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還在怨我

“那走吧。” 聶常戎說。

“現在?”

“現在。”

獎牌潦草地交給杜離保管,裴深借口有事離開會場,聶常戎動作比他更快些,裴深到的時候,聶常戎已經等了一會兒,他咬着煙,背靠牆,單手插進兜裏。一只腳蹬地,軍靴硬挺的皮尖摁進土裏,姿态很放松。

聽見來人的腳步,聶常戎擡起眼,眼皮一掀,看向裴深。

他瞳仁極黑,盯着人的時候總有些壓迫感,但聶常戎下一秒笑了,一笑起來,迫人的感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吧。” 聶常戎把煙掐滅。

修複室極大,裴深跟在聶常戎身後,一路上經過不少修複師,他們中有不少人都和聶常戎相熟,經過時會互相打個招呼,然後便将目光挪移到聶常戎身後的裴深身上。

“就這。”

聶常戎停在一間修複室外,擡起手摁在大門中央環形解鎖器上,藍色的光暈暈開,三秒後,修複室門被打開。

破風就停在修複室裏,它和裴深第一次見到的樣子別無二致,只是有些小地方做了改進。

例如一側的金屬臂上安裝了鈎爪,主控臺面玻璃好像也更新了材料,上面的塑膜沒拆開。

聶常戎将門關上,攀上樓梯,把主控臺面玻璃上的塑膜撕掉,玻璃在燈下反着光。

他幾步跳下樓梯,拍了拍手上的灰,邀請道:“進來看看?”

“嗯。” 裴深點點頭。

聶常戎照舊在前方開路,裴深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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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的一瞬間他就發現了不同,與外面細微的改變相比,機甲內部的變化顯然更大,最醒目的是之前将機甲塞得滿滿當當的雜物沒有了,主控臺的座椅也做了調整。

“之前的座椅被炸了個洞,找不到一樣的,幹脆就全換了。” 聶常戎解釋說。

裴深不太能想象當時的慘狀,到底是什麽樣規模的爆炸能把機甲內部的座椅都給炸穿。

“試試?” 聶常戎突然拍了拍座椅。

裴深以為他讓自己試試位置,正要往副駕位走,肩膀卻被聶常戎勾住,他帶着裴深坐到了另一側。

“操作手冊都快翻爛了,不上手看看?”

聶常戎拿起頭盔丢到裴深懷裏,自己坐上了副駕位。

他頭回坐這個位置,有點新鮮,擺弄了幾下按鈕,就看見裴深還沒有動作。

“想什麽呢?” 聶常戎伸手,往裴深眼跟前招了兩下。

裴深抱着頭盔,嘴唇抿着,手掌在頭盔皮面的地方摩擦。

“謝……”

“不客氣。” 聶常戎打斷他。

“掌紋之前就錄入了,你試試啓動。”

聶常戎戴上頭盔,扣上了安全帶,裴深緩緩伸手,手掌印在光屏上。

按下後,光屏如有實質,裴深感覺有小塊方狀突起在他手下起伏,兩秒後,頂撞的感覺消失,“叮” 一聲響,耳麥裏傳出渾厚的男聲。

“聯系建立完成。”

駕駛機甲會消耗巨大的精神力,這也是為什麽機甲系大部分情況下只招收 alpha 的原因,beta 和 omega 控制精神力的能力不足,很有可能在駕駛時出現失控狀态,但就算是精神力再弱的 omega,短暫的駕駛是沒有問題的,因此聶常戎十分放松。

“我啓動了。” 裴深說。

“嗯。”

裴深表情鄭重,一板一眼地按照操作手冊操作,他顯然是把操作手冊上的內容全部記熟了,聶常戎很久沒看見如此規範的操作。

上實戰課前,所有駕駛員都會進行規培,但由于鮮少有不會駕駛的新手,所以從上第一堂課開始,聶常戎看見的所有人都是盡量精簡操作,像裴深這樣機械完成所有程序的人少之又少。

聶常戎看得好笑,又覺得裴深過于小心,可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盯着裴深不停翻飛的手指。

機甲在裴深的操縱下往前走動,左臂擡起放下,右臂擡起放下,繞着修複室走了三圈,裴深慢慢熟練了。

聶常戎見他飛速掌握基礎動作,随即道:“試試別的動作。”

“跑?”

“破風在你手上,” 聶常戎說:“随你。”

裴深聞言動了起來,緩慢地走動變成了大步跨走,速度緩緩爬升,不光是跑,裴深甚至做起了連貫動作,跑動跳躍進攻,裴深越來越得心應手。

聶常戎知道裴深能力不弱,知道他可能在隐藏自己的實力,可他沒想到裴深能掌握得這麽好,操作機甲進行高難度動作,裴深也沒有展露半點疲累,他龐大的精神力根本不像是一個 omega 應該有的狀态。

越來越快速地奔跑,越來越激烈的格鬥動作,裴深目光幽深,眼裏像是閃着光,就在他已經全然掌握時,異變陡生,機甲突然脫離了裴深的掌控,他明明是擡腿跨跳,機甲半邊腿卻突然沒了反應,一半保持行進動作,一半忽然停止,破風幾乎立刻歪斜。

警報聲響起,裴深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下意識去看聶常戎,只見聶常戎倏地解開安全帶,跨到裴深跟前按下停止鍵。

機甲緩緩站直,最後停止動作。

“聯系解除。” 機械聲出現。

“抱歉,我不知道……” 裴深神情冷凝,皺着眉回顧自己剛剛的操作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不是你的問題。” 聶常戎蹲下身,在主控臺下方摸索,他猛地向上一拍。

“保護機制已關閉。” 機械聲再度響起。

“是我忘了這玩意兒。” 聶常戎說:“修複的時候打開沒記得關,保護機制一開,就會制約機甲動作幅度。”

裴深剛剛的操作超出了保護機制允許的範疇,于是才發生了失控的情況。

“還想繼續嗎?” 聶常戎問。

裴深搖了搖頭,摘下頭盔,“夠了。”

他說話聲很輕,像是累了,聶常戎以為他精神力不足,就沒有再提。

但兩人誰也沒提離開的事,裴深驀地看見操作臺下方支出一截木頭。

他指着那節圓木,問聶常戎:“我能拿出來看看嗎?”

“可以。”

聶常戎站起身,從軍備裏拿出兩根能量條。

一根自己拆開,一根丢給裴深。

裴深沒動,專心地端詳手上的圓木。

木頭樹皮和橫生的枝節已經被剔除,露出光滑的被打磨過的紋路。

“那只狐貍就是用這個做的?”

“嗯。”

聶常戎從頭頂橫梁取出一個黑色包袋放到裴深面前,裴深打開後發現是木雕的各種工具。

“要不要玩?” 聶常戎問。

“我不會。”

“我也不會,瞎搞。”

裴深沉思,想了半天也沒開頭,他不知道刻什麽。

片刻後,聶常戎的光腦響了一聲,他打開查看,裴深擡眼望他,見他神情不對,剛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麽,聶常戎就站起身。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裴深也要跟着站起,他留在這兒好像沒什麽意義,該看的看完了,還意外駕駛了一次機甲,這一趟已經足夠了。

“不是還要雕木頭嗎?” 聶常戎将他按下,可能是嫌熱,他脫掉自己的外套丢在椅子上,“等我回來正好看看你做的怎麽樣。”

聶常戎走得很快,他離開修複室,隔音極好的室內就一下安靜了。

裴深盯着手上的圓木出神,還是沒想到能做什麽,他不斷摩擦木頭,突然靈光一閃。

他目光停留在聶常戎脫下的外套上。

外套上印了一個狼頭,是學院的标志,裴深動動手指,想做一匹狼。

日頭正盛,陽光猛烈地照射地面,聶常戎走出修複室,聶剛就等在外面。

“父親。” 聶常戎目光掠過男人的軍服,最後停在空茫處。

“幹嘛走那麽早?頒完獎人就沒影了。”

“趕回來修複破風。” 聶常戎說。

“破風還沒修複完?” 聶剛繃着臉,下意識就想說效率低下,但又想到副官提的建議,把話吞了回去,“缺什麽材料跟家裏提。”

他鮮少說這種話,一點關切的語調都沒有,顯得十分僵硬。

“嗯,會的。” 聶常戎答。

“我看你拿了第三,” 聶剛目光銳利,停頓一下,剛要接着說,聶常戎就出聲打斷,“這次是我的問題,下次争取更好。”

聶剛原想說情況特殊,第三的名次已經很好,沒料到聶常戎卻自己攬下錯誤,他神色緊繃,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接着說下去。

明明是兩父子,明明站得極近,聶剛卻覺得面前這個比他身量還高的孩子離他很遠。

“父親還有事嗎?” 聶常戎站得筆直。

“沒有。” 聶剛道。

“如果沒事,我就先回修複室了。” 聶常戎說。

“嗯。” 聶剛不想這麽快結束對話,又不知道再說什麽,只能強調一遍:“缺什麽材料就說。”

“嗯,會的。” 聶常戎微微躬身,“謝謝父親。”

說完,聶常戎轉身便走,他速度極快,很快就消失在聶剛的視線裏,聶剛嘆息一聲,遠處等待的副官走到了他身旁。

見将軍愁容不展,副官試探道:“沒聊好?”

聶剛搖搖頭。

副官知道聶剛憂心什麽,勸慰說:“孩子大了就是容易跟父母隔閡,我的孩子也是……”

聶剛嘆了一口氣,說:“這孩子…… 還在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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