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洞房

安若怔住, 然也顧不得仔細思量,迅速将葫蘆杯放到唇邊,同楚元逸一起分別飲過。

真是茶水。

彼此手臂抽離那一刻, 安若小聲回應:“多謝。”楚顏知道她抗拒飲酒,自然,楚元逸也能知道。不過如此心細入微,實在令人感懷。甚至, 明明是她自己都忽略的細節。

緊接着, 吃半生不熟的餃子,又各取一縷青絲, 結發為夫妻, 禮成。

驟然間, 熱鬧的人群頃刻散去,屋內只餘了她與楚元逸兩人, 寂靜得仿佛能聽見從窗口掠來的風聲。

嬉鬧聲遠去,外頭夜色寂靜,紅燭跳躍,映着兩人的面頰都帶些微弱的紅暈, 他似微熏, 她似羞赧。偏兩人在微風襲來時都足夠清醒, 寂靜不過一剎, 楚元逸率先開口:“你大約整日都沒有進食, 我命人送些過來。”

“公子?”安若開口喚往他。

他就坐在桌邊, 桌上先前送來的膳食在人們鬧洞房之前已然撤去。他正欲起身, 回望過來,兩人正四目相對。

安若摒棄掉出現在陌生環境那些微的不适,直接開口:“可否容我趁這會兒時間将這一身釵環卸下?”

“自然。”言罷, 最後瞧了眼女子盛妝加身的模樣。似乎即便如此,她仍是最溫婉的模樣,不帶一絲妖冶。

他忽然想起楚顏對她的評說,嫦娥不過如是。

安若目送楚元逸出門,石竹石榴随之進門,伺候她取下鳳冠珠釵換下沉重的嫁衣,又取來清水将臉頰清洗幹淨。她長長地岀一口氣,只覺驟然松快了許多。

仿佛是做提線木偶任人擺弄了一天,這一刻才算活了過來。

不一會兒,楚元逸回轉,随之進門的便是數個婢女端來的飯菜。安若坐于桌前,執起筷子夾了幾箸便是放下。

楚元逸在一側榻上坐着,問:“胃口不好?還是我在所以胃口不好?”

安若微微搖頭:“大約是不習慣,日子久了便好。”從前身子不好,确然吃得少。近來的飯量已如尋常女子。今夜實是累極,才沒了胃口。

她轉眼看向石竹石榴,兩人接過眼色,無聲退去。安若起身站于楚元逸一側,福身一禮方道:“公子,日後我便是這院裏名義上的夫人,公子可有事要事先囑咐我?”

“嗯?”

“伺候公子之人,哪位需額外上心,哪位需小心顧着?”

安若自問問的頗是正經,更無甚不妥。不妨楚元逸聽後微怔一下,忽然唇角微揚,似是覺得可笑。

末了,他才回應:“都不要緊,你只記着你是這宅子裏的夫人便罷。”

“我知安小姐之意,你我當是相敬如賓兩不相幹,但有一樣……”

說到一半,他忽然頓住,安若自目光跟着探尋,不妨他笑意愈深:“該改口了,夫人。”

夫人??

安若猛地僵住,只覺腦子裏一片空白,又似滿是混沌。夫人?她自然知道她已然是楚元逸的夫人,如她足夠幸運,甚至能最後成為他的皇後。然而這一刻,聽他那般輕飄飄的一聲“夫人”,仍是驟然跌入夢境一般。

事情陡轉,來得不真實。

縱然是合謀,她還是不如他來得鎮定。她果然不如他鎮定。

楚元逸忽而又道:“諸多瑣事,明日姜嬷嬷會與你細說,不懂的你問她就是。”

安若這才收回神,下意識問道:“姜嬷嬷是公子可信之人?”

言罷,便瞧見楚元逸只瞧着她笑。頓了會兒才應聲:“是,姜嬷嬷,暮雲暮霄,朱管家,皆是可信之人。”

安若默默記下,又道:“公子,既是我們已經成婚,便請公子……”她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楚元逸為何那般笑着,他明明已經提醒該改口了。她卻在愣怔過口依舊沒改,顧自悶了會兒才艱難啓齒,“請夫君幫我查一個人?”

“孟紀。”他直接道。

“是。”

“我現在沒有職權在身,若要探查,恐會慢些。”

“不妨事。”安若道,“只是勞煩公……夫君。”這稱謂實在難改。這般說了一半硬生生轉口,險些咬了舌頭。至于楚元逸所說,她當真并不着急,現下不便探查,早晚可以探查。等到他的皇子身份恢複,一切不過舉手之勞。

只安若那一世待在皇陵,實在是消息閉塞,只知他五年後登基,不知具體何時他皇子的身份得以恢複。

楚元逸起身向外走去,安若不知何以,忙開口叫他:“夫君?”

叫罷,好嘛!方才還難以啓齒,這會兒又是揚聲叫喊。

安若陷在這一聲“夫君”裏,當真是來來回回的不适應。然他微微側身,眸色平常,她便顧不得些許,繼而道:“你不睡在這?”

總不能,新婚夜他去找別的女子,睡在別處。

楚元逸促狹一笑:“你希望我睡在這?”

他似有不正經,安若便愈是模樣正經道:“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你應該在這。”畢竟人人皆知他一往情深,可不能出纰漏。

睡不睡的,倒不要緊。

楚元逸道:“我有些事囑咐暮雲,勞煩夫人抱一床錦被放到榻上。”

各睡各的?

安若意會出這層意思,險些當即雀躍而起。縱然在定國公府之時,那位嬷嬷強勢教了她許多如何侍奉夫君,乃至坦誠相待又當如何。可她學過一回,不代表當真能蒙上臉皮與一個不甚相熟之人,共赴巫山。

即使,真要奔赴,也未有不妥。

确認楚元逸出門,不等石竹石榴進門侍奉,她便迅速自床上抱了兩床錦被放到榻上。一床墊在榻上,一床供他覆身。鋪就整齊後,又抱來床上多餘的軟枕為他放好。

也幸得他這卧榻雖比寬敞的大床窄些,卻是比她在碧江院時的窄榻寬上許多,搬下榻桌,并不耽誤入睡。

楚元逸回房時,便瞧見卧榻之上一切都已打理妥當。眼前的女子一早卸了妝鬟,面容素淨溫和。眼下,她又是極其體貼道:“夫君辛苦幾日,我們……畢竟是新婚。過幾日,夫君願意睡在哪裏,便睡在哪裏。”

嗯,有理。

然這話頭,怎聽着像是貶損?

紅燭熄滅,兩人各自躺下後,楚元逸凝着月光灑落在桌上,忽然覺出是哪裏不妥。他側過身,望向大床的方向,安若的床簾落下,将裏面的人遮了個嚴嚴實實。

他自個不由得失笑,終歸是小姑娘呀!

大床那裏一動不動,似未有絲毫動靜,可他卻是聽得出,裏面的人雖是一動未動,這呼吸卻是亂了套。

她睡不着。

也對,忽然睡在別處,睡得着才怪。

楚元逸索性又翻了幾番,做出一些動靜來。末了,才輕聲道:“夫人,出嫁前你打聽過我?”

床簾內的安若瞪着眼睛睡不着,聽得外面的動靜,又聽他開口。便是低低應聲:“嗯,聽過一些流言。”

“你不信楚顏,信流言?”

安若平躺着的姿态終于動了動,她側過身臉頰朝着外面。“我都不信。”

“為何?”

“楚顏說你盡是好話,外頭說你又太過誇大。”

楚元逸抿唇輕笑,是以,她多少信了他是風流之人,府上養了不少女子。是以,她以為此番他睡在這裏,委屈了他。

楚元逸道:“夫人早些睡吧,明日你還要早起,入宮拜見皇後娘娘同淑妃娘娘。”

床簾內,安若聽出他措辭的不同,遲疑着反問:“你不去?”

“平民怎可随意出入皇宮?”

“那……夫君可有囑咐?”

“夫人似乎總想為我做些什麽。”

安若怔了怔,和太聰明的人說話,總是輕易被戳穿。不過也好,省得迂回。

她道:“既是合謀,我自當有所付出。”

言罷,外頭許久沒有動靜。他睡着了?安若沒敢撩開床簾看一看,但想着總不會這麽快入睡,到底小聲喚了一喚:“夫君?”

她的聲音極低,若楚元逸真睡了,當不會攪擾他。

不妨外頭忽然有淅淅索索的動靜傳來,似乎在翻身。緊接着,一道含混不清略帶沙啞的聲音低低傳來。

他道:“睡吧,安穩做我的夫人就是。”

随後,外頭徹底沒了動靜。安若放長了耳朵,只聽得均勻的呼吸聲徐徐傳來,他似乎真的睡了。

最後,她終是悄悄撩開床簾,擡眸望去。室內一片昏暗,幸得月光尚好,她仔細分辨了會兒,便瞧見那人側身躺着,雙目緊閉。

他真的睡了。

安若不知覺松了口氣,來回換了幾個舒服的姿勢,終是沒抗住滿身疲倦,在一刻後沉沉睡去。

而榻上之人,在察覺女子睡下後,唇角輕輕勾扯,複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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