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婚

翌日清晨, 安若頭腦昏沉,只覺小臂被人輕晃。

她下意識道:“石竹,讓我再眯會兒。”

她像是一閉眼就被人攪擾, 不妨緊接着便聽着石竹道:“小姐,咱們稍後還要入宮呢,新婚第一天可不能……”

新婚!

安若猛地起身,頃刻間是半點瞌睡不剩。她迷迷糊糊時, 還以為仍是在碧江院。

石竹伺候她起身, 一面寬慰道:“小姐想來是不習慣,奴婢起身時也是晃了晃神, 還以為是在咱們院裏呢!大約過幾日就習慣了。”

安若低低“嗯”了一聲, 她已然清醒。亦是直到此時, 她才有心情細細打量這屋內的布置,同尋常卧房的擺放差不多, 只是更寬敞些。

“公子呢?”她問。

“公子往書房去了,”石竹道,“公子說,小姐預備進宮時着人告訴他一聲即可。可是小姐, 您怎麽和姑爺分床睡呢, 您新婚……”

“噓!”安若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事可不許告訴別人。”

“小姐?”

“我與他本就是互相利用, 好了, 快些收拾吧!”

及至出門, 安若才知為何要特意禀告他一聲, 原是要親自送她上馬車,再靜候在原地做一出戀戀不舍。安若自也配合,只不知自個馬車遠去後, 于門前站立之人正與身側屬下說着話。

暮雲道:“公子,真要查孟紀?”

楚元逸懶懶地哂他一眼:“不是已經查過,過些日子告與夫人便是。”

暮雲默了默,壓住嘴角抽搐,虧得您還說暫無線索會盡力而為。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自宮門而回,楚元逸又來門口守着,小心攙扶安若下車,一面低低道:“夫人今日入宮,可一切都好,母妃可有為難你?”

安若搭着他的小臂,溫聲應道:“母妃在皇後娘娘處,陛下亦在,只關切了幾句,無人苛責。”

“那便好。”楚元逸轉向石竹,“送夫人回房歇息。”

回至卧房,安若将要松一口氣,石榴便是進門禀告:“夫人,姜嬷嬷在門口候着,諸位姨娘也在正廳着着拜見呢!”

“請嬷嬷進來吧!”

随後,便見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入門。婦人着青灰衣裳,眉目祥和。她恭謹有禮地福身一禮:“奴婢見過夫人。”

“嬷嬷請起吧!”安若道,“不知公子可有同嬷嬷交待?”

“公子說過,一切但憑夫人吩咐。”随後便是一一道來。

“禀夫人,咱們院裏原本是有不少人伺候公子,可兩年前公子被廢,院子裏的人便走了大半。有些是看着形勢伺候不周被遣散,有些便是自請休書回了本家。”

安若道:“如今還剩幾人?”

“四位。”

四位?走了大半依然有四位?安若略有驚詫,然轉念一想,楚元逸本就是落得這樣的名聲,府上四位妾侍也不算稀奇。

姜嬷嬷繼續道:“如今府上有章側妃,孔儒人,蕭媵侍,還有蘇姑娘四人。不過現如今,有夫人在她們皆為姨娘,倒也不分高低。”

“章側妃為章尚書膝下庶女,孔儒人家境貧寒,她原為府上侍女,公子将其收下,亦令她父親做了個七品小官,蕭滕侍為公子先前在街上救下的孤女。至于蘇姑娘,公子囑咐,蘇姑娘向來居在自個院中不見人,夫人亦不必放在心上。”

安若聽罷,只覺幾人的身份确然不足為懼。只是,不敢相信堂堂三皇子,府上伺候的女子竟無一人出自顯貴,便愈顯得他自個不受重視,竟無一個高官顯貴将籌碼壓在他的身上。

唯一有眼力的,便是那位章尚書。

不過此番,倒也說明,他這風流的名聲從外到裏都做得無甚漏洞。喜歡一女子便喜歡了,何懼出身?

“蘇姑娘可是蘇绾绾?”安若還是想着問一問。

姜嬷嬷并不隐瞞,直接道:“正是。”

“公子很看重這位蘇姑娘?”

姜嬷嬷終是遲疑:“……是。”

言罷,姜嬷嬷離去,她自安若所居的雲間院直接轉到楚元逸的書房。進門禀告:“禀公子,夫人除了問蘇姑娘可是蘇绾绾,并未有其他疑慮。”

“嗯。”楚元逸淡淡應聲,她的重點不在這後宅,自然不會深究。

“只是夫人聽到奴婢沒有否認,似乎笑了笑。”

楚元逸眉梢微挑。姜嬷嬷擰着眉謹慎措辭:“仿佛是有些興致。”

“下去吧!”楚元逸無聲輕笑,怕是安小姐未必是對蘇绾绾有興致,而是結合她從前聽來的流言,忽然嗅到些趣味罷了。

另一端,雲間院。

安若端坐于正廳主位,見着了楚元逸的三位姨娘。姜嬷嬷說得不錯,今日這樣的場合蘇绾绾都不曾現身,往後大約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是以不必放在心上,即便蘇绾绾于楚元逸确然有些不同,眼下也無需探究。

只是,心底到底閃過一絲疑慮,楚元逸對這位蘇姑娘,是寵愛至縱容,還是懶得計較因而由着姨娘們随意為之?還有,那一世楚元逸登基,他的皇後是誰?若他将來遇見,她須琢磨着讓位才是。

“妾身見過夫人。”三人一道施禮。

“都坐下吧!”安若目光打三人身上流轉而過,石竹正取來三只錦盒,分別放于三位姨娘手邊的桌上。她繼而道,“我此番入嫁諸多不懂,往後還要勞煩三位姐姐。”

言罷,三人打開錦盒,便見一只翠綠的玉镯。三人手中的雖不盡相同,成色卻也大差不差。三人頓時懂了,這是要一視同仁。

三人一道謝過,安若又道:“公子時運不濟,難為諸位姐姐不離不棄,實在令妹妹欽佩。”這話聽來虛僞客套,她說的卻是誠心。畢竟就她自個而言,沖的是這位三皇子将來能成九五之尊。而眼前的三位女子,卻是在三皇子被貶庶後不離不棄。

這番一對比,自是令人佩服。

原三皇子側妃章氏率先起身,她眉眼低垂,姿态恭敬:“能侍候公子與夫人是妾身之幸。”

“妾身亦是。”孔氏附和道。

另一邊蕭氏略晚一剎起身:“公子與妾有救命之恩,妾不敢忘。”

安若凝着三人,個個恭敬有加,甚至話頭裏連一絲試探也沒有。遂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令人散去。

而後與身側的石竹道:“我歇息片刻,你與石榴往咱們院子裏随意走走,認認臉說說話。”

“記着,咱們眼下剛來,你們與人說話時不要特意套話,也別讓人把話套了去,只當是要認一認院子裏的人。”

畢竟是生人初見,怎能一下露了真形?須得日久天長才是。三位姨娘待她如是,她與這陌生的地界亦如是。

兩人領命而去,她一人坐在桌邊,單手托着臉頰,雙目緊閉。昨天折騰了整日,夜間睡得亦不算好,今晨又是早早起身,眼下不過一會兒便當真睡了過去。

下颌一點一點,仿佛下一刻就要磕在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終是猛地磕下去陷入沉睡。這一睡,竟是睡過了午膳的時辰。末了,終是被小臂傳來的酸痛擾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身前一只軟枕墊在手臂下面。

有人來過?

安若小心活動着筋骨,身子不适漸漸褪去,方才起身至門外尋了石竹。“方才有人進門?”她既已叮囑要歇息片刻,石竹石榴當一時不會進門才是。

石竹道:“公子來過,方才我與石榴同人說話,便見公子從卧房出來。公子還囑咐我們,不要進門打攪,午膳待夫人醒了再傳就是。”

“夫人現在可要傳膳?”

楚元逸來過,那這軟枕便是他放在她身前。她心下微動,難道這位未來的帝王當真是體貼溫和之人?

不過既已承了他的好,日後設法還上便是。

“傳吧!”她道,“不過簡便些,我這會兒胃口不大好。”

……

是夜。安若沐浴過後便拿過嫁妝單子一一清點,她午膳後清點了大半,眼下只剩個收尾。且府上中饋并未交托,因而她只需顧着自己便好。看到最後一樣,她心底徹底有了底,這些東西足以她用上幾世甚至幾十世。

她的嫁妝裏不止十年前的禦賜之物,張氏亦為着面子為她添了些,宮裏頭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又有賞賜,加之楚元逸先前擡去的幾十箱聘禮,悉數算作她的嫁妝。

有那麽一瞬,她甚至開始想,待得大仇得報,她便往南方去,買一處院子,一人過活。

“夫人何事這般愉悅?”

一道清冽的男聲傳來,安若手指一僵,這賬冊還未及收斂,索性目光相迎直接道:“在細數我的嫁妝。”她溫婉笑着,“還要多虧夫君舍得,擡去那麽多聘禮,我現在應當也算這京城裏數得着的富戶。”

說着,安若忽然想起另一樁事,若有朝一日她真要離去,這聘禮是否要歸還。遂又是問道:“公子起初送聘,是為了成全我的臉面,眼下婚事已成公子可要收回?”

楚元逸坐于一側榻上,凝着她微微搖頭,又是故作嘆息:“我們成婚不過兩日,夫人便想着退聘?”

“退聘便罷,連稱呼也要改。”

呃……

安若猝然僵住,她明明很正經的為他考量,本就是合謀,哪能平白要他那麽多錢財?然一經他的口,怎仿佛她現下在求着和離。尤其,什麽叫“退聘便罷,連稱呼也要改。”

改稱呼,比退聘還要緊?

安若腦子飛速運轉,還未措辭妥當便見楚元啓揚唇淺笑:“今日夫人贈與她們三人的手镯,似就在我擡去的聘禮當中,夫人要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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