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叛逆(三)
小田切已經說不出話了,捂着鼻子發出慘叫。
“接下來是你們。”柚月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年們,“出頭鳥已經槍決了,接下來從誰先開始呢?”
“柚月,可以了。”
宮崎出言制止,低聲在她耳邊說:“再打下去的話,他們家長會鬧到學校,讓你退學的。”
對于國中生來說,被老師叫到走廊上罰站就是相當丢臉的事情,退學簡直像天塌了一樣。
宮崎見她毫不留情地踐踏那些少年,除了快意與觸目驚心,剩下是無窮的後怕。
“你真是個好人啊。”柚月有些納悶地說,“都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居然還在擔心我嗎?”
宮崎雖然為人熱情,卻是會面對別人的好意無所适從的類型,前桌彎腰幫她撿塊橡皮,她內心都感覺到相當不好意思,暗自想下次當心點、不要讓橡皮再掉下去了。
當之無愧的讨好型人格,對別人相當優待,卻不敢麻煩他人,有什麽事情都憋着自己解決。
如果柚月不幫她出頭,她大概也就在尋告無門後,把被欺淩的事情輕輕放下了。
宮崎堅定地說:“這樣程度的出氣已經足夠了,我不想你被我牽連。”
“好吧,既然你這麽想——”
柚月對躺地上捂着肋骨或鼻梁的少年們說:“宮崎讓我放過你們,我聽她的,以後可千萬要記住我的話啊?”
“記住了,記住了……”
“對不起……”
“我知道錯了,請放過我吧……我以後見到你一定會走得遠遠的……”
Advertisement
“嗯,任務完成。”她點點頭,“回家吧——宮崎,你有開心一點嗎?”
柚月側過臉,挺翹的鼻梁被夕陽光的鍍了層柔和的光邊,蒼藍瞳孔是深不見底的藍中泛金,仿佛浸沒一圈日輪。
微風輕起,宮崎心跳得飛快,回答幾乎語不成句。
——“謝謝你……我很快樂。”
不良們見識她相當恐怖的超能力後,自認倒黴地住進醫院、自行繳納醫藥費,但傷情難以瞞過父母。
他們對此事守口如瓶,統一口徑說是和兄弟打鬧導致的意外,生怕父母鬧到學校找五條柚月算賬,又惹女魔頭生氣,再遭一頓毒打。
然而父母們在自己孩子的事情上總是警覺,不良們的傷也不是小打小鬧能撞出來的。
那天操場大部分監控記錄已經被人為删去,他們在學校查證許久,只恢複了短短一段沒能删幹淨的監控視頻。
半分多鐘的時間,攝像頭忠實記錄了柚月一腳踩斷小田切的鼻梁的影像,彼時他們已經奄奄一息,所以柚月沒有動用超能力。
他們驚異于柚月如此瘦弱卻能打趴一群少年,但更多的是孩子被欺侮的憤怒。
家長們互通有無,挑了個方便的日子一同鬧到了學校,要求五條柚月的家長承擔他們孩子的醫藥費,并且學校必須開除柚月。
幾位上級領導們聚集到教務處,叫來了教導負責人,而正在數學課上睡到一半的柚月也被班主任提溜過去。她不太清醒,昏昏欲睡,腦袋小雞啄米似得一點一點。
班主任也給靈幻打了電話,他說:“我知道了,馬上到。”
修理完不良後,柚月回家便告訴了靈幻這件事。
“我在學校打架了。”她說,“他們想要為難我,還欺負了我的同桌宮崎,所以我把他們狠狠打了一頓。”
靈幻表示贊同:“沒問題,正當防衛。”
“但是。”柚月的眼神飄來飄去,因為确實并不太會說謊,“我……我下手很重,不小心把他們打進醫院了。”
這心虛的表情被影山茂夫捕捉到了。如果換作別人,影山茂夫大概會責備對方超能力者應該知道輕重。
但對象是柚月,他想了想,覺得可能是欺負小柚的人太過分、她沒控制好情緒。
影山說:“沒關系吧……被欺淩反擊也沒什麽的。”
“我明白了。”
靈幻彎腰,從寫字臺豎櫃裏拿了兩樣東西出來,是黑乎乎的包袱。他把其中一個丢給影山茂夫:“走吧,龍套,收拾殘局。”
影山茂夫發現黑色布包裏裝的是疊起來的蛇皮口袋:“這是做什麽……”
靈幻嚴肅回答:“處理屍體,銷毀證據。”
“呃……”柚月呆住。
“可是他們沒死啊!”
聞言,靈幻丢下袋子往椅子上一躺,輕松道:“那算什麽事兒啊,打了就打了呗,被我們小柚打是不良少年的福氣。多少客人辦卡,就為了求你打他們啊,你還沒找他們要錢呢?”
“可是我覺得我還蠻過分的。”柚月低着頭說。
“那你後悔嗎?重來一次就不這麽做了嗎?”
柚月果斷道:“不後悔。”
靈幻便笑了:“那不就好啦?”
話雖這麽說,靈幻還是旁敲側擊地問了柚月在哪裏打的人,然後連夜重拾學了皮毛的黑客技術,悄悄潛入學校內網,删去那段時間的監控。
删掉記錄後他還是不放心,覺得要做好陰溝裏翻船的準備。
他特地把最高級的西裝熨好,套上防塵袋挂到衣櫃的裏側,生怕哪天被學校叫家長。
所以當接到班主任電話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等客人的靈幻嗤笑了下、想着“果然來了”,然後迅速套上那件煙灰色的昂貴西裝,發簡訊給客人說臨時有事、預約時間推遲到明天。
他抓好頭發噴上定型摩斯和香水,又快速又有型。不錯,這就是成年人的周全。
靈幻出現在教導處的時候已經進入營業模式,長相英俊、劍眉星目、談吐文雅,顯得如此正直謙和。
家長們感到很迷惑,監護人和女兒都是這樣的好相貌,為什麽能做出殘害同學那麽可怕的事?
“我也是從事教育行業的。”一位戴眼鏡的、文質彬彬的家長說,“五條柚月沒個正經樣子,小小年紀尋釁滋事,欺淩同學,就是學校的害蟲。”
靈幻微微一笑:“您兒子沒個人樣,小小年紀當不良少年欺負同學,所以被我家小柚義務教育了您沒家教的兒子,您不該感恩戴德給我家姑娘磕個頭?”
“你……是你女兒把我兒子打進了醫院!”眼鏡家長氣得漲紅臉,“有你這麽倒打一耙的?”
“打是親罵是愛,我家小柚和同學相親相愛,有你這樣空口造謠的?”
靈幻幾句話把不良的家長們說得啞口無言,教導主任只能擦着汗試圖調和:“哎呀,你們這樣臉紅脖子粗是何必,各退一步吧,醫藥費各自承擔一半,五條同學也不用退學,暫時休學一段時間……”
“我不是來這聽您和稀泥的。”靈幻拉了個椅子坐下,語調抑揚頓挫,非常正直,“來,校方領導,我倒想問問,你們學校的男孩子們對我家小柚做了什麽事,讓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忍無可忍、進行反擊呢……
對了,我開了家事務所,因為職業的關系我認識不少記者朋友,如果你們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我只能拜托他們替我向社會民衆要回答了。”
剛剛還是被指責的弱勢方,三兩句話,反客為主。搞得副校長的偏頭疼都要犯了。
靠着偷換概念、強盜邏輯,讓對方覺得自己好像錯了——此乃靈幻的必殺技是也!
“這位靈幻先生,我見過你。”小田切的家長說,“話說,你之前是推銷保健品‘雄起壯陽口服液’的吧?我可是買了十盒,毫無作用啊!”
“抱歉,你認錯了。”靈幻眼睛不眨一下,果斷否認。
“你這可惡的騙子。”小田切的家長咬牙切齒,“你女兒是學校的害蟲,你就是社會的蛀蟲,天天靠行騙手段謀取別人的錢財,無恥、下流、卑鄙!你這種人就應該出門被車撞死!”
“監控我們都看到了,你女兒把我兒子的鼻梁踩斷了,你現在是開事務所的吧?如果你不賠醫藥費和騙我的損失費,我就雇人砸了你的地盤,找人在網上發布你的詐騙信息和個人信息,讓你生意完全沒得做!”
然後這個男人驀然感覺身體發冷,甚至哆嗦了一下。
回頭看見柚月正盯着他,他莫名心虛後怕,但覺得怕一個小女孩丢人,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就在雙方僵持進入到白熱化階段的時候,辦公室門被人推開,尚且打着繃帶、傷勢沒完全恢複的不良們蜂擁而入。
“爸!媽!叫你們別來添亂了!”
“你們來學校幹嘛啊?今天不用上班的嗎?”
“父親,我受傷真的和五條同學沒有關系,你們不要打擾她了。”
不良們紛紛拉着自己的父母,一點也不敢說柚月的不是。
父母們也傻眼了,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明明自己都過來給孩子撐腰,他們卻為霸淩者說話。
“哎呀,真是孩子們都比家長懂事呢。”靈幻趁機幸災樂禍。
小田切的家長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和兒子一樣,他同樣是情緒化的人,對着正準備和教導主任掰扯的靈幻俊臉上就是一拳。
按照靈幻的身手來說,本不該被他打到,但他實在沒想到這場發生在學校場合的嘴炮戰争居然有人不講武德,靈幻頓時懵在了原地。
柚月:“……”
“爸!!”小田切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出聲來,“你幹什麽啊!”
他驚恐地把視線投向柚月,想要說幾句話補救。但為時已晚,少女已經摘下護目鏡,松松地別到領口。
因此下一秒,小田切發現父親已經四腳朝天地躺到了地上,只聽見悶悶的、撲撲的倒地聲。
就像前些天他被柚月踩在腳底一樣,他父親的臉頰同樣和少女的鞋底來了個親密的接觸,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根本動彈不得。
“莫西幹,我對你很失望。”柚月嘆息着說,“你忘記我三番兩次的叮囑了嗎?我說什麽來着?”
父親的臉色很不好,像是被抽走了周圍的空氣,發出“嗬”、“嗬”的呻/吟聲。
恐慌淹沒了他。小田切顫抖着雙腿跪下:“我記得的……求你不要……”
“你父親對我的師父出言不遜,還動了手。”
柚月慢條斯理地捋了下頭發。
“他說靈幻是社會害蟲,我覺得他嘴臭手賤,是社會的蛀牙,這份義務拔牙的任務我接下了。”
她目光平靜地看向在地上求饒的男人,藍瞳冷如極北霜雪,不似在人間。
——不像在看活人,更像是注視着死物。
“我該讓他賠一只手,還是丢一條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