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接住了我
生命中總有那麽幾個瞬間,會讓你感觸頗深。
許勻舟都不會想到,就連王熙的死都沒能讓他有太多感觸,但是在看到“遺書”那一剎那,卻久久不能走出來。
心裏郁悶煩躁,苦澀無奈中還有一絲慶幸,就如皮卡丘所說,幸好,他和王熙不同。
學校裏出了事,一整天任課老師都在強撐,實驗班還好,老師還能講兩句,普通班老師直接把卷子發下去,讓同學們自習。
而老師一走,班裏随之而來的又是各種不斷的議論聲。
王熙的父母被皮卡丘拖走後,許勻舟本來打算陪寧遠蹲在宿舍,想陪着寧遠單獨待會,但寧遠執拗要去教室。
他說,“要去有人氣的地方。”
許勻舟想了想,覺得也是,這種情況下越安靜的環境越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反而産生很多不必要的問題。
但教室裏…
周圍的議論聲使人心煩。
許勻舟扭頭看寧遠呆滞的眼神,握起他的手輕聲說道,“睡會?”
寧遠搖搖頭。
天氣有些冷,放眼望去,天空灰沉沉的,明明沒有風,卻總給人感覺馬上就要狂風暴雨的節奏。
現在是上午十點,教室裏的卻燈全部打開,然而即使這樣,也才讓屋子裏亮堂了些。
寧遠懷裏揣着一個熱水杯,裏面剛注入的熱水,往常碰一下都要立即縮回手指,但此刻寧遠就這麽揣在懷裏,手背被燙得發紅,他卻毫無知覺。
許勻舟伸手,将他懷裏的杯子拿了出來,還是決定一會兒要帶他去心理咨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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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勻舟的意識裏,學校心理咨詢室似乎一直是個擺設,自從成立以來,除了每周發一些不痛不癢的心靈雞湯報紙之外,沒見過它還有什麽作用。
但此刻坐在心理咨詢室裏,許勻舟才發現自己以前的“無知。”
咨詢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人,兩鬓有些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眼鏡黑且深邃,盯着人看時,仿佛要把人看穿,說話聲音低沉,不急不慢,緩緩道來。
咨詢師問了寧遠幾個問題後,轉頭對許勻舟說,“你先出去一會兒。”
許勻舟走出去,小心翼翼将門帶上,靠在牆邊。
這棟樓是學校辦公樓,但為了上課方便,老師的辦公室幾乎都安排在教學樓裏,這座樓就空了下來,一般沒什麽人來。
空氣中有一股潮氣,樓的前面被高一教學樓阻擋,而後面有一片樹林,光線不能全部射進來,以至于樓裏面看起來陰森森的。
許勻舟又不禁想到了那封遺書。
一般出了那種事,學校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往下壓,如果壓不下去,就必須給大衆一個交代。
顯然宜城二中便是壓得很好的那種,時間過去了近一天,許勻舟拿出手機來翻了翻,外面讨論的還是很少,似乎就只有一小部分人讨論。
如此,那封“遺書”便沒公布的必要。
許勻舟有一點小私心,不知為何,他內心希望這封“遺書”被看到。
好像也只有這樣,那些不被理解的“真相”,才能勾起別人的一點點重視。
身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寧遠走了出來,看神情,效果似乎還不錯,許勻舟心裏松了一口氣,沒什麽人,他就大膽的牽起了寧遠的手。
“去天臺吧。”寧遠突然說。
許勻舟一愣,但還是沒說什麽,領着他去了天臺。
天臺上有些風,想着昨晚兩個人剛進行過一場運動,許勻舟便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寧遠身上。
“吹吹風,能讓我大腦清醒清醒。”寧遠說。
許勻舟給人披完外套後,手索性一收,将人摟在懷裏。
接近傍晚,灰了一整天的天空終于露出了些許緋紅。
“許勻舟,你說的那句他媽才是兇手是什麽意思,還有那個遺書?”寧遠有太多疑惑,疑惑困擾他到現在,他特別想知道一個準确的答案,王熙的死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想知道,而許勻舟剛好懂。
他看向寧遠,微微一笑,“王熙早就寫好的,整整三張A4紙,醫生從他身上發現的,拿到時上面全是血跡,三張A4紙。和你有關系的一個字都沒有。”
寧遠擡頭看着他。
許勻舟暫時松開他,去旁邊搬了兩塊磚頭,兩個人坐了下來。
許勻舟再次将人摟在了懷裏,寧遠說得沒錯,吹吹風,能讓人清醒些,不至于感性控制理性。
“遺書的标題是致養我到十七歲的林女士。”
感受到懷裏人輕顫,許勻舟不自覺的加大了力氣,“标題如此,第一句則是…”
許勻舟一想到那句話,心裏的情緒便湧了上來,害怕一開口,就伴随着輕微的哭腔。
“是啥?”寧遠叫他不說,窩在他懷裏問。
許勻舟長舒一口氣,另一只手在寧遠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攥起。手心有了一層細微的汗。
過了一會兒,許勻舟開口道,“第一句是:林女士,你折斷了我的翅膀,硬逼着我飛翔,如你所願,我飛不起來然後掉下去摔死了。”
兩個人之間突然陷入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寧遠擡頭看許勻舟的臉,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他伸手摸了摸許勻舟的臉,然後說出了同皮卡丘一樣的話,“你和他不一樣。”
許勻舟聞言心裏一暖。
寧遠懂他,所以自己的一句話便能讓他瞬間明白他的內心想法。
許勻舟低頭在他額頭輕吻,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許勻舟便避重就輕地說了一些關于“遺書”的內容。
王熙的父母與他爸媽相比,只能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兩個的父母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想把自己的孩子打造成“人形木偶。”這方面不僅僅是成績上,而是滲透到生活中每一個細小的細節。
王熙在遺書中所說,他就連一天三餐都必須按照他母親的規劃,吃什麽,吃多少,哪怕是多吃一口,可能都會遭到辱罵。
就因為他母親那一句“我都是為了你好”,讓他始終不得反抗,以至于到後來的變本加厲,終于,他再也沒有了自己的思想。
他的生活在他母親提前設計好的模具裏,自己本身也慢慢被打造成母親喜歡的“形狀。”即使是有一點偏差,也會遭到及時的修理。
王熙說:他以人的形态活了十七年,到頭來發現自己是木偶,最後終是被父母逼到了抑郁。
王熙說:他們逼着我飛翔,但我看不到飛翔後的希望,我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可言,如此,那便摔下去,或許等徹底閉上眼那一刻,才是他最後的解脫。
“不管有沒有你,他都會選擇從樓頂一躍而下,之所以會選擇,只是他不甘心,你為什麽可以“涅槃重生”,而他不能。”
許勻舟手輕輕捏着寧遠的肩膀,低聲說道。
寧遠的眼神有些空洞,大腦亦是如此,只有耳邊還聽得到隔着許勻舟胸膛傳來的心跳,半晌,他才開口說,“他也挺可憐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裏面你最無辜。”
被迫承受後果,被迫在每年的今天,都會讓寧遠想起他,就好像這世上還有個不會将他遺忘的人。
如果王熙的目的是如此,那麽他成功了…
“遠遠,你不要介懷,也不要被影響,這是他的選擇。”
“許勻舟~”寧遠朝他懷裏使勁靠了靠,知道前因後果後,他反而更擔心許勻舟。
畢竟他們都有相同的經歷,不曾被至親善待。
看着懷裏的人,許勻舟繞到寧遠身後,将寧遠從身後抱住,下巴抵在寧遠肩膀,稍微一扭頭便可以吻到他的耳垂。
“不用擔心我。”許勻舟輕聲說,“人沒有期望便會想死,王熙如此,我亦如此,只不過我和他不同的是,我摔下來那一剎那,你剛好接住了我。”
從那之後,他的人生不再是烏雲密布,分不清方向,也有了足以支撐他活下去的期待,雖說他和王熙有相同的境遇,可能上天眷顧他,讓他遇到了寧遠,轉角走向了另一種人生。
許勻舟握起寧遠的手,緩緩十指相扣,他扭頭吻了一下寧遠的側臉,繼而深情款款地說,“寧遠,你是我以後生活裏所有的期望…”
作者有話說:
一個很殘忍的事實是,我知道的這種家庭下長大的孩子,最後有百分之八十活成了王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