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懷疑過他。王俊凱不是那樣趨之若鹜的人,即使他是那樣的渴望成功。

我想起第一次參加音樂盛典之後他說的話。

“以此為界,十年之約。我們來日方長。”

那時少年眉眼溫柔堅定,一句話好似用盡一生缱绻。

再見,王俊凱。

真遺憾,我們沒有堅若磐石的十年,也再也無法來日方長了。

因為已無來日,哪來方長?

十三、死別·王源(4)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房間的天花板。

當我睜開眼,看到流光溢彩的水晶燈,有一瞬間覺得恍如初見。

我的神智前所未有地清醒,也沒有那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的目光緩緩移動,看到了蜷縮在我床邊的千玺。

他的頭發像一把幹涸的枯草,雜亂無章,劉海已經快要完全遮住雙眼。他的下颚蔓延着青色的胡渣,像被烈火燒過的荒野。他穿着邋邋遢遢的家居服,再也不是那些我向來買不起的牌子。他的眼角盡是斑駁的淚痕,眼周是頻繁流淚留下的猩紅色。皮膚黯淡無光,眼睑下是觸目驚心的烏青,原本瘦削的身材此刻單薄得驚人。

他頹唐得幾乎令我不認識,我不禁向他伸出手,卻全無力氣。

我的軀體大概太久沒有動過,以至于中樞神經和肢體之間的聯系已經岌岌可危。我掙紮着又試了幾次,終于能顫顫巍巍地擡起手。

我的手顫抖着覆蓋住他溫熱的額頭,卻因為力道不足滑落下來。我的手指順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滑到他的下颌,那些青色的胡渣帶着奇異的觸感,紮得指尖微微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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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眼睑裏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渾身劇烈地顫抖,整個面孔有些扭曲。我的心劇烈地收縮着,我開始明白,他的落拓,盡是為了我。

肢體開始協調之後,我發現自己除了虛弱,并沒有任何疼痛。然而我的身體出奇地飄忽,仿佛沒有任何重力存在。我的眼睛也沒有任何的混沌不堪,我看着對面默不作聲的千玺,突然明白——

噢,我大概是快要死了。

我趁着千玺去浴室整頓自己的時候,看了他的手機。算一算日子,距離第一次發病已經快要五年了。如果這是死前上帝對我最後的饋贈,那麽我心滿意足。

記得很多年前看過這樣一段話: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現在還是那句話。

當我們想念一個人就應該義無反顧地去見他。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現在還年輕;

還可以走很長很長的路,還能訴說很深很深的思念。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世界還不那麽擁擠,趁飛機還沒有起飛。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記憶還能将過往呈現,趁現在時光還沒有吞噬你們的思念。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現在自己的雙手還能擁抱彼此,趁我們還能呼吸。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自己還活着,趁他還活着。

去見你想見的人吧,趁你還愛他,趁他還愛你。

如果我也想你,我會走十裏路,翻五座山,趟兩條河——

去擁抱你。”

若你還愛他,若他不愛你,又該怎麽樣呢——

我想我還是會翻山越嶺,無所畏懼。在我活着的時候,甚至沒有直接對他說過愛。有許多話,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他。在我的彌留之際,我想見一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些年言不由衷的話,我想讓他知道。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會傷了千玺的心,我知道他不明白我這樣卑微愛着的道理,但他還是點了頭,這讓我更加愧疚。我讓他的生活一塌糊塗,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把一切都複原。

我們坐上了前往那個南方小城的飛機,我靠在座位上,心髒像是被沉甸甸的物什緊緊壓着,眼眶誘拐着渾身上下都潮濕難耐。我不能在千玺面前哭,只能一直側過頭望着外面死氣沉沉的雲朵。

耳機裏是一起聽過的歌,我靠在飛機窗上,皮膚貼着有些冰涼的玻璃,鼻息在上面塗上一層霧氣——就像那些年無數次靠在他的肩膀,我閉上眼,心髒的跳動異常空曠。

我害怕被千玺發現,只能一味緊閉着眼,眼淚在眼睑裏沸騰了千百萬次,幹涸了又潮濕,跟着飛機的噴氣一起從北到南。我卻不敢睡着,害怕再也無法醒來。

計程車快要抵達海邊的時候,我望了望車前鏡。

鏡子裏的我面容平靜,我卻憑空看見自己臉孔扭曲張狂。眼睑裏仿佛長出另一雙眼睛,洞若觀火,目光如炬。

命運的爪牙,不厭其煩地撩撥結疤的傷口。他來到這個海灘的理由,讓我有些醍醐灌頂式的驚醒,我仿佛抓住了些什麽,卻又什麽都沒抓住。

那會是一個,與我相關的理由嗎?我有些忐忑狷介地想着,卻在站在海灘上的瞬間忘卻了所有不平靜——

這片海還和十年前一樣藍,那是一種比天空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的顏色,深邃明亮,像極了那個人的眼睛。我像是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心緒沒有一絲波瀾。我不禁微微向前傾,覺得自己像是被牢牢抱緊。

我站在這裏,覺得滿眼都是你。

可你沒有來,或是已經走掉。

我的鞋面浸滿了海水和沙子,襪子也被濡濕,潮濕難耐。我的眼睛被海風吹得生疼,長久站立的腿麻木而酸脹。我的餘光瞥見了接電話的千玺,聽到他有些急促的語調,我知道結局塵埃落定——他不在這裏。

我緩緩蹲下,海浪聲音巨大,心中的空曠裏升騰出一聲聲悲呦的嗡鳴,一直灌入我的大腦,搖搖欲墜。我仿佛聽到體內器官枝節的碎裂聲,混合着骨骼不堪重負的折斷聲,清脆卻刺耳。

死神的手掌緩緩擦過我的發頂,溫柔的撫摸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我笑着轉過頭看着千玺,他和我的視網膜隔着沉重的眼淚,他的臉落在視線裏清晰又模糊。

“源源,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飛過來。”

千玺的聲音帶着些許顫抖,我看到驚慌失措的他,與平日的冷靜自持大相徑庭,心頭不禁微微顫動起來。

我站起來的時候有些眩暈,踉跄了一下。

“不用。”身上的力氣突然間像是被抽走了一半,我強忍着不适,對着他微笑,“千玺,我想回重慶,帶我回去好嗎?”

我想看看我的家。

我想看看我們的家。

海灘快要遠離視線的時候,我回過頭又看了它一眼。在夕陽的折疊下,影影綽綽的光芒在波瀾上印出不可磨滅的烙印。

哪裏都是已經失去你的風景。

我整個人沐浴在今日最後一抹日光下,昏黃裏看到地上的影子變成了兩個,正對着大海的方向,仿佛舍不得遠離。

影子為什麽兩個?因為我在我自己的記憶裏,從過去跋涉到現在來陪伴我。

上了計程車,我覺得自己似乎更加疲憊,呼吸也更加急促。我只能靠在後座上,沒有任何說話的力氣。

傾盆大雨讓這條路看起來有些艱辛,閃電和驚雷駭人的光線照在千玺的臉上,能看到他掩飾不住的驚惶和焦慮。暴雨撞擊車窗的聲音有些殘暴,空曠少車的高速顯得格外陰森。

我心中湧現出一絲莫名的直覺,我的直覺向來很準,這讓我有些心驚肉跳。千玺把我拉到他身邊一些,我望着他故作沉靜的側顏,明知道他也有些慌亂,一顆懸着的心卻瞬間安心地放下。

“千玺,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認識你。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能不能來找我?”

我想起剛剛自己這樣問。

“王源,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躲你們兩個遠遠的。”

哈,也是啊。千玺這輩子,一直在受我們兩人的連累。

可是他卻哭了,像個孩子一樣。他向來比我們都要成熟自持,從來沒有失過态。

從蘇醒以來,我就發現了千玺的失常,那種敏感和壓抑,那種突如其來的歇斯底裏,像極了……抑郁症。

千玺,我帶給你這樣的痛苦嗎?

我正怔忡地望着千玺,卻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颠簸,緊接着聽到了輪胎摩擦的巨大噪音和司機絕望的尖叫,伴随着的,是整個車子的騰空而起。

一個早已做好死去的準備的人,在面對意料之外的死亡時,會想到什麽呢?

那個瞬間,我目睹到了這一生所有的悲歡。所有幸福,所有痛苦,所有臉孔,瘋狂地在我眼前翻卷着,直到這一生的畫面全都殆盡。

我整個人飛了出去,撞破了車前窗,重重地在路面上摔出很遠。

但我卻感受不到痛,那些日子的刻骨疼痛一遍遍在腦中回放,又讓我想到那個走在幻境與現實邊緣的自己——

我膛目結舌,如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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