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更加讓我不耐煩,我覺得他心裏鐵定覺得我特別幼稚可笑。

我想着像他這樣的人,或許連對別人的溫柔相待,也是他按部就班人生中的一部分吧。

他的目的性很強,我一直都知道。

我錯在把自己也當成他的目的。

我想起盛典結束,走出通道的時候,他在摩肩接踵的人群裏,精準地對着我的耳畔低語,“喂,結束了,可以回神了。”

那時我莊重肅穆地轉過臉,對他說,“我沒溜神。我只是突然在想,如果哪一天我不能唱歌了,我大概會死掉吧。”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卻在我悻悻地轉過臉的時候,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我的發頂。

“不會讓你死掉的。”

我大概永遠也沒辦法忘記他那時的模樣。

那樣溫暖的笑意,從眼角一直蔓延到了唇邊,把歲月都眩暈。

到底為什麽那樣真切縫在視線深處的溫柔會是欺騙,我始終都沒有想透。可這真是一個諷刺的彌天大謊,因為那時我說的話,一語成谶。

王俊凱,你不是說,不會讓我死掉嗎?

十年之約,你置若罔聞,任由它墜落懸崖——

粉身碎骨。

十一、死別·王源(2)

有些事就算知道結局也依然會讓人前仆後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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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隴望蜀,才是最覆水難收的寂寞。

或許那些口口聲聲說着不想要的東西,只是深淵裏難以啓齒的渴望。如果真的唯恐不及,就不會連自己都覺得是在欲拒還迎。踯躅不前的結果,要麽是被別人推一把往前走,要麽是自己幡然醒悟往前走——

沒有後退的道理,因為我已經無知覺地斷了所有後路,只為踏上有你的征程。

千玺問我,後悔嗎?

後悔嗎?

不後悔,但是遺憾。

就算是這樣在我人生裏遍植苦痛的人,我也很清楚地知道,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第二個了。是的,明知道遇上會困頓潦倒,也不願意錯過一生一次的會晤。

所以假如人生再重新排演,我依然會不顧一切。

《洋蔥》拍攝前他的練習量又到達了一個頂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王俊凱哭。

因為練歌到失聲,公司可能要找人替換掉他。

練習室的門緊閉,我砸了半天的門都沒有回應。我心裏有些毛躁,搬了把椅子踩了上去,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蜷縮在牆角的他。

他的手扶在聲帶上,張着嘴用盡全力,卻只有零零星星的聲帶摩擦的怪響,杳渺得幾乎不存在。他卻不放棄,我看到他的劉海已經被汗濡濕,狼狽不堪。

因為太過用力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然而就連咳嗽也是沒什麽聲音的。劇烈的震動下,他開始幹嘔起來。我看得心驚膽戰,我從來不知道失聲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疲倦地靠在牆壁上,目光有些呆滞。

我快要轉身下去的時候,看到了他的眼淚。他靜靜地任由淚腺被鑿穿,表情平靜得仿佛臉上的濕潤只是屋檐墜落的幾滴雨水。

我的喉嚨有些緊,有什麽東西阻塞在那裏,連吞一吞口水都十分費力。

這樣的畫面,真的只發生過這一次嗎?

王俊凱,他是那樣孤獨。

至今想起來,覺得這件事才是命運真正的閥門,我站上椅子搖搖欲墜的那一刻,未來的時光就已經被寫好存檔了。

那之後我對他再也沒有了芥蒂,關系漸漸變成了同進同出的朋友,然而他有時的行徑,卻讓我有些犯糊塗。

有一些……逾越。

本來我并不覺得過分,但是當周遭漸漸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他,我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他很照顧我,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但這無可厚非,他是隊長。

我說話的時候餘光能看到他認真的注視,上通告的時候一回頭就是他微揚的下颚,他似乎總是選擇我身邊的座位,他從來不直視我的眼睛,我卻能看到他低垂目光裏灼灼的波瀾。

他有什麽好消息都先跟我分享,有什麽好東西一定要給我看看,縱使在節目裏他也處處幫襯着我,我做錯的事總能得到他溫柔寬宥。

從前沒有放在心上的舉止,因為刻意去回想,竟然與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我并非不懂有些特殊的感情是不被社會接納的。我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卻不受控制地把所有細枝末節都銘記于心。

我對這樣的自己有些驚懼,于是開始刻意冷落他。

可是——

“如果王源兒沒有出現,我的夢就徹底廢止在十二歲。要說他有多重要,畢竟是他重新給我了做夢的機會。”

“我相信他能做好,請你們別逼他。如果出了什麽問題,我們兩個一起走人。”

“王源兒,一會兒緊張的時候不要看觀衆,看我。沒問題的,我們練了那麽多次。”

“嗓子疼的話一會兒合唱的時候你就小點聲,交給我。”

“一會兒要是緊張就在桌子下面踩我的腳,千萬別亂動手指頭,微笑,別吞口水。”

我怎麽會舍得放棄這些話。

很多年之後我才發現,每句話背後的,他的目光,都已經深深镌刻在記憶的回路裏。我記得他每個神情,連挑眉的動作也精确到了具體的角度。我閉上眼,腦海裏就可以有千百種他的清晰臉孔。

他叫我名字的時候總是帶着兒化的尾音,卻和別人的兒化音不同,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樣的特別,也同樣讓我為之失神。

這兩年來他以一種我感受不到卻在最終恍然的方式長大着。當時那個在我眼裏像一只小倉鼠的孩子,完全看不出來比我年長,此刻卻身姿卓群,成長為了眉眼如畫的少年。我有時候會望着他出神,有一些嫉妒他過于精致的五官,卻更多的是一種來路不明的喜悅和安心。

我越是刻意疏離,越是低頭妥協。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王俊凱成為我眼中最明亮的少年。

我的目光習慣性地追着他的臉孔,我習慣性地站到他身邊,習慣性地聽他耳語,看他只對着我露出虎牙的笑容。習慣是多麽可怕的事?從那時開始一直到我生命的盡頭,我都保留着這樣的習慣。以至于當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他,卻依然覺得,他一直在我身邊。

高高築起的城牆轟然倒塌。那時我毫無防備地枕着他的胳膊睡着,醒來發現他正用左手艱難地玩手機,而我頸後的手臂卻紋絲不動,炙熱的溫度不知是來自于他還是自己。

他湊過頭看我,瞳孔像被投擲海底,我的心倏然沉了下去,有些萬劫不複的意味。酸澀和灼熱厚重堆砌,心頭翻覆海潮巨響。一邊坍塌一邊修複,那樣壯烈。

他硬挺的鼻梁上有一片霧氣,讓我仿佛置身森林。我明知道那是錯覺,卻依然深信不疑。

他眼角眉間的溫柔,細密地織成天羅地網。我因為心中恣意妄為的情緒和心悸而張口結舌,我有些害怕,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腳下被絆住,一下子就跌了跟頭。

他毫不客氣地罵了我一頓,眉眼冷淡得像要結了霜,什麽傻啊眼睛怎麽長的,說得實在不好聽。膝蓋一陣陣刺痛,我莫名有些心酸,心中蕪雜情緒混合着發酵,散發出一種糜爛的香甜味道。我一言不發,就像被父母訓斥的孩子。

就在我要推開他走掉的時候,他卻拉住了我,手腕上的溫度陌生而灼熱,讓我一時之間動彈不得。他把我按在椅子上,緩緩蹲了下來,挽起我的褲腳。

我怔了怔,他已經麻利地找出了碘酒和棉簽。

他一只手按住我的膝蓋,另一只手拿着蘸了碘酒的棉簽小心翼翼地塗抹我膝蓋上的傷口。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溫度,剎那間交融在一起,卻沒有絲毫疏離感。他湊得很近,溫熱的鼻息打在我的皮膚上,那時候世界好像匆忙地搖晃了一下,我怔忡地看着他的發頂,一時間如鲠在喉。

他的喉嚨裏溢出一聲低沉的嘆息,緩慢而悠長地散落一地。

“傻啊你,疼就說,在我這兒你還逞什麽強?”

“你剛才到底跑什麽?我就是看看你醒沒醒,你還怕我不成?”

“……冒冒失失的,不讓人放心。”

“要是你真想讓我離你遠點,最好照顧好自己。”

“你總是這樣受傷,讓我怎麽走得開?”

大概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又或者是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我再也沒法忘記,我避無可避。

十四歲的春日燦爛奪目,我開始重新看待某種曾經令我鄙夷的幸福。

身形颀長的少年,只對我一個人齒牙春色。遠遠望到已經喧鬧鼎沸的人群,我心裏沒有絲毫畏懼和緊張。

因為他說,“抓緊,跟我走。”

好。

跟你走。

我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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