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調查（02）
冬日的暖陽落在小院，烘暖了梁勵聲筆直的後背，暖暖的。
卻無法暖熱難過的一家人。
“領導，”李大誠的母親擡起幹瘦如柴得到手，顫顫的抓着梁勵聲的胳膊，眼淚便流下來：“我們大誠真是冤啊。”
在厚重的親情濾鏡之下，受害者一家沒有任何仇敵。
“真的天妒我們大誠，”眼看梁勵聲和花姐似乎不相信自己，李大誠的母親用力的吸吸鼻子，抓緊梁勵聲的胳膊：“就拿我們李穎來說，這姑娘其實是我們大誠抱來的。”
“嗯？”梁勵聲眼神落在靠在李奶奶的李穎身上。
李穎一直垂頭不說話，只是在提及自己身世時擡眼看了梁勵聲一眼，臉上并沒有尴尬的神情，想來奶奶可能為了維護兒子的形象早已宣傳。
梁勵聲沖身邊花姐使了個眼色，花姐便拉着李穎出去吃飯了。
“那這孩子和大誠…”
“都是那個不是人的東西。”提及就是，李奶奶仿佛還是昨天的事似的，憤恨的朝地上唾了一口：“當時我們大誠在城裏當領導，我們家門口的車就沒停過，我們這個院子一塊磚都沒買過，那都是大家對我們大誠的喜歡。”
“——領導，我們大誠不收禮的，我們給大誠說了要做個好領導。大誠說，他給大家說了，但是沒辦法，這左鄰右舍都知道，那些孩子們車一停，東西往門口一丢，不等我們出門就跑遠了，實在是找不到呀。”李大爺看出來梁勵聲表情凝滞，連連解釋。
每次聽到這種找借口的邏輯，梁勵聲心中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
這是受害人家屬。
這是受害人家屬。
這是受害人家屬。
梁勵聲在心中默念三遍，想想故人已逝，便也不再糾正，順着李奶奶和李大爺：“當年經常來的孩子您還有印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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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我還有他們的電話呢，當年都留了說是怕我們晚上有事沒人聯系，我去取。”李大爺說罷便慢吞吞回房間：“大誠之前發現過給我在手機上删掉了，其實我就怕電話記不住，專門寫在本本上了。”
——可不，您這不明妥妥記得行賄受賄的禮單麽。
“哎，這李主任将兒子送去國外留學，女兒還在國內跟您生活，大家不清楚的話确實會對李主任有些誤解…”梁勵聲不動聲色的将話題轉回來。
“別誤解，被誤解呀。”李奶奶急的擺手：“我給你說，當時我們大誠當了主任，別說自己單位有多少女人天天打電話發短信套近乎，就連出去玩都是一堆女人往上貼。曉燕和他多少次因為這事要離婚，最後還是我求着說算了吧。我們大誠自己也說，男人怎麽可能不花，只要不鬧出人命就行。嗨，結果說遇上了仙人跳被人害了。等到再出現的時候，懷裏已經抱了一個，你說自己的孩子能有什麽辦法，只能自己回來養呗。”
也就是說，李大誠十幾年前遇到過仙人跳，女人利用各種辦法為李大誠生育了一個孩子。
“——那女人呢？”
“走了。給了一筆錢走了。”說起對方下落，李奶奶還抱有老一輩人的思想：“我把我們娃，從胳膊長短，帶到現在比我還高，就沒有一天回來過，狠心坯子！”
等到從李家出來，梁勵聲和花姐便開車準備離開。
“這李大誠真不是個東西。”
剛一上車，花姐宛如被解封了似的，長籲一口氣吐出來。
梁勵聲一邊檢查後視鏡路況剛準備說些什麽，忽然接到小郝的電話——
“梁隊，我先重點觀察了本棟樓的出口監控，所有陌生人信息都得到了核實，有一個情況：李穎昨天回過家。”
梁勵聲幾乎是聽到的瞬間，停車推門下車直沖李穎面前：“你昨天回過家對嗎？”
“我…”李穎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狂竄至自己面前，低頭沉着臉問自己，不由得有些害怕，臉漲通紅不停後退。
花姐跟着梁勵聲到李穎面前，聽到梁勵聲的解釋之後，下意識望着李穎：“孩子，我們的監控不會出錯，也不會認錯，監控拍到你進入這棟樓，你回家了嗎？見到爸爸媽媽了嗎？”
李穎緊緊抿着嘴，縮着身子半晌，又擡頭望着兩人——
但就是不說話。
明顯是有事。
梁勵聲環顧四周無人發覺，語氣軟暖了些：“我是負責你家人遇害案件的警察梁勵聲，如果你在這裏不方便，要不要我和花姐姐帶你去吃點東西再送你回來？”
聽到這，李穎忙不疊的搖頭，并且大聲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好好好，”梁勵聲和花姐彼此對視一眼只覺奇怪，花姐好脾氣的給李穎塞了一百塊錢拉着手握緊：“這是一點零花錢，孩子你先拿上。現在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顧不上你，記得別餓着自己。”
再次回到車上，梁勵聲重新啓動，将車緩緩開出村子。
“你覺得，那姑娘是真的遇到事了，還是只是因為自己的身世所以性格敏感？”梁勵聲一邊開車一邊詢問身邊的花姐。
花姐将座椅調低，半躺着想了想：“我感覺，是長期無人訴說導致她可能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就是說不出來，因為她習慣做啞巴了。”
“什麽意思？”
“她的行為。”花姐重新做起來解釋：“當你和我靠近時，包括李爺爺靠近她時，她都是一臉戒備和畏縮。奶奶在時，她會靠近奶奶，但是在奶奶敘述她的身世時一臉冷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我懷疑這孩子有創傷應激，而且，應激對象很有可能是…是熟悉的人。”
因為梁勵聲踩了剎車，花姐身子前傾提高音量：“但是，但是我在給她錢的時候，塞了我的聯系方式，我讓她加我微信或者電話了！”
“…好。”
緊趕慢趕回到單位，還是錯過了飯點。
梁勵聲準備泡碗面，倒是花姐氣急攻心，有種早晨損失一百勢要靠省回來似的，非要梁勵聲等等她煮螺蛳粉。
梁勵聲心道你這不明顯威脅不給一百就在市局放臭蛋麽。
“花姐，怨我忙忘了，怎麽能讓你出這錢，來來來我轉給你，連軸忙了一天呢，吃點好的吃點好的。”梁勵聲一邊賠着笑一邊道：“再說，對自己的同志怎麽能用臭蛋呢，都攢着，年底年終獎金額不滿意，我跟你一起煮——”
等到整個辦公室安靜下來，梁勵聲找來一把椅子，坐在空白的黑板前。
有人殺了李大誠最喜歡的狗。
再用同樣的手段殺了他們夫妻。
女兒李穎在案發時間進入案發現場那棟樓，卻沒有告知警方。
之前王偉反映過，李穎是在案發前一天抱走花花的，那麽案發當天回來做什麽？
是認識兇手，還是就是兇手？
梁勵聲坐在黑板前，呆坐了半晌，最終在李穎的名字上畫了個圈，又找來抹布全部擦掉。
當前的方向——
在沒有科技手段找出證據之前，就只有最遠原始的摸排走訪。
想到這裏，梁勵聲拿出電話——
“吃飯了嗎？”
穿着防護服舉着手術刀的林深深望着自己面前的屍體，聽着藍牙音箱裏傳來梁勵聲的聲音，面無表情回答：“沒有。”
“我請你，等我。”
話雖然是好話，但是這個祈使句的語氣，令林深深總覺得對方是想要暗示些什麽。
但是——
林深深歪着腦袋重新打量面前的屍體，長長嘆了口氣：“有肉吃，管他呢。”
“你怎麽直接就下樓了。”梁勵聲坐在車內，看到林深深兩手空空，下意識左右搖晃着身子檢查：“報告呢？”
“真的嗎？真的嗎？”林深深才不理對方，先上車系好安全帶一臉無辜指指對方又指指自己：“我們之間關系還需要以物換物？”
“…”梁勵聲一臉的那你以為，嘴上卻擠出一個微笑：“怎麽會，不過就是懷石料理和麻醬涼皮之間的差別而已。沒有驗屍報告趕緊下車，浪費油錢。”
不等林深深回應，梁勵聲已經下車走到林深深車門前：“下車。”
“所以你找我就是為了利用我？”
“你有錢。”
“我沒錢！”
“你都有錢買寶馬。”
“那不是我買的，是店裏面看我可憐送給我，我過意不去給他們了一點錢。”
林深深雙手插在羊毛大衣的口袋裏，追着梁勵聲認真解釋：“我很窮的，你看我頭發，都窮到沒營養變黃了！”
梁勵聲轉臉偷笑，回過臉卻一臉認真：“那你可要好好工作，上班時間別亂跑，趕緊回去打工賺錢。”
被打敗。
林深深剛剛還得意洋洋的眼角眉梢倏爾暗淡下來。
是怪自己恃熟而嬌。
她有些鄙視自己，把彼此的好感還真當回事了。
“啊…”原本一直身子朝梁勵聲的方向傾斜的她陡然站直身體，有些尴尬的想要揚起嘴角又想要撇嘴：“啊…那梁隊我…”
“小心——”
眼看一輛疾馳而過的汽車靠近馬路邊的林深深，梁勵聲一把将她拉向自己的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