,在她輾轉天南地北,為各種事奔波,偶爾徹夜難眠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呢?
這一二年間,她已經開始學着去想,他們興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那不見,就不見了吧。
能有什麽辦法呢。
可短短一個月,他忽然就如此輕易的再度出現,以如此近的距離,和她在悄然的深夜裏擁吻。
太荒謬了。
陳言理總在極度想念和極度憎恨間,反複徘徊。見到他的時候她想,還是恨比較多,她只想要一個解釋,他都吝啬去給,他是故意折磨她的吧,或是壓根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想看看他這幾年是怎麽過的,要是過的和她一樣不好,她會松快一點。可她又沒有勇氣去接受相反的結果。
她想報複他,想讓他嘗嘗這種,數年來一直一直探尋一個答案滋味。
可這一刻,她又開始動搖。
真的是恨比較多嗎?
不是吧。
要真是那樣,她怎麽會舍不得把他推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維持着相擁的姿勢,心無旁骛的接吻,不厭其煩,無休無止。直到姜凜感覺到一點微鹹的濕潤,她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安靜的流着眼淚。
他心裏狠狠的震動,停下動作,轉而把她抱進懷裏。然後聽見她沉悶的,帶着濃重委屈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敲碎他的心。
“姜凜。“她在他耳邊哽着嗓子問,“我們為什麽會是現在這樣?”
這問題隔了漫長的七年。
始于高中最後的深秋,終于一個月色微涼的深夜。
在他們已經分別了如此之久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