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陌生人

許勻舟母親突如其來的舉動,愣是傻眼了一整屋的人。

就連距離她最近的許勻舟的父親,都面露訝異。

寧遠此刻突然有些慶幸,還好爺爺昨晚去隔壁村趕不及回來就在那住下了,否則看到面前這場景,“長輩”給“晚輩”下跪,估計又要教育一陣子。

“你是幹什麽,你起來。”許勻舟急忙将地上的女人拖拽起來,女人神情有些憔悴,曾經比誰都注意形象的她,此刻看起來卻有些不修邊幅。

“兒子,媽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看着面前憔悴的“母親”,許勻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說她可憐嗎?

為了求得原諒,不惜給自己兒子下跪,苦苦祈求。

許勻舟不明這近一年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才會讓曾經驕傲自負,不可一世的人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媽媽真的知道錯了,媽媽就你一個孩子,不能沒有你,你原諒媽媽,回家好不好。”女人見許勻舟沒有反應,繼續苦苦哀求道。

“我不會回去的,因為這就是我的家。”

許勻舟的話讓女人明顯地慌了起來,眼淚順着她眼角不停往下留,聲音也開始變得顫抖,“你還是恨媽媽對不對,是的,你該恨我的,我之前那麽對你,你怎麽會原諒我呢?”

女人說着,神情恍惚地往外走,她進屋時脫掉了套在外面的厚羽絨服,此刻穿着單薄的衣服,踏入大雪中。

“回來。”許勻舟父親眼疾手快将她拉回來,她站在許勻舟父親身後,表情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她現在就是這個樣子。”許勻舟父親開口道,“那次你說,在逼你就一起去死,你媽媽包括我看到後挺受打擊的,她很不能接受自己養大的兒子把自己當成仇人,我也是那時候第一次有點意識到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許勻舟父親說着,許勻舟就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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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自己偶爾會去宜城二中學校門口守着,運氣好會看到出來的許勻舟和寧遠。

“我很少見你笑的那麽肆無忌憚。回想起以前你對我們的笑,看起來太過勉強,你媽媽也是從那時,不去上班,每天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看着你遺留在家裏的東西,整天不知嘀咕些什麽,時間一長,就成了這幅樣子。每天都吵着要見你。”

“你沒帶她去看醫生嗎?”許勻舟問。

“看了,怎麽沒看。”許勻舟父親說着自嘲地笑了一聲,“身病好說,心病難醫啊,前幾天從你們學校另一個清華的同學聽說了你的放假時間,我就想着來試試,能不能蹲到你,沒想到…”

“有用嗎?”許勻舟開口打斷了他,“蹲到我之後呢?你們每天這樣蹲在我家門口,跟之前有什麽區別,只不過以前是明地裏,現在是暗地裏罷了。”

“不是,兒子,我們…”

“我就問你們想幹什麽!”許勻舟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這算什麽,把自己整成這幅模樣,來博取我同情心?你們這是道德綁架嗎?我今天就說開,如果你們想讓我回去,繼續家庭和諧,那我直接告訴你,不可能,以前就沒有過,以後更不可能有,而且,我不會回去!這裏是我家!”

最後一句話,許勻舟咬得尤其重。

“兒子…”許勻舟的父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太想你了,以後我們不會來了,你不喜歡的我們都不會去做了,你原諒我們好不好。”

許勻舟沒說話,而是走到門前将門打開。

外面,雪依舊在下…

放眼望去,視野所及,皆是白色。

瑞雪兆豐年,十天後又是一年除夕,爺爺早就備好了臘腸,正挂在屋檐下…

“你們走吧。”良久許勻舟開口道,“不要再來找我。”

“兒子…”

“我說讓你們走!”許勻舟轉身,看着面前的男人,“許先生,陌生人之間,何談恨,又何談原諒,您請回吧。”

許勻舟的行為令男人大吃一驚,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當看到許勻舟那副冷漠的表情時,頓時又啞口無言。

陌生人…

只是三個字,卻有着最大的殺傷力。

“請您離開!”許勻舟又說道。

最後許勻舟的父親也不知是怎樣踏出了那間屋子,身後的女人還不肯離開,被許勻舟父親用力拖了出來。

“帶她去看看醫生。”

許勻舟父親剛出門口,就聽到身後的這句話,以及,“陌生人或許會有成為朋友的可能,退一萬步講,你們給了我生命,如果有一天你們生活無法自理那一刻,我會回去的,好好生活…”

……

送走了他們,許勻舟轉身,便看到了把自己包裹得只剩頭的寧遠,眼睛不知看向哪裏,發呆。

許勻舟過去,揉了揉他腦袋,笑着問,“想啥呢?”

“他們?”寧遠問。

“毫無改進。”

“為什麽?”寧遠裹着被子坐起來,将自己內心想法說了出來,“我感覺改變很大啊,我剛才直接看傻了眼,這是你之前那狠心的父母?”

“傻。”許勻舟隔着被子抱住他,寵溺道,“遠遠你看,他們說是從我同校同學那裏知道的,可我那個同校同學,我從未聯系過,他是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放假?可見肯定早就有預謀,再者,現在每天就跟守門人一樣,每天守在我們家門口,風雨無阻,跟之前的監控有什麽區別,你說,他們有什麽改變。”

“沒有改變啊,一點都沒有。”這句話,看似是說給寧遠,實則是講給自己聽,許勻舟說着,思緒逐漸飄遠。

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剛才好像有那麽一瞬間,自己竟真的期望他們會有改變。

可是…

對于他們,還是不能抱有期望…

“許勻舟!”寧遠突然從被子裏鑽出來,轉身将許勻舟壓倒在身下,“沒關系的,你不但有家,最重要的是,你還有我。”

許勻舟擡頭輕輕在寧遠唇上一吻。

窗外傳來爺爺的老式自行車的聲音…

不久…

“寧遠,別睡了,起來給我搬東西。這天怎麽突然下那麽大雪!”

許勻舟寧遠相視一笑,同聲道,“馬上。”

大雪過後,一連好幾個大晴天,寧遠從未在這裏見過那麽溫柔的太陽。

寧遠坐在牆角的板凳上,看着爺爺和村子裏其他老人打牌,正午陽光灑在身上,寧遠竟覺得有些困。

一道手機鈴聲突然摻雜在打牌聲音中響起,寧遠接起,聽那邊的許勻舟道,“寧遠你和爺爺在哪呢?家裏來了三四個人,說是來收羊的?”

收羊?

寧遠一聽,急忙喊了爺爺,“爺爺,有人來咱家收羊,你要賣?”

老頭子一聽突然把牌往桌子上一扔,“忘了忘了,不打了,回去了,賣羊去!”

“你這兩頭寶貝羊,怎麽舍得賣了?”旁邊有人調侃道,“之前不是生了小羊崽子養大了也不賣,讓村子裏殺了給兒子女兒送去。”

“不了不了,今年羊值錢!得賣喽,年紀大了需要錢,他們想吃就自己去買。”

……

老爺子養的羊的數量幾乎是多了三倍還多,寧遠記得之前爺爺養羊,一半閑來無事打發時間,家裏有個活物看起來還不至于太冷清,另一半正如剛才老頭說,給兒子女兒供應新鮮羊肉。

可今年…

看着一頭頭羊崽子被擡上車,以及不停試圖擡價的老爺子,寧遠搞不明白老爺子又想什麽。

“爺爺這是怎麽了?”就連許勻舟都跑過來問。

“不知道,爺爺怎麽突然需要錢了。”

“遠哥你是不知道。”顧超聽到他倆對話湊過來,“這是爺爺今年第二次賣了。爺爺說了,趁現在多存點錢。”

……

寧遠雖說疑惑,但向來不去問。

除夕越來越近,寧遠每天也忙碌起來,離除夕還有四天時,老爺子才說,豆腐還沒做。

做豆腐可不是一道簡單的工序。

前幾年也沒做過,都是鄰裏街坊送幾塊過來,就夠過年用。

但今年老爺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說什麽也要自己做,于是一大早,許勻舟用扁擔提着兩個水桶,寧遠提着一個,站在村裏某個豆腐商戶家門口排隊,需要借用炸漿機将豆子磨成汁。

即使是現在排隊的人依舊不少。

許勻舟第一次用扁擔這東西,挑着空水桶站了一會,都覺得肩膀疼。

“不行,一會我直接提回去吧。”許勻舟揉着肩膀道,“這玩意真用不了。”

寧遠先是看了下許勻舟的肩膀,看不出什麽,只是有點紅,又掂了掂扁擔,“一會咱倆往回擡吧,不用這個了。”

“寧遠,怎麽,也來給你爺爺做豆腐?”

“是的,張嬸嬸。”寧遠笑道。

“不對啊,昨天我剛給他送去一塊,看他有不少來,不需要做了吧。”

“我爺爺非要我來,這不,我七點來這裏等着,這都快九點了,還沒排上。”

寧遠話音剛落,身後走來一個中年男人,“哎,寧遠,剛才不是你爸媽來了?抱着你弟弟,車停在你爺爺家門口。”

寧遠聞言手裏的水桶摔倒了地上。

許勻舟也默不作聲地移到了寧遠身後。

他爸媽無所謂,寧遠只是不知道,一會怎麽面對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弟弟。

一直到豆汁磨好,寧遠都在思索這個問題,回家的路上更是越發不安。

可當兩人磨完豆汁擡回去,家裏卻如自己清晨時離開那般,只有爺爺和顧超。

寧遠頓時松了一口氣。

“豆汁磨好了?”爺爺問。

“嗯。”寧遠點點頭。

“那過來做豆腐吧。”

寧遠把豆汁倒入鍋裏,進屋找東西時,卻發現屋裏不曾有人來過的痕跡,只是有個櫥子上了鎖,寧遠透過櫥子縫看了一眼,裏面滿滿當當的東西。應該是他們送過來的。

“爺爺在顧及我們。”

許勻舟站在寧遠身後說。

知道他們互相見面會難堪,所以找借口支開,又明白那是寧遠不肯回憶的疤,索性擦掉他們來過的痕跡。

“寧遠,幹嘛呢,來看着火。”

寧遠轉身,笑着看向門外,“來了。”

作者有話說:

又是深夜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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