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軟骨頭

這時候正是大家都歇息的時候,就連那水匪子都沒聲。

白越匆匆上了二樓,輕手輕腳地敲開裴珩的房門。

“爺,咱的探子方才傳來消息,說是二夫人的人在我們出發第二日便跟了上來,一路跟到晉州,如今叫咱的人扣了下來。”

他欲言又止,便是他不說,裴珩也能猜得到。

這樣看來,所有事都能捋順了,薛家能放出關于謝幼蘿父母的消息,想必是姚氏的人與薛家提前通了氣,就是算計好的,她會在晉州停留,以她爹娘的骨灰引她現身。

“爺,那這人怎麽處理?”

裴珩眼底陰沉,“先扣着,把诏獄裏那些個菜都給他們來一道,留着一口氣就成。”

诏獄是當朝權宦,司禮監掌印太監蕭辭素日裏審訊犯人的地方,這裏頭折磨人的法子都是他同蕭辭一道一道琢磨起來,生死不由自個,進了這處,想要你死那你就得老老實實赴死,想要你活,你便是想死也得在各種抽皮剝筋的刑具中好好活着,甚至是那蕭掌印高興了,叫你陪上笑一笑,也得咧嘴笑起來。

白越不由得想起那情形,身子猛地抽了一下,那可真不是人能挨得住的玩意。

“找人暗中盯着薛府。”

“小的早就安排好了,”他知道裴珩這是準備出手了,他想起先前那探子說的,謝姑娘竟是薛家那毒婦的侄女,只怕——他想了想道,“爺,謝姑娘和薛家的關系,您知道的,到時若是她——”

白越不知道,謝幼蘿是恨不得薛家家破人亡了才好。

裴珩不再說話,他躺在榻上,閉上眼,擡手示意他退下。

白越只得将話收回來,替他吹了燈燭,合門而出。

江河上的夜猶如天上那輪孤月,冷清又寂靜。

裴珩腦袋裏想着事,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吱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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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睜眼,手在榻上随意敲着,“怎麽了?”

這時船只在江水裏繞了一個彎,朦胧的月光從窗戶裏打了進來,屋裏隐隐見光。

謝幼蘿趴在那小窗前,歪着腦袋,終于說出自己好奇多日的問題,“三爺,您怎麽認識那些水寇的呢?”

甚至那些水寇似乎還挺忌憚他,似乎只要他在的地方,那些水寇便瞬間沒了氣勢,尤其是那水寇頭子顧九昭,晚上回船上,他們是與顧九昭這群人一道回的,那人瞅着她整個人便湊了過來,她吓得往裴珩身邊蹿,那水寇便不敢輕舉妄動了,還邀請裴珩與他們一道吃酒。

裴珩沒應她。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種事想必是他的私事,大概是這幾日相處,叫她以為這人是好說話的,謝幼蘿慢慢縮回去,這時裴珩卻出了聲,“往後你就知道了。”

謝幼蘿愣在那裏,她點點頭。

“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歇息。”

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這窗前,一如第一次,單指在她額上輕輕一推,随後将那面窗喝合了上。

謝幼蘿捂着額頭,許是太過安靜,安靜到她的注意力分外的集中,對方做什麽都叫她不由得細細感會。

就像他落下來的指腹,貼着她的額頭,雖只有一瞬間,但那肌膚上的溫度卻久久未散。

謝幼蘿惦着一雙白嫩的腳丫子,躺上床,一腦兒窩進被褥裏。

碧雲從外頭推門進來,見謝幼蘿又将自己悶在被窩裏,她過去将那被褥扯了扯,露出臉來,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麽好玩的,那唇邊淺淺彎着,嘴裏不時呢喃。

碧雲搖搖頭,外頭起了風,陣的門聲聲響,她推門的功夫,銀白的月光跑了進來,鋪滿一地,叫人覺着溫柔極了。

接下來的行程很是順利,五日之後,船泊在涼州碼頭。

這幾日謝幼蘿沒怎麽出門,直到今兒天一亮,白越過來喊他們,才知道已經到了涼州。

“……爺有事,先咱們一步走了,吩咐小的帶姑娘過去。”他在前頭邊帶路邊道,這時後頭顧九昭帶着幾個大漢氣勢洶洶地朝謝幼蘿這走來,碧雲吓得抓緊謝幼蘿的手,這會子三爺不在,這人豈不是要為所欲為了。

白越才挺身擋在主奴二人面前,再怎麽也抵不過那幾個身子壯碩的大漢,于是很快便被顧九昭的人攔了去。

顧九昭在謝幼蘿面前站定,可惜美人遮了面紗,那容貌看不清,他正想擡手卻聽謝幼蘿突然道,“顧公子,就此別過吧,後會有期。”

他一個糙人活了二十來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顧公子,再加上姑娘家柔若春風的嗓音,顧九昭有些不自在和暗喜,就連說話聲音也放輕了不少,不過樣子還是做做的,他輕哼,“誰說老子要走的。”

“我們是要去涼山書院陸先生處,顧公子是要一道去麽?”果然白越這話一出,那顧九昭臉上開始不耐煩,“陸先生五十大壽,若見了顧公子,想必也是一樁意外之喜。”

這話一出,顧九昭臉色變得不太好,揮揮手,立刻轉身就走,吆喝手下人将那船家趕了下來,占了船,很快便揚帆去了。

“這陸先生是誰?”擺脫了顧九昭,白越領着她們上了一輛馬車,碧雲扶着她做好,心底着實好奇,“怎麽那人一聽便臉色大變,竟是直接走了?”

碧雲見識少,不知道陸先生是正常,但謝幼蘿卻對此人一直有所耳聞,從前父親也總在她耳邊提起,每每提起總是嘆惜不能向他問學。

陸先生其名陸應學,乃大業朝第一書院涼山書院的山長,曾是前朝皇帝尚是太子時的太傅,後來發生宮變,陸應學辭官隐退,回到涼山,創辦了涼山書院。

文韬武略之才,放眼整個大業朝,無人能比。

當今聖上曾三次請其出山,都被拒了。

謝幼蘿沒想到,父親曾想見的人,如今竟叫她有機會見着了。

他們的車馬到了涼山山腳下時,便有書童打扮的人在那裏候着,一路幾十層的臺階将她們迎上了山,書院就在山頂。

謝幼蘿是進了書院大堂時,才見到裴珩的。

他背對着自己,正躬身對那正位上的白須老人行着禮。

這樣的裴珩是她沒見過的,在她眼裏,素來只有別人給他彎腰的。

小童子上去通了個聲。

裴珩這才轉過身來,淡淡望了她一眼。

坐在正位的應該就是陸應學,他打量着謝幼蘿,道,“想必這就是璟之的弟媳,謝姑娘吧。”

謝幼蘿聞言,微微怔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璟之應該指的是裴珩,至于弟媳——原來他是這麽對陸先生介紹自己的麽?想到這,她偷偷看了眼裴珩,只見那人點點頭,“正是。”他說完,又看向謝幼蘿,她雖低着下巴,但他依舊看的清,這人又在咬嘴唇了。

他心底莫名,又是誰給她委屈受了?動不動就咬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沒出襁褓的奶娃娃,就差再舔手吮指,一套做全了。

裴珩眉心皺了皺。

改哪天非得治治她這毛病不可。

謝幼蘿咬着唇,心底嘤嘤,她委屈呀,這人是忘了自己同裴荀已經和離了麽?原于謝幼蘿而言,她是什麽身份,應該是無所謂的,可這會不知怎的,心底就是不暢快的緊,想做點什麽洩洩氣,若是這四周沒了人,她覺着她是能做出直往裴珩身上撲,然後一口咬下去。

怎麽想都覺得舒坦。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謝幼蘿默默将這場發洩之壯舉在那小腦袋瓜子做了一遍,完成之後,這才覺得呼吸舒服了些,她擡頭,見裴珩背了身,于是便飛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巧不巧的,那男人偏這時候回了頭,謝幼蘿的眼神來不及收回,兩人視線就那麽直愣愣地對上了。

謝幼蘿有一點是不得不承認的,這和裴珩較勁的時候,是不能和他硬着來,稍微硬氣一點,這人眼神就能刮你的心窩子,她在他跟前慣是會做軟骨頭的。

這不,不過瞬間,她眼底便裝滿了委屈和無辜,嘴巴時而咬着時而抿着,那雙烏黑分明的眼睛眨兩下,像極了想往人懷裏蹭,想要被主人順毛的貓兒,方才的忿恨不滿蕩然無存,仿佛沒有出現過,就是他的錯覺罷了。

當然不是他的錯覺,這人肚子裏那點東西,幾斤幾兩,他比誰懂清楚,不過此刻也不是與她計較的時候。

他挪了挪步子,再開口聲音慣常的冷靜,沒有任何情緒,“這是陸先生。”

謝幼蘿曉得他這是同自己說,忙欠身道,“阿蘿見過陸先生。”

陸應學點點頭,着人為她安排了客房,待人走了,他捋了兩下花白的胡須,方才他是看在眼裏的,裴珩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性子如何,他最是了解,素來是冷靜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今日還是第一次見他對着一個女人動了眉眼,他緩緩道,“璟之,這姑娘當真是你家老四媳婦?”

裴珩還想着回頭怎麽治她那咬唇的毛病,聞言思緒被打斷,前陣子與陸應學送來的書信中,談及裴荀之事,提到過謝幼蘿,沒想到,陸應學還記得,他拿起杯盞,輕扣那杯蓋,不輕不淡道,“前陣子和離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爺琢磨:這姑娘的小腦袋瓜子天天裝的啥

下周日六千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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