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唯憶離開她哥沈耀家的時候腦袋已經沒那麽暈了,但宿醉的感覺仍然沉重。

沈耀很早就去了學校,留了紙條說今天你幹脆別去公司了,在家好好休息。

可怎麽能不去,沒有一個相熟的朋友可以幫她請假,況且她想看見那個人,即使遠遠地看着她就好。

到公司的時候還有些時間,沈唯憶看着電梯口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走樓梯,自己現在的狀态沒那麽好,萬一坐電梯吐出來了就不好了。

快到的時候隐隐約約聽到談話聲,越近就聽得越清楚。

“我看不一定,自從上次柏慕設計了若星系列後就沒有什麽亮眼的作品了,她這個人向來我行我素,都不肯和人合作,非得獨自作業。”

“公司裏有很多人都合作完成一個case,效率高質量也還行,不知道她清高什麽。”

“以前也就算了,有Edy做她後臺,哼,現在呢,Edy被調走了,看他這麽辦!”

沈唯憶有些燥怒的聽着上面的人議論,拳頭握得緊緊的。原來柏慕一直處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知心的朋友,周圍的人或虎視眈眈,或冷眼笑話。

她曾給過自己那樣未經修飾的溫暖,可為什麽就此停止了呢?而自己為什麽現在才明白心底的叫嚣。

“怎麽辦?再勾搭一個呗。”

清脆的響聲回旋在空蕩樓道中,帶着一點回音,被打的女人捂着臉氣憤卻疑惑的看着比她怒氣更盛的沈唯憶:“你幹什麽!”

“管好你的嘴巴!你知不知道你們現在的樣子多像妒婦!”

“什麽?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別人的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她是你什麽人?難道她勾引人的手段也用在女人身上了嗎?”

“我······”一時語塞的沈唯憶氣極的想擡手再給她兩個耳刮子。

“沈唯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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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憶擡頭看着從下面沖上來抓住自己手的那個人,有些愣神。那人有着精致美麗的五官,主人卻賦予了它沉着得冷淡的表情。

“怎麽,還想扇我?”看到沈唯憶的動作,被打女人怒氣沖沖的揚起手使出全力的扇向沈唯憶。

啪!被打得側過了頭,長發雖擋住了她,但從縫隙中仍然可以看出瞬間變紅的臉。柏慕擋在沈唯憶身前,臉上熱辣的疼意讓她轉過臉都有些吃力,她看着眼前的人說道:“現在算是扯平了,你要是想打什麽小報告的話我勸你免了,看看我們的臉你說上司會比較相信誰!”

看着那幾個人走遠了沈唯憶才回過神來,沖出去想争執,柏慕拉住她的手腕:“得了吧你,能不能讓人省省心!你都多大了做事怎麽還是那麽沖動!”

“我沖動?!我能眼睜睜看着你被那女人打而不做些什麽嗎!”

“那你也不想想是為了誰。”此刻的柏慕臉上有了溫怒的表情。

“她們在背後說你壞話,她們诋毀你!你難道就不想争論什麽嗎?”

“和她們争論有用嗎,沒意思的,還不如好好的把自己做好。而且她們議論我關你什麽事,你是我什麽人!”說完這個,柏慕覺得呼吸都有些難受了,那麽聽的人一定會暴跳如雷吧,想到這兒,柏慕都不敢看沈唯憶的眼睛。

“呵······我是你什麽人?是呢,我什麽的不是。”沈唯憶平靜的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別人的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她是你什麽人?”

——“她們議論我關你什麽事,你是我什麽人!”

今天兩個人都問了相同的問題,都讓她無法回答,聲音哽在喉嚨,說不出來,壓抑得難受。

原來自己什麽都不是,外人而已。連錯覺都虛幻了,那麽我的存在究竟是什麽呢?

看着沈唯憶離開的背影,柏慕終于壓制不住,靠着牆緩緩地癱軟了下去。

下一刻,臉上就洶湧失控。

時間回溯到兩個月前。

柏慕摸了摸自己有些僵掉的的臉,不禁暗自嘲笑。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被面具套牢了呢。習慣了,習慣職場上的皮笑肉不笑的假交際,即使壓抑,也必須得這麽做。

喜不能浮與面,厭不能言于口。

假嗎?當然!但這便是這世界的游戲規則,想要生存,就必須得遵守。

剛走進洗手間的隔間,便聽見一陣高跟鞋踢踏踢踏的響聲。

“我說那個柏慕吶,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才進來多久?兩年而已,這麽快就被提升為我們這組的組長,她有這個能耐嗎?”

“我看她八成是跟總監搭上了,我總是看她和總監談笑風生的。”

“可不是嘛!那天新來了幾個Model,柏慕還指名讓其中一個叫沈唯憶的當她的專屬Model,我們當時還背着笑他自不量力呢,小小的組長,又沒有什麽有名的作品,你們猜怎麽着?我今天無意中聽見上頭批下來了,指不定是總監在裏面幫着她呢!”

“我瞧那個沈唯憶除了個子高就沒什麽特色了,身形也不夠完美,不是什麽高級臉還偏要走中性風,我看柏慕這次怎麽收這個場!”

嬉笑聲過後,柏慕打開門,表情依然不變。

她和設計總監Edy是高中時期的好友,單純、幹淨的友誼。他們默契的不在人前提及這段關系,卻還是落人話柄。

Edy知道柏慕的才華,他才能幫她升到這個位置。雖然現在柏慕沒有什麽大作品問世,但Edy知道,柏慕這塊璞玉終有奪目的一天。

從第一眼見到沈唯憶起,柏慕便知道她就是她一直找尋的靈感源,從沈唯憶身上,柏慕可以得到很多天馬行空的創意,她覺得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似張揚卻內斂。

其間,沈唯憶從柏慕身邊走過,禮貌的說了聲,柏慕姐。柏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這一次的自信空前強大,她知道這一次的設計一定會有所突破。

沈唯憶從公司走出來便看見停在門口的白色跑車,擦身而過的時候聽見喇叭嘟嘟而響,疑惑間車窗已打開。

柏慕微笑着說道:“上車。”

“咦?”

“上車吧,有事找你商量。”

沈唯憶思量了一下便開門坐進副駕駛的位置。

“做Model多久了?”

柏慕邊開車邊問,明明是日常的淡妝,偏偏被她冷冽的眼眸和眼下的淚痣襯出絲絲妖嬈,和不好親近。

“不到一年。”

“每天會堅持鍛煉嗎?”

“當然。”

“嗯,我想請你當我的Model,公司馬上要上交一個系列時裝,我想這次就用你來設計這個系列。”

沈唯憶顯然有些吃驚,這麽快就被指定為專屬Model,這是她意想不到的,不過很快就恢複鎮定的問道:“柏慕姐跟公司提過嗎?”

“當然,規矩總是要遵守的。”

“那麽很高興能幫助你。”

沈唯憶的反應是柏慕始料未及的,沒有驚慌,沒有竊喜,各方面也考慮到了,很好的心理素質,柏慕心想這樣的人以後要是在T臺上出了點什麽小差池,應該也能應對過去,這次是選對了人。

“和你商量一下,這次的時間雖然沒那麽緊,但我想交一個完美的作品,如果可以,希望你這兩個月來我家住,讓我可以方便修改。”雖然是請求的口吻,語氣卻是毋庸置疑。

“不應該是你做出成品後,我直接穿上嗎?”

依照沈唯憶之前的經驗,都一貫如此。

“這就是為什麽我先選定你,然後才開始設計的原因,我就是在你身上找靈感,而你,就是參照物。”

半響後沈唯憶點點頭,說道:“好。”

就是這樣個性清冷的兩個人,用了這麽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彼此取暖,其間她們一起去公司,一起回家。

雖然柏慕的工作時間要比沈唯憶短得多,但她執意要等沈唯憶一起回去。

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某天突然多出一個人化解孤單後,便怎樣也不想再獨自漫步。就像是習慣了冬季的寒冷,便認為這樣的日子沒那麽難熬,可一旦走進有暖氣的屋子,就不想再出去面對寒冷。

或許體內本就有不安分的因子在喧嚣吧,柏慕想道,即使這麽多年都一個人度過了,但那因子還是存在的,一旦有了附着的對象,便會全面占領思想。

慢慢發現了沈唯憶其實是個很調皮可愛的孩子,剛來的時候話不多,語氣中有疏離的味道,但随着相處時間的堆積,沈唯憶似乎也放開了。

沈唯憶會在柏慕做飯的時候躲在她後面,等她回頭吓得盤子差點甩出去,然後沈唯憶就會笑得捶胸頓足;會對柏慕的設計給出一些建議,雖然有時候會指手畫腳的說這兒不行那兒不好,然後說你還是重畫吧,每當這個時候就被柏慕追得滿屋子的跑,直到沈唯憶撒嬌說柏慕小姐姐,你的設計可有創意了,我是妒忌了才貶低你的。

而柏慕也開始覺得在家的時候就是卸下面具讓皮膚呼吸的時候,她會在沈唯憶蒸螃蟹不小心被蟹鉗夾到手指時,一邊用筷子幫她弄下來一邊笑得眼淚橫飛,而沈唯憶實在是受不了了,一甩手竟将螃蟹扔出窗外,然後柏慕就會毫不掩飾的破口大罵你知不知道這多貴你給我扔了?!出去撿!

語言、行為都下意識的流露,不用像面對同事那樣說話經過大腦過濾個幾遍。這樣的放松,讓柏慕有些貪戀。

時裝的設計已經基本完成,只差最後的小修正,這段時間柏慕的時間安排有些混亂,靈感總是出現在晚上,于是沈唯憶也陪她整晚,實在是累了就在沙發上小睡一會兒,因為柏慕隔三岔五的就會叫醒沈唯憶讓她再試衣服。

這個系列是柏慕為沈唯憶量身定做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憑空設計,而是把沈唯憶想象為一個參考對象,自己設計的服裝只為襯她。和沈唯憶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柏慕才開始動手畫初稿,她決定按沈唯憶的性格為她設計,雖然以灰、白、青蓮為主打色,其中也不乏一抹跳躍的顏色以示個性。

“我想躺會兒,就一小會兒,我困了。”沈唯憶揉着眼睛。

“好。”

“要我幫忙的時候就叫醒我。”

“躺着吧你,唠叨婆婆!”

“你真不可愛。”沒有想以前那樣還嘴再加上身體暴力,看來是真的累了。

唇邊還留着笑意,柏慕看着幾近成品的服裝,一下子就嘆出氣,三個月就要到了,以後這個家裏又會變回冷清一片了。

沈唯憶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幾分鐘便可睡着,之後就雷打不動。而今天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穩,柏慕走過去給她蓋上一條薄毯。

她擡手便将柏慕的手腕抓住,嘴裏嘟哝說着夢話,柏慕笑笑想掰開,她卻死拽着不放,無奈柏慕只好由她了,當是休息吧。

柏慕坐在地板的毛毯上,枕着沙發沿想睡一會兒,或許是離沈唯憶太近,她的呓語被她如數聽在耳中。

“不是,真的不是······我沒有喜歡女生······不要這樣叫我,我不喜歡女生······”

柏慕猛的擡頭,太陽穴突突的跳動,和心跳相呼應着。沈唯憶一個轉身,也終于放開了柏慕的手。

已被她握暖的手突然的暴露在空氣中,柏慕覺得自己的手背上都是麻麻的刺痛,棉裏針一般。

鼻子的些許酸意被硬壓了下去,上牙齒契合的緊咬,柏慕回到桌前,逼自己繼續工作。

其實是該慶幸的,因為還沒有那麽深的依賴,戒掉的時候就不會那麽難。柏慕一直都相信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既然沒錯得那麽離譜,那麽還是有懸崖勒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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