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半個小時後，顧念帶着付南川來到小區附近的一家拉面館。
臨近深夜，店裏人并不多，顧念興沖沖地點了些小食，在寒冷的秋夜裏，如願吃上了一碗熱乎乎的拉面。
見付南川不動筷子，顧念問：“你不吃嗎？”
“我不餓。”
付南川遞過一張紙巾，“你知道的小店倒是不少。”
“那當然了，我住在這裏這麽久，周圍有什麽好吃的，我還能不知道嗎？以前只要一有空，我和付……”
顧念猛地頓住。
好險，差點說出付堯的名字。
真晦氣。
店內燈光大亮，付南川見顧念陡然變了臉色，神色淡淡的，“怎麽了？”
他随意地靠在木椅上，一手搭在桌面，好整以暇地與顧念對視。
顧念掩飾地喝了一口湯，“沒什麽。”
“就是想到以前沒心沒肺吃喝玩樂的美好時光。”
“可惜一去不複返了哈哈哈。”
顧念幹笑兩聲，見付南川并沒有附和她的跡象，無趣地垂下腦袋，乖乖吃面。
美味的食物瞬間食之無味。
Advertisement
氣氛一下子古怪起來。
一時間，店裏只有顧念吃面的細小聲響。
偶爾有外賣小哥匆匆進出，帶來一陣寒氣。
付南川平靜地注視着顧念，指尖似有若無地輕點桌面，好似對周遭一切都不甚在意。
他知道她在避諱什麽。
付什麽？
她要是不提，他也差點忘了她還有個同樣姓付的前男友。
這片區域，他們曾經攜手走過，吃過，玩鬧過，那段時光，是他不曾參與過的。
他知道，顧念是因為對方劈腿，被動地選擇了分手。
如果付堯沒有出軌，那麽他們是不是還會在一起？
現在，顧念對他是不是還有留戀？
否則怎麽會一提到他，就閉口不言。
胸口湧起一陣陌生的醋意，付南川眉心輕蹙，在顧念默默放下筷子後，坐直身體，“吃完了？”
“嗯。”
“回去嗎？”
顧念點點頭，“好啊。”
付南川率先起身，顧念圍好圍巾，緊跟了上去。
拉面店距離顧念租住的小區不過兩個路口，付南川沒有開車，徑直往南走去。
道路安靜，連蟲鳴都沒有，簡直讓人窒息。
往常這不是很熱鬧嗎？為什麽今天這麽反常！
顧念憋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借着昏黃路燈，打量付南川冷漠的側臉。
冷若冰霜不過如此。
顧念小心翼翼地探過身子，“那個，你不開車啊？”
付南川瞥她一眼，不置可否。
“走走也好，我正好消消食。”顧念自說自話，努力找話題，“飯後散步有利于身體健康，對了，前面有一條小路很漂亮，兩邊種滿了梧桐，正午走過，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縫隙散落下來，就像畫一樣。”
說着，顧念自然而然地挽住付南川的手臂，拉着他往小路所在的方位走去，“春夏秋冬，每天都能看到不一樣的美景。”
“我還拍了照，你要不要看？”
付南川垂眸，盯着自己的手臂看了一會。
她渾然不知自己的情緒，親昵地挽着他，還帶着些許讨好，或許在剛剛的交談中，她有片刻走神，但當下，她是全心全意地注視着他的吧。
沒想到，他也會因為一件小事耿耿于懷。
明明都是過去式了。
真要計較起來，他還要感謝付堯一時糊塗。
付南川無聲地笑了笑，在顧念打開相冊後，湊過去看了幾眼。
烈日下，濃密的梧桐樹葉遮天蔽日，陽光如同碎金一般透過縫隙散落下來，小路上人來人往，偶有少年踩着自行車駛過，定格在圖片中央。
的确是人間美景。
“怎麽樣，好看吧？”顧念滑動圖片，獻寶似的問。
付南川點點頭，“嗯，好看。”
顧念偷瞄付南川一眼，見他眉眼軟化下來，悄悄松了一口氣。
好像成功地哄好了。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不高興。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南苑小區門口，站在路邊，顧念腳尖造作地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我到家了。”
“嗯。”
“那我走啦。”
見付南川沒有動作，顧念一步三回頭地往入口走。
走了兩步，她轉過身，看到付南川還站在路燈下，沉默而溫柔地注視着自己，忍不住跑了回去。
付南川目露疑惑，“怎麽了？”
“沒什麽。”顧念摸摸鼻子，随後壯着膽子，依依不舍地拉起付南川的手。
男人手掌寬大，指節分明，修長有力。
顧念扭捏道：“就是，我進去之後，你還要走回去拿車啊？”
付南川笑看她把玩自己的手指，“對。”
顧念偏着頭，“這多不好啊，讓大老板一個人走夜路。”
她動小心思的時候，眼底有掩飾不住的狡黠。
付南川眯了眯眼，“不然呢？”
“不然……”顧念往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不然我就委屈一下，陪你走回去吧。”
“你看這夜路，又黑又長，萬一有特殊癖好的歹徒沖出來對你意圖不軌怎麽辦？”
“我可不能便宜了他。”
顧念振振有詞，拉着付南川便往回走。
路燈在她發頂映出淡淡光暈。
付南川失笑，反手與顧念十指相扣，嘆道：“那就麻煩你了。”
顧念紅着臉，故作随意地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兩人沉默卻惬意地走在回程的小路上，偶爾擡頭望天，感慨自然美好，付南川突然想到前不久朋友的邀請，輕扯顧念的手腕，“下周末我一位朋友的弟弟過成年禮，你有空嗎？”
“幹嘛？”顧念眨眨眼，“你這是在邀請我一起參加嗎？”
“當然。”
“我看看。”顧念翻了翻手機備忘錄，“下個周末我暫時沒事。”
“那到時候我來接你。”
“好啊。”顧念應着聲，心裏卻不像表面上這麽平靜。
付南川要帶她去朋友弟弟的成年禮，是要把她介紹給朋友們認識嗎？
他在嘗試着讓她融入他的圈子。
所以，對待這份關系，他真的是認真的？
想到這種可能，顧念的小心髒又狂跳起來。
還好夜色濃稠，付南川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
“這兩天找個時間，我陪你去紀師傅那裏一趟。”
顧念回過神，“去紀師傅那邊做什麽？你又要做衣服啊？”
她看他的西裝，換來換去款式都差不多啊。
“不是我做，是給你做。”付南川掐了掐她的臉，手感不錯，“參加那種成年禮，需要穿禮服。”
“那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禮服？”
付南川默了默，他倒是忘了這種可能。
“你有嗎？”
顧念兩手一攤，“你猜對了，我還真沒有。”
“……”
“哈哈哈！”
顧念大笑，嘲笑他輕而易舉入了她的坑。
付南川無奈地搖了搖頭，闊步上前，把她按在懷裏揉了一把。
不知不覺，走到了車旁，再回程時，付南川驅車将顧念送回了家，目送顧念上了樓，才驅車離開。
午夜時分，整座城市陷入到睡眠之中，一路上車輛寥寥，電臺裏放着催人入眠的舒緩情歌。
付南川聽着聽着，突然看到後視鏡裏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的自己，愣了一下。
在過去的年月裏，他一向認為情侶之間的相處幼稚又可笑，對感情也是不屑一顧居多，但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這麽一天，把時間浪費在沒營養的散步閑聊上。
好像單單是和她在一起，就足夠滿足。
這份簡單的踏實和幸福感，是任何工作成就，都無法替代的。
******
隔天下午，顧念外出采訪後提前下了班，和付南川一起來到清平巷的裁縫店。
他們手挽手踏入店門時，紀師傅正在櫃臺後忙碌，見他們進來，推了推眼鏡，笑容耐人尋味。
“喲，一起來啦。”老人家取下皮尺，明顯認出了顧念，揶揄付南川，“還說是碰瓷的？”
這不手都牽上了。
顧念幹笑，記憶被拉回當初，尴尬到腳趾扣地。
天知道她那時候是哪裏來的自信，居然好意思大言不慚地自提女友名號。
她偷瞄付南川。
付南川恰好垂眸看來，眼底含笑。
“……你好像在取笑我？”顧念壓低了嗓音問他。
付南川搖搖頭，“不是好像。”
“我的确在取笑你。”
顧念氣鼓鼓地錘了他一下。
說話間，紀師傅已經與付南川核對完制衣要求，對顧念說：“姑娘，去後面吧，讓我的小徒弟給你量一下尺寸。”
話音落下，量衣間的門簾掀起，露出一張女孩子的臉。
顧念忙走過去，“好的好的，麻煩你了，小師傅。”
“不麻煩。”
量完尺寸，付南川帶着顧念去方老板的粵菜館吃晚飯。
途中顧念查閱手機信息，收到了艾米發來的熱乎八卦。
【緒主編确定了新一版的封面女主，愣是沒要金主爸爸塞進來的人，堅持選擇了自己看中的任維。】【緒主編真的好威風啊，她到底是哪家大小姐，腰杆子可真硬。】【大領導好像因為這件事還特地找緒主編談了話，但是緒主編根本不把威脅放在眼裏，出了辦公室就去拉贊助，堅決不受任何人制衡。】【結果你猜怎麽着，任維自帶後臺，她才簽約的一線品牌聽說《Oops》要用她，立刻投了百萬的廣告費，可把其他人眼紅壞了。】【哈哈哈，發展出乎意料，彈冠相慶！】
顧念五體投地，佩服緒之晖的同時，又暗自唾棄起耍花招的自己。
為了給周溪穿小鞋，連累了緒之晖，雖然後續事件得以順利解決，但她還是自責。
她應該光明正大地和周溪較量才對。
付南川見她神色不愉，“怎麽了？”
“啊，沒什麽。”顧念簡單地說明了緒之晖遇到的情況，感慨道，“我就是覺得，緒主編好厲害。”
“做什麽都游刃有餘，獨當一面，和她比起來，我好像是個渣渣。”
付南川聞言嗤笑一聲。
顧念頓了頓，“你笑什麽？”
還笑得陰陽怪氣的。
付南川停好車，在下車前丢下一句，“那是你還不了解她。”
深入了解之後，她就會發現，緒之晖也是個渣渣。
兩人手牽着手踏入粵菜館，沒注意門外停着的車上下來了兩個人。
天黑了，屋檐下的燈卻很亮，付堯一眼便認出了那緩緩上樓的人是顧念和付南川。
他僵在車門邊，神色晦澀。
周溪拎着限量鏈條包，憤憤瞪着顧念的背影。
怎麽又遇到了她！
想到之前被她捉弄的經歷，周溪險些咬碎銀牙。
她的命怎麽就那麽好，真的攀上了付南川的大腿。
現在全網都知道了她是付南川的女朋友，她就算再心有不甘，也沒法發作，搞不好以後還得恭恭敬敬地喊她一聲老板娘。
想到那個場景，周溪用力把背包摔到地上。
媽的，絕對不行！
見付堯六神無主，明顯還對顧念餘情未了的樣子，周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在傷什麽神？你還喜歡她？”
付堯回神，搖了搖頭，“沒有，小溪，你別多想。”
周溪冷笑，“口是心非。”
當她是瞎的呢？
她清楚地知道付堯和她在一起是為了什麽。
利益置換的事情，在成年人的世界裏無可厚非，她可以用錢拴住付堯，這就足夠了。
這世上沒有什麽比錢更忠誠有用的了。
但是最近，她卻發現付堯不再聽她的控制。
她想要他百依百順，随叫随到，而不是對前女友念念不忘。
壓下怒意，周溪挽着付堯，“走吧，就在這吃。”
“這裏？”付堯看了一眼燈牌，“我預約的餐廳是後面一家，這裏恐怕進不去。”
方老板的粵菜館在城內名頭不小，大多數人都知道這裏需要提前預約，想要碰運氣堂食，根本不可能。
但周溪偏偏要去。
顧念能吃到，她憑什麽吃不到？
周溪哼了聲，“我就要吃這家。”
說完，她扯着付堯往裏頭走，意料之中的，才坐下準備點餐，兩人就被服務生詢問是否有預約。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服務生抱歉道：“不好意思兩位，店裏的食材是按就餐人數準備的，所以……”
“沒事，我們換一家。”付堯笑着起身，擡手拉周溪。
周溪一把打開他的手，“為什麽要換，我今天就要吃這家了，怎麽了？”
她撐着額角，眼神輕蔑，“在江城，還有我辦不到的事？”
付堯頭疼，好聲好氣地勸她，“算了吧，你要是喜歡這家，我今天預約，明天帶你來。”
“我不，我就要今天吃。”
她自小被父親寵慣了，只要她想要，都沒有得不到的。
包括男人。
當初她看上付堯，也不過勾勾手指頭，對方就粘了上來。
“付堯，趁我還有耐心和你好好說話，你最好別唱反調。今天我夠煩的了，到手的封面女郎都能黃掉，我煩得很，我不過想在這裏吃頓飯而已，這要求過分嗎？”
這邊動靜不小，自然吸引了周圍食客的注意。
其中有人認出周溪，知道她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悄悄告誡服務員，“要不你們想想辦法，這位小公主……不太好惹。”
見有人認識她，周溪越發得意，揚起精致的小下巴，“聽見了沒有？去告訴老板，幫我們準備一下。”
服務生無可奈何，只好小跑去了後廚。
不一會，方老板出來，請周溪和付堯上了三樓的小包。
周溪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拎着包婀娜多姿地上了樓。
付堯在她身後，聽到周圍似有若無的指責全數往耳朵裏湧，整個人都陷入在深深的無力感中。
他在很努力地迎合周溪的行事風格，可時間越久，越是力不從心。
他不止一次地後悔過背叛顧念。
也不止一次地想念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