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弟媳
許是受了傷的緣故,他沒有使得多大的力,謝幼蘿踉跄幾步便穩住了身子,再看裴珩,雙眼緊閉着,臉色比方才還要蒼白,胸前染紅了一片,定是她剛剛給壓的,她蹲下來,微微打着顫地手伸了過去,湊到男人口鼻間。
還有氣,謝幼蘿安了心。
卻見裴珩突然擡起手扣住她的腕子,謝幼蘿愣了愣,微微用力掙了兩下,他的手便松了去。
謝幼蘿定了定神,試探着喊了他幾聲,屋裏靜默許久。
她有些慌了,忙去喚白越請大夫。
白越瞧出了不對勁,臉色驀地嚴肅起來,“還請姑娘守着爺一會子,我得進宮去,請賀太醫。”
“這種時候了怎就還要去宮裏邊找人?”碧雲覺着奇怪,“哪裏耽誤的起。”
這人莫名其妙消失了幾日,三更半夜地,突然帶着一身傷回來,謝幼蘿猜其中定是有什麽事,她豎起一指,貼在唇邊,示意碧雲不要說話,複轉身進了屋,屋裏血味重,她開了窗,又湊近那軟塌,望着榻上的人,白生生的俊臉了無生氣,病在榻上的男人,眉眼沒了平日裏的清冷涼薄,仔細一看,竟也能瞧出一絲溫和來,微微蹙着的眉心,又有幾分可憐,想到這,謝幼蘿滿心的愧疚,若不是她,他也不會這樣。
所幸白越做事效率是極高的,沒多久便帶着賀太醫匆匆進了來。
謝幼蘿退至門邊上,望着丫鬟們進進出出,血水來回換了幾盆。
裴珩是半柱香後醒來的。
謝幼蘿得了消息便進了去,男人已換了一身中衣,傷口顯然是重新包紮過了,他半個身子倚在床架上,丫鬟們已經退了下去,屋裏只剩下賀太醫與白越。
想着這幾人是有事要說,謝幼蘿遠遠望兩眼,轉身欲走,卻聽裴珩低着聲道,“過來。”
她前番害他傷口崩裂又見血的,這會子自是他說什麽聽着就去做的,于是乖乖走過去。
賀太醫摸了摸半白的胡須,他是跟着裴珩與蕭辭十來年的人了,除了那沈寶蔻,是再未見過哪個女子在督主府待着且能近裴珩身的,他打量着謝幼蘿,這張臉輕靈與嬌媚渾然一體,當真是生的叫人驚嘆。
白越這時咳了咳,賀太醫回過神,見裴珩正擰着眉看自己,忙躬身道,三爺這傷,怕是要養上幾日了,”他看了幾眼謝幼蘿,語氣頗為暧昧,“氣血不過太旺,若是克制些,一個月後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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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幼蘿沒太懂是何意思,卻聽白越笑出了聲,“賀太醫,您誤會——”
裴珩剜了他一眼,“閉嘴。”
時候差不多,賀太醫收拾藥箱子,臨走前想起了蕭辭交代的事,于是道,“三爺,蕭掌印叫我傳個話,說是明日過來。”
裴珩點點頭。
謝幼蘿一旁聽着,雖不曉得這太醫口中的蕭掌印是誰,但卻知道明天是有人過來探望他的。
白越去送賀太醫。
那邊丫鬟又熬好了藥。
碧雲接過了手,還沒碰到那玉瓷的底,就聽裴珩道,“都退下去。”
碧雲是個聰明人,三兩下就将那藥湯送到了謝幼蘿手中,“姑娘,小心燙。”說完就同那丫鬟一道退到了門外。
謝幼蘿坐在床榻旁的杌子上,心想這人不會是要自己給他喂藥吧,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裴珩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拿了藥,一口喝了下去。
謝幼蘿驚了聲,道,“三爺,這藥是燙的。”
裴珩面色無常,“既是憂心本督,方才怎還壓得叫本督暈了過去?”
謝幼蘿忙辯解,“阿蘿不是故意的,再說那會子若不是您反手将阿蘿往後拉,也不至于如此。”
“那倒是本督多事了。”
謝幼蘿聞言,腦袋搖得跟小浪鼓似的,滿臉無辜與冤枉,最後索性撒嘴子道,“這事如何都是阿蘿不對,做事不仔細,橫豎都是不占理的,三爺怎麽說都成。”
裴珩眼神在她臉上兜了個圈,她這副吳侬軟語的腔調自不是京城人,先前只叫人查了她在趙家的事,別的倒是一概不知,他想起那菩提珠子和玉蘭點翠步搖,撚了撚指腹,慢聲道,“你是晉州人?”
謝幼蘿聽了擡頭望他,眼底盡是愕然,“三爺是如何曉得的?”
裴珩并緊兩指,又合着眼答她的話,“口音聽着像。”他說話的腔調突然變得很冷靜,再擡眼時眼底一片漠然,“本督從前在那地住過幾年。”
依這話,住在晉州這件事應該是發生在當年從佛寺裏被接出來之後,許是被皇帝外派過去辦事的,謝幼蘿應着他的話,問道,“小地方,難為三爺還記得。”
裴珩抿了抿唇,面上皮笑肉不笑的,也不知是個什麽意思,謝幼蘿瞧着心底直發虛,縮着腦袋,不敢繼續說話。
好在她沒在這繼續坐多久,裴珩便示意她可以回了。
第二日,謝幼蘿早早起來,雖然昨日那人笑的滲人得緊,但這傷口裂開也是因她而起,人家又是收留了自己,識趣點曉得感激的也應當主動做點什麽。
碧雲見她在竈臺忙活着,沒一會那新鮮雞湯的香味便飄滿了院子,“想不到姑娘還有這般手藝,督主府的廚子怕是還比不過姑娘。”
謝幼蘿将湯盛起來放進食盒,她母親是名滿晉州繡娘,其實不僅這繡活好,便連廚藝也是上等的,幼時跟在母親身邊,耳濡目染,倒是學了不少,那些記憶很是珍貴,叫她一點一滴也不敢忘了去。
也不知他醒沒醒。
謝幼蘿自是不敢擾了,便将東西交給白越,不料白越卻道,“姑娘進去吧,爺說了,這湯還是趁熱的喝,小的粗手粗腳的,做不來這等子細膩活。”
謝幼蘿無法,只得跟了上去。
白越隔着門通報了一聲,沒多久便聽裴珩道,“進來吧。”
過了一晚上,裴珩氣色好了許多。
他也未躺着,披了件深色單衣,坐在桌前。
謝幼蘿邊打開食盒邊道,“昨日到底是阿蘿不對,叫您受了這麽大的苦,今兒一早便做了這雞湯,給三爺好好補補身子,就當是阿蘿一點心意了。”
裴珩望了望她那雙手,玉指纖纖,蔥白細嫩,分明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是,不想竟也是能染幾絲煙火,見他不語,她咬咬唇,突然讨好地彎了彎眉眼,軟聲道,“做了近兩個時辰,三爺合該嘗嘗不是?”
裴珩微微凝神,不再看她的手,接過白瓷碗,喝了幾口,味兒有點偏鹹,正想撂下湯匙,卻見她捧着下巴,仰着一張小臉,眨巴着眼看自己,眼底微亮,隐隐幾分期待,猶如一個等着打賞的孩子。
他輕輕摩挲着碗底,撂下湯匙,一口飲盡。
真真是鹹的齁得慌。
謝幼蘿眼巴巴看了會,終于聽他道,“味兒不錯。”
謝幼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作勢要給他再盛上一碗,裴珩嘴角抽了抽,擡手在她肩上按了按,“本督今日胃口不大好,喝一碗便足了,剩下的留着,晚些時候本督再喝。”
許是喝了湯的緣故,他的手心滾燙滾燙的,謝幼蘿叫他這一下按的微微顫了顫,一時間站了起來,又覺得自己反應過了些,面上讪讪的,道,“既如此,那阿蘿便走了,三爺好生歇息吧。”
“去吧,”他頓了頓,又道,“你的親事,本督已叫人着手辦了。”
謝幼蘿微愣,原以為他是玩笑話,敷衍自己,沒成想竟是做真了,她點點頭,依舊是那句話,“由三爺做主就是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裴珩低眸看着那見了底的湯碗。
這時落地長屏後走出一人。
身量與裴珩一般長,面白如玉,一雙丹鳳眼,唇邊拈着疏淡的笑,深色曳撒上金絲走線,百轉千回後一只金蟒匍匐在胸前,“她是誰?”
裴珩起身躺回榻上,微微屈腿,“老四媳婦。”說完擰了擰眉,又道,“和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