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左耳的耳洞
左耳的耳洞
一
許路在等待,她相信自己會等到喜歡的意中人。
許路已經二十四了,但是還沒有談過戀愛。
許路的世界很單純,但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許路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同性,許路先前一直以為自己頂多算是寧缺毋濫而已,漸漸意識到自己有點不同尋常時,很是煩惱了一陣子,曾經還發誓以後做潇灑的單身貴族。
工作以後,許路的想法發生了改變,複雜的社會裏,她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給予她溫暖。
換一句話說,許路春心動了。
可是,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呢?自己喜歡的人又會是什麽樣呢?許路不知道,于是只好繼續等待。
先說明一下,因為單純,所以許路很清淡,同時也不主動。這也可以說明為什麽至今沒有人表達過喜歡她的念頭,當然不排除許路很遲鈍,說實話,許路相當遲鈍。
好了,俗話說緣分天定,即使是這樣的許路,她的春天還是會到來的。此時的京城金秋将臨,奧運激情是如火如荼。相應地,許路上班時,五號線地鐵也格外擁擠。
二
八月中旬的一天清晨,七點四十五分,許路擠上了地鐵。車行轟隆聲中,許路習慣性地開始思維渙散,任其自由翺翔,渾然不覺外物。
突然,列車一個急剎車,滿車的沙丁魚集體前傾,繼而後倒。許路回神,聞到了熟悉的淡淡的蘆荟香,來不及多想,一聲對不起馬上出口,當然是對自己後面的人。
後面的人大概不想與人多加接觸,用手推擋了一下,許路因此馬上變站直了。但是她前面的女孩可沒有那麽幸運,剎車之前,她正在看報紙,觸不及防之下,幾乎全身都倒在了許路懷中。
飛來豔福——
對方是女孩子,有着好聞的味道,而且似乎很好學,看那報紙正是環球時報。許路心情很好,更別說對方的腰很細,觸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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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女孩子反應也不慢,很快便站直身子,轉身面對許路致歉。
啊,聲音真溫柔随和。正面一看,眉眼很精致,尤其是眼睛,很引人注目,黑眼珠很大,眼形也顯得眼睛很大,而發型卻是如驚□□莓中深雪般,幹練優雅。驚□□莓中,許路并不喜歡靜馬及另一主角,反倒對深雪情有獨鐘。
“真是不好意思,沒想到突然剎車了。”女孩再度歉意地說,向左微側着頭,白雲清風般微笑。
“啊,沒關系。”許路連忙回答,微笑回應。這差不多是默契地相視而笑了。真是很斯文的女孩子呢,許路想,大概剛畢業沒多久吧,雖然發型及服裝很正式、職業,但是鼻梁上的眼鏡及對方側頭微笑的情态,都殘留着學生氣,十分可愛,令許路回想起久違的大學生活。許路忍不住多看了女孩幾眼,越看越耐看,尤其是一只耳朵上的耳環晃動之間,襯得對方纖細的脖頸更優雅漂亮。
等等,一只耳朵?許路再看一眼,真的不對稱呢,只有左耳上佩戴着銀色垂環。許路心一動,莫非是同類人?
大學時期,許路的同屋中有一個女孩耳朵打了七八個耳洞,讓人嘆為觀止。而許路的上鋪很咋呼,宣稱自己怕疼,有一天卻去打了一個耳洞回來,在右耳上。
許路很詫異,既然都是疼,一個兩個有什麽區別呢?
上鋪很得意地說,不知道麽,只打一個耳洞是同性戀的象征。右耳為男,左耳為女。我是gay啊。
許路覺得匪夷所思,不過這回答倒符合上鋪的個性,別過不提。但是這左右男女的關系卻記下了。後來許路才恍然大悟,上鋪大概是耽美狼,喜愛美男,恨不得其身變為男好搞BL啊。佩服佩服——
許路很激動,盯着女孩的後腦勺猛瞧。許路也是一個怕疼之人,但女孩子愛美,後來還是下決心去穿了耳洞,左右各一,然有時候許路也只帶左邊。
此時,列車已經停了一分鐘了,雖然列車員在廣播中說明了原因,請大家稍安勿躁。但是車內的人群卻開始躁動起來。據心理學家分析,人對自身的距離有不同限制,通常情況下,保持在一臂左右的距離。地鐵擁擠不可避免,人們也就勉強接受了,但是靜止的列車打破了這個暫時平衡,有什麽東西在醞釀。
“喂,我說你,擠什麽擠啊,懂不懂禮貌啊?”一個尖聲女音響起。
“我擠——?我動一下都不行啊?不動難道讓你踩我腳啊——?”另一個聲音更大,怒氣沖沖,帶着外地口音。
“哈——?誰踩你腳了,你以為你腳多金貴麽?”尖利女聲不屑,旋即低咕道,“外地人就是這樣沒素質。”
“你——”對方氣急,“外地人咋啦?礙着你什麽啦,看你的素質,文明到哪啦,別給首都人丢人了。”
吵架升級成了人身攻擊。再下去會怎樣呢?人群稍微散開,不想惹事上身,都是闖蕩社會的人精,旁觀成了習慣。
許路皺眉,別開臉去,沒打算開口。
“兩位各讓一步,消消氣,上班高峰人擠難免,都忍忍吧,車應該馬上就開了。”這個聲音是剛才的女孩子的,許路看去,女孩子一臉正色地置身于兩位鬧事者中間。
有第一個便有第二個,先鋒示範作用是顯著的,尤其是奧運中間,老百姓的覺悟可是有大大提高的。
一位大媽馬上開口了,“我說年輕人啊,這大清早的,都消消火氣吧。來,坐我這吧。”作勢要站起讓座。
“對啊,奧運期間,人人講文明啊。”許路也插了一句,這話立時引起衆多共鳴,附和聲一片。紛争者也噤聲不語,相互退開,立馬有人填補了中間空隙。
“各位乘客,很抱歉,由于機械故障,突然停車,現在重現啓動,請大家諒解。”廣播聲起,衆人似乎松了口氣,轟隆聲開始充斥寂靜的車廂。
而那女孩,此時已經退到窗前,微擡頭,看着碧藍的天空,看不見表情。
許路第一次想更認識了解這個女孩子,但是她不知道怎麽做。然後二十分鐘後,東單站,女孩子下車,窈窕離去。
三
錯過——
那一整天,許路總不經意地想起這個不知名女孩,心裏錯綜複雜。
一天過去。
晚上六點整,許路登上地鐵,無精打采,閉目養神兼胡思亂想。長長而微卷的頭發放下,隔絕了衆人的視線。
車過東四---雍和宮---惠新西街,路程過了大半,車廂人數漸漸穩定。
“沒關系的,我剛看完一部分,正想休息一會呢。”聽到這個聲音,許路一驚,擡頭看向旁邊,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是自己想了一天的女孩麽?
許路這邊驚喜交集,那邊心儀女孩與一幼童打得火熱。
“小朋友,你認識字啊,指給我看看?”格外溫柔的聲音。
“小雅,老師教了什麽,告訴姐姐。”幼童小雅的媽媽
誘導女兒,“小雅剛上幼兒園,認識的字有限。”這是對女孩說的。
女孩摸摸小雅的頭,“小雅幾歲了?” 小女孩不說話,只抿嘴笑。媽媽一旁鼓勵,“小雅來告訴姐姐,自己多大了。”
小女孩小雅伸出胖乎乎的手掌,擺弄了一會,終于彎下大拇指,得意地晃晃手示意。
女孩輕笑,“哈,原來四歲了啊。真聰明。”攤開書,“來,小雅,這裏面的字哪個你認得呢?”
一大一小,頭湊到一起,煞有介事地認起字來。許路微笑地看着她們互動,心裏有一股溫暖的感覺。
“啊,我認得這個。”小雅興奮,絲毫不見腼腆。
“一字,真了不起,”女孩高揚聲調,“還認得哪個呢?”
“這個——”
“哎,啊,看這兒還有一個一字呢。”
“這個——這個——這個……”
兜來兜去,小雅才上兩個星期的學,只認得一橫,讓人不禁微笑。認字變成了找字游戲。
“還有麽?還有一字麽?”女孩循循善誘。
“沒有了。”小雅很肯定。
“哪,這不是一個麽?”
“對哦。”小雅恍然大悟,“呀,這也有。”
“耶——”女孩驚訝,“這是三字呢,小雅。”
“就是麽!”小雅堅持。
“哈,也對,不要上面兩橫就是了。“女孩退讓。
……
許路簡直要放聲大笑。太好玩了,這是童真未泯麽?活脫脫是兩個寶啊。
車至北苑,小雅母女下車離開,小雅很是依依不舍。門開又合,緣分聚散,許路內心掙紮。
女孩似不受萬物影響,很快便能心靜如水,繼續看書。許路瞥見書名,《培訓入門》。
怎麽打開話題呢,許路煩惱,時間不多了。
“你是做培訓的麽?”許路沒意識到自己開了口,這是什麽笨問題啊,稍加思考一下,可能只是感興趣而已,而且這麽幹巴巴地問話,搞不好被人誤認為是圖謀不軌呢。
“哎?”女孩眨眨眼,“不是,相關而已,不過很感興趣。”
許路有了點勇氣,“我是搞設計的。跟管理八竿子打不着呢。”這什麽話,許路在心裏直罵自己笨蛋,亡羊補牢,“這書很有意思麽?”
“嗯,”女孩點頭,合上書,“這本是入門類,很淺顯易懂,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她打開封面,“作者用案例貫穿全文,深入淺出,一般人都能看懂的。”
許路只能點頭表示明白,“改天我也看看管理類書籍去。很久沒啃書了呢。”許路幹笑,接下來該說什麽呢,“你的耳環真漂亮。”最後只冒出這句話,這叫調戲麽?“很配你。我一直沒有合适的耳環。”許路發現自己估計今天一直在亡羊補牢,希望未為晚也。
“是麽?”女孩大概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思維跳躍極快,只好陌生地客氣回答,“因人而異吧。”典型的外交式言辭。
許路很懊惱,自己的唐突熱絡會不會吓了女孩一跳呢,若如此,那真是得不償失了。“真對不起啊,我不太會說話。”許路道歉。
“沒關系。”女孩釋顏,不是那等心機深沉或心胸狹窄之人。
“相比之下,你很健談,剛才你與小女孩相處我都看到了,真是羨慕你呢。”這是許路的肺腑之言,她不習慣與陌生人說話,會很拘謹,不知道說什麽。
“其實,我也不是極外向開朗之人。”女孩有點不好意思,“只不過,大家都不是壞人,一些普通的話題還是可以聊聊的。再接下去我也會很尴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女孩側身面對許路,“與陌生人談話,其實所有人心裏都緊張,放開來,多試幾次就好了。”很善意的回答。
“嗯,你說的很對。”許路頻頻稱是,心更确定了幾分,“你人真不錯,是一個好人呢。”許路開玩笑,“你叫蘇璐?”許路眼尖,感謝自己1.5的視力,看見打開的書頁上寫着兩個清秀有形的字。
“哎,是啊。”女孩蘇璐意識到許路緣何得知,合上書,“你視力真不錯。”羨慕地口氣。
“呵呵,”許路輕松了許多,坦然接受這個贊揚,“我的名字也有一個lu呢,只不過此路非彼璐也。我叫許路,許仙的許,路遙知馬力的路。”
蘇璐笑,“那可真是有緣呢。很獨特的自我介紹,一般人大概會說是道路的路吧。”
“嘿,那你會如何自我介紹呢?蘇東坡之蘇,貝璐丹迪的璐麽?”
“璐字還能這麽說明麽,受教了。你的名字挺大氣的呢,介紹也是。
“你的名字很可愛啊。”人也一樣,許路心裏補充。
“哈,我們這是彼此誇贊麽?”
兩人同時笑出聲。
“那個——”許路看着蘇璐明麗的笑顏,就是她了。
“各位乘客,下一站是###,請下車的乘客準備好。passengers,we are arriving at ### station,please get ready for your arrival——”洪亮的廣播聲偏偏于此時響起。
“哎呀,我要下車了。”蘇璐将書收進包裏,整理了一下,起身,“再見——”
許路呆望着蘇璐邁出地鐵,喃喃地回答“再見——”,自己還沒有告訴她自己的聯系方式,還有好多好多,她想讓蘇璐了解自己,她也想更熟悉蘇璐,就這樣了?
許路悵然,幽幽嘆息若深閨少女,心裏又憂又喜,酸酸甜甜,莫可名狀。
四
二次錯過,然二次相遇,老天成全,緣字怎了得——
後來呢,許路的喜歡,怎樣了呢?
這個故事因為是虛構,所以私心地給她一個好結局。
後來,許路每天恰準時間上地鐵,尋尋覓覓,三次相遇。許路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只帶着左耳耳環。甚至,她偷偷跟在蘇璐的後面,知道了她住的地方。
所幸,蘇璐還記得許路。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時常交流溝通,尋找相契的地方,一起逛街。
最後兩人牽手,沒有說愛,其實都是內斂的人。
蘇璐昵稱許路傻瓜。
許路大惑不解,追根究底,蘇璐只含笑不語。
再後來,許路才知道。許路一直有點呆兼後知後覺,可愛的呆,蘇璐很喜歡。
在西方歷史上,自1960年代晚期至1980年代早期,同性戀男子為了彼此表明同性戀的身份,會在右耳上帶一只耳環。公開同性身份的歌手艾爾頓約翰(Elton John)和喬治麥可(Ge Michael)正是如此。
到了1980中期,随着穿耳孔越來越流行,同性戀和異性戀的男人都開始穿一個或兩個的耳孔,以至今天穿耳孔代表同性戀的這個習俗已經漸漸湮滅,不能再以此來區分性取向。
男右女左,随水流去。
只不過蘇璐與許路都相信着,然後于千萬人中尋找到了彼此。
相逢在緣分的天空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