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信他

第49章

謝幼蘿爹娘的墓在郊外一面矮坡上。

那時因着疫病盛行,楊氏怕那病過到自個身上,叫人卷了鋪蓋子擡走,匆匆下葬。

路上裴珩令白越雇了一輛馬車。

謝幼蘿同碧雲一道進了去,白越在外頭喊着,“姑娘坐好咯。”說完馬車便跑了起來。

她掀開窗帷的一角,眼睛往外探着。

左右沒見着裴珩這人。

正要縮回去,聽聞一陣馬蹄聲,那聲音漸行漸近,謝幼蘿速速掃了一下,只見裴珩正手持缰繩坐在那馬背上。

她将窗帷往下放了稍許,只留下一眼的空隙,烏黑發亮的眼湊在那空隙裏,視線從男人寬闊的肩望過去,是一片湛藍地天空,偶爾幾朵浮雲,頭頂一輪驕陽,大概這樣的天兒太好,謝幼蘿覺得連裴珩那張極少言笑的臉瞧着都溫和了不少。

突然地,男人的目光掃了過來,兩人目光對上,他的眼神慣了的平靜無波,就那麽淡淡地看着她,謝幼蘿眨了好幾下眼,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被抓包了一般,吓得猛地縮了回去。

碧雲見狀,道,“姑娘是見着什麽吓人的玩意了?”

謝幼蘿趴在她膝蓋上,喃喃道,“是挺吓人的。”

碧雲笑,“有三爺在,咱不怕的。”

謝幼蘿:“……”

那矮坡需得穿過一道小樹林,馬車不便,只能下來走過去。

碧雲過去要扶謝幼蘿,裴珩輕瞥了眼白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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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忙去提點道,“碧雲姑娘與我一起留下來看着這馬車吧,咱們爺與姑娘一道去就成了。”

想來也是,這荒郊野外的雖沒幾個人,但馬車和馬兒總要看着才放心,謝幼蘿拍了拍碧雲的手,對她小聲道,“放心吧,沒事的,你不是才說,有三爺在,咱都不怕的麽?”

碧雲點點頭,也壓着聲道,“這個倒是,三爺可比奴婢靠譜多了。”

主仆倆湊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掏心窩子的話,裴珩等得有些不耐,他背着手,出聲提醒道,“準備走吧。”

謝幼蘿聞言擡頭,只見男人一只腳已經進了樹林裏,忙小跑追過去。

這陽春三月,草木也開始見了綠苗子,不過也只是堪堪幾許,路上走的倒也順暢。

謝幼蘿跟在裴珩身後,心底想着方才茶樓內那些人的話,她的感覺素來是很準的,楊氏必定對爹娘的墓做了什麽。

這麽一想竟不敢繼續走了,許是害怕自己想的都是真的。

身後吱吱呀呀的腳步聲突然沒了,裴珩回過頭去,卻見那人站在那,一動不動,他頓下步子,問,“怎麽不走了?”

謝幼蘿眼底茫茫,“三爺,阿蘿忽然有些怕。”

裴珩知道她此行并非在她爹娘墓前看一眼那般簡單,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故事,她願意說的,他不一定聽,但她不願意說的,他一定不會強行讓她說。

對待這種事,他素來只有兩種态度,一則別人願意說的,二則自個想要知道的。

好奇心作祟這玩意,在他這裏從不作數。

她說她怕,那麽他自不會去問怕什麽。

謝幼蘿也曉得,自己那點芝麻碎皮的事在他這裏做不了什麽數,她說怕,他不會如同尋常男人那般,過來溫聲撫慰她,說着不要怕,有我在的話。

就像遇到水寇那晚的夢。

四周高挺見天的樹木枝葉寥寥,山風穿過樹林,卷起一陣窸窣。

這風聲肅肅間,她聽見裴珩的聲音,“天大的事,都有本督在,怕個什麽。”

不是多麽溫柔的語氣,那語調甚至略帶幾分清冷,但從他口中說出,總有一種氣定山河的氣勢。

謝幼蘿擡頭沖他點點下巴。

這話無論裴珩說多少次,她總是沒來由地相信。

兩人繼續往前走着。

越往樹林對面走,樹木越少,那裏外的動靜越是一清二楚。

他們還未走出那林子,便遠遠聽見林子外邊的聲響,有東西挪動的聲,也有交談聲。

謝幼蘿正想探頭去看,卻叫裴珩扣着腕子拉到一面巨石後。

她想問怎麽回事,男人的指腹落在她唇上。

謝幼蘿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她縮在裴珩身後,那邊的對話陸陸續續傳過來。

“……快些弄吧,把棺木合了下裏邊埋上土,一會天黑了可有些吓人了。”

“你我做這事做了十幾年還怕什麽,拿了薛家的銀子,這活就得好好幹,別給我偷工減料。”

謝幼蘿聞言扒拉着看了一眼,只見原是她爹娘的墓地竟叫人挖出了深坑來,那坑邊堆起一挪黃土,橫放着兩張嶄新的棺木。

她的手猛人握緊。

她明白了。

晉州的習俗,若是挖了死人的墓,掘了那棺材木子,需得備上一面新的,裏邊放上做過法事的假人,貼上前者的生辰八字,再下葬,以此來壓住鬼魂。

謝幼蘿捂住胸口,她沒想到,楊氏竟真的做出這樣的事,薛家的陵園裏必定不會出現她爹娘的墓,那她挖了爹娘的屍骨去做什麽了呢?

她咬緊牙關,眼睛驀地紅了起來。

她扯了扯裴珩的衣袖,小聲道,“我想去問一下。”

裴珩眯了眯眼,眼下什麽情況,他自是曉得,晉州這些陰邪的下作手段,他多少是知道一點的。

他捏住她的手腕,起身,帶着她從石頭後面走了出去。

那兩人已經将棺木擡了下去,正扛着鏟子往裏面填土,聽到動靜,歇下來一看,竟是有人過來。

其中一個很是緊張,另外一個倒是不急,慢悠悠放下手裏的東西,上下打量着謝幼蘿,這女人帶着帷帽,看不清什麽模樣,他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謝幼蘿看了一眼裴珩,男人在她腕間捏了捏。

謝幼蘿這才問道,“這裏邊原先的人呢?”

“這和你們有什麽幹系?”那人提起腳下的東西,往謝幼蘿跟前猛地揮了兩下,不過這兇狠的模樣,沒有持續多久,他很快便不敢再動了,只見方才還站在謝幼蘿另一側的裴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男人手中一把銀色匕首,勾在他脖子間。

裴珩狠狠望着另一人,那人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嘴裏連連求饒。

裴珩冷聲道,“說,到底怎麽回事?”

地上那人一五一十地交代道,“這和我們無關呀,我們只是收錢辦事。”

謝幼蘿小步跑到裴珩身後,問道,“再說具體點。”

那人道,“是那薛府薛夫人,前陣子叫我倆挖了這墳墓,又去了另一處一把火分別燒得只剩了灰。”

謝幼蘿聞言踉跄了幾步,險些沒站穩,她是萬萬沒想到爹娘死後都不得安寧。

胸腔裏的憤怒和恨意叫她忍的生疼。

又聽那被裴珩壓着匕首的男子道,“那骨灰都在薛家那,姑娘若是想要,前去薛府取了就是。”

裴珩皺了皺眉,他微微使了點力,力道剛剛好,叫那人脖子上見了血,卻偏偏不是血脈,死自然是死不成的,但這要再開口說話卻是很難了。

那人捂着脖子,神情痛苦,想開口卻發現出不了聲,另一人見狀連滾帶爬地跑了。

裴珩掏出一面手帕,慢斯條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冷冷道,“還不快滾。”

那人忙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脖子離開了這裏。

謝幼蘿蹲了下來,發覺自己竟是連哭也哭不出來,她抹着幹澀的眼,也不知是對誰說,斷斷續續着,“我……我要去,去找他們,拿回我爹娘的骨灰……他們怎麽能這樣,這樣的殘忍……”

裴珩走近,指尖在她發頂碰了碰。

謝幼蘿紅着眼,擡頭,望着他,“三爺,您陪阿蘿去嗎?”

裴珩轉過身去,“這件事太過蹊跷,你去,便正好合了他人的意,你可懂本督的話?”

他這話倒叫謝幼蘿生了疑心,一切太過巧合。

方才一時生了情緒,沒有去細細想,現在仔細一想,沒準這就是一個陷阱,他們挖好了坑,就等着她跳下去才好。

方才那男子的話,是刻意引她去薛家,沒準一會便去通風報信了,裴珩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割了那人的喉嚨。

謝幼蘿站起來,湊到裴珩跟前,滿臉的無助,“那……那怎麽辦?”她像是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和欺負的小孩,恨恨地道,“我原是不想和薛家再有什麽關系的,從前那些事過去也就罷了,可他們為了引我現身,竟做了這樣的事,她再怎麽也是我的姨母,怎麽能這麽狠毒,可是,”謝幼蘿低下頭,“可是,我偏偏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們這樣為所欲為。”

說到這,她再次蹲了下去,抱緊自己,哭道,“是我,是我對不起我爹娘。”,她這時候不能立刻上那薛家将爹娘的骨灰搶回來,但是她不傻,包括今日在茶樓碰到薛白,都不能算作是巧合,薛白打轎子裏看自己的那一眼,如今想來,越發的像是早就有所意料一般。

她抹了兩下眼。

“哭什麽,”男人彎下身子,剛勁的手輕易便将這只受了傷的小兔子拉了起來。

她腳下沒站穩,踉跄了幾步,他牢牢掐住她一手可握的腰,兩人距離不過一指。

謝幼蘿淚眼朦胧的望着裴珩,嘴唇咬的微微泛白,許是方才哭的有些急,這會還微微喘着氣。

“本督說過的話,你忘了麽?”他低下頭,望着她臉上的淚痕。

謝幼蘿搖搖頭。

“什麽事,自有本督給你頂着。”

謝幼蘿垂眸,睫毛濕漉漉的,搭在眼底,她嗡聲道: “也……也包括這件事嗎?”

他點點下巴。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仿佛看到這個男人眼神忽然變得陰郁深沉,不過眨眼功夫,又是滿臉的疏淡。

謝幼蘿往前走了一步,取出出面粉色手絹,在他垂下的衣袖上擦了擦,那處方才沾了一絲血,血跡深深,她再次低着雙眸,說話夾着一絲鼻音, “好,三爺說的話,阿蘿總是信的。”

哪怕她知道,他這樣幫着自己,不過是因為裴荀,若非裴荀,自個這點事,哪裏能入他的眼,叫他上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點更,鋪鋪晚上有點事,以後都晚上十二點前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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