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的志願 二更
在教官們的圍追堵截下, 江南還沒逃出多遠就被抓回了學校。
其實範俠也不是很明白,這家夥覺得自己能逃到哪裏去?逃得了和尚還能逃得了廟?
“你現在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了,那你那天追什麽追呢?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不算, 害的人家小北也受傷了。”
趙景聞把削好的蘋果塞進他手裏,點着他的腦門說道。
“嘿嘿, 我當時不是腦子一熱麽,就什麽都顧不上了。”
範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雖然有寧小北做肉墊,但是他那一下摔得不巧,右腿還是骨裂了。現在打了夾板, 天天不是在家坐着就是躺着, 感覺自己都要發黴了。
寧小北則是磕破了腦袋,左手胳膊也被劃破,兩處加在一起縫了二十多針。
那天顧老師叫了120後, 救護車把他和小北送到鎮上的診所。
結果醫生雙手一攤說他們這裏什麽像樣的設備都沒有, 不能做檢查,需要轉院。接着他們又被送回市區的三甲醫院,長途奔襲又是好一番的折騰。
好在片子的結果出來, 小北那顆全年級第一的金貴腦袋平安無事, 胳膊上的傷也只傷及皮肉,多養兩天就沒事了。
寧建國在剛得知自己兒子被人冤枉成小偷, 還無故受傷後差點暴走, 想要找人拼命。那憤怒的樣子是範俠從未見過的,他一直以為比起自己的火爆舅舅, 寧伯伯是個很溫和很溫和的老好人。
可見一旦觸及老好人的底線,他也會發狂的。
寧建國到現在也不敢跟寧老太提小北受傷的事兒, 而且最近他要忙活兒的事情太多了。
建德裏确定要拆遷了。
過完五一勞動節, 拆遷辦的人員正式入駐了他們的居委會, 開始挨家挨戶談動遷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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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寧老太不再死命抗拒,也讓寧建國主動去和他們商量分配補償的問題。但是只要看到那些帶着各種測量工具,頭戴安全頭盔的師傅們對着寧家的老房子指手畫腳,老太太就忍不住默默流淚,勸都勸不住。
今年的夏天都過了一半了,老太太的胸前還是空空蕩蕩的。水香婆婆過世之後,再也沒人會給她送來鮮花了。
上海的花店那麽多,建德裏門口就有兩爿。但人家賣的都是玫瑰百合康乃馨,不會做這五毛一塊的生意,寧建國想自己買都買不到。
後來小梅又陪着老太去過水香婆婆的家,發現那裏已經早一步被拆掉,現在就是個大工地。
雕花的木門,青瓷大缸,刻着小天使和忍冬花的門楣扔了一地。老太太回家之後越發的悶悶不樂,急壞了小梅姑娘。
自從上回的事兒後,小梅姑娘就徹底和家裏斷了聯系。
據說她哥嫂因為不肯還人家的彩禮錢,在鄉下又和那個“一只眼”鬧過一場。他們堅持自己也是被“一只眼”騙了,不知道他還沒離婚,還反咬一口,說他故意要犯重婚罪。一來二去最後的結果就是小梅家退還一半的禮金,剩下的一半作為小梅的“精神損失費”。
當然了,小梅本人是絕對拿不到這筆錢的。所以說來說去,他哥嫂還是穩賺不賠的。
經過那一次,小梅的心徹底涼了。她再也不會寄錢回家,只當自己沒有這門親戚了。
現在在她心目中,只有寧老太一個親人,她對着寧家佛龛裏供奉的觀世音菩薩發過誓,要服侍老太太一輩子。
她哥嫂等了幾個月都收不到上海彙去的錢,開始接連不斷地打電話和寫信。
電話打到建德裏的公用電話亭,圍觀過她兄嫂上門鬧事的小賣部阿姨直接挂斷。寄來的信小梅連看都不看,撕得粉碎後就往垃圾桶裏一扔。
時間久了,那邊似乎也察覺出了不對。少了小梅這棵搖錢樹,他們心裏自然是不會甘願的,只是上次吃虧的太厲害,差點被關進拘留所,真的不敢上門惹事了,于是漸漸地就斷了音訊。
為了讓老太太心情開朗些,前段時間寧建國拜托丁哲陽的父母,給老太太報名了一個黃山療養團,讓她和小梅兩個人去山裏避暑。
上海的夏天最是煩悶,去外地看看好山好水,說不定心情能好些。
算算時間老太太要九月才回來,那時候小北的傷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到時候再告訴老太太也不遲。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雖然受傷,也算是因禍得福,範俠和寧小北都不用參加軍訓了。
這幾天上海的溫度直逼三十九度,而且看起來老天爺并沒有下雨降溫的意思,連知了都熱得叫不動了。
一想到自己和小北天天呆在空調房裏吹冷風,丁哲陽和常樂蘊兩人就只能在大太陽底下傻站着。不僅如此,還要學踢正步,走方隊,跟小企鵝一樣重新學走路,一個禮拜下來可能曬得比自己還要黑,範俠就樂得不行。
傻子的快樂總是簡單的。
——by Ning Xiao bei。
“你媽媽已經到機場了,下午飛。讓我看好你。”
趙景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短消息後說道。
範俠這次受傷的消息終于把他媽給驚動回來了。她已經和那個深圳老板分手,目前常駐香港,與一個女朋友合夥開了一爿精品店。
範俠問她賣什麽,老板娘自己也說不清,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總歸不差錢就是了。
寧小北聽出可能是做代購水客,不過他也不知道這活兒在現在這個時代合法不合法,只好也當做沒聽懂。
範俠媽咪最近交了一個法國男朋友。當着範建的面兒,她從皮夾裏拿出照片給兩個孩子看。
相片裏那男人眼珠子是藍色的,像是只波斯貓,一頭金發笑的燦爛。男人比她小十幾歲,渾身肌肉鼓鼓,是個健身教練。
“老媽你現在不但會說粵語和英文,連法國話都會說了?”
範俠稱奇。
“愛情是不需要語言的,我們都是用肢體和眼神交流……說了你也不懂。”
媽媽用塗着紅色丹蔻的手指點着面頰,一副少女姿态。
戀愛中的女人永遠都是少女嘛。
“小俠,想不要想要外國爹地呀?”
她媽媽逗他。
範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他倒是無所謂他未來便宜爹是哪國人,萬一有個混血兒的弟弟妹妹帶出去炫耀炫耀也挺有意思的。
聽到有人敲門,趙景聞去開門。
“小北怎麽來了啊?不在家躺着休息休息麽?”
“白天睡得多,晚上就睡不着了。我找範俠來玩。”
寧小北的左手胳膊纏着厚厚的繃帶,右手捧着一本書。
趙景聞看他說是“來玩”,懷裏竟然捧着新發的課本,不由得汗毛一豎。
“那我上樓去找你爸爸說話,你們随便聊。冰箱裏有冷飲和汽水,桌子上還有切好的西瓜,随便吃哦。”
寧建國的兒子太可怕了,摔到頭破血流還要堅持學習。
趙景聞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學渣,看到好學生就渾身發毛,他決定上去避避風頭。
“老大……你有話好好說,把手裏的書放下。”
範俠躺在床上正無聊,聽到寧小北的聲音,開心到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這是他倆從醫院出來後,寧小北第一次來找他玩。
不過在見到他手裏的東西後,他面無表情地又躺了回去。
“我累了,我要休息。”
好在寧小北還沒有殘忍到強逼傷病員學習,看到他翻着白眼裝死的模樣,笑着把書扔到一邊,拉過椅子坐在他床頭,兩個人一起吃薯片。
吃到一半,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之前都沒注意到,現在看來,他和範俠一個傷了胳膊,一個斷了腿,好似武俠小說裏的“天殘地缺”,實在有意思。
他把這個發現說給範俠聽,範俠也笑了半天。
“那是,我們就是‘難兄難弟’,受傷都要做一對兒的。”
範俠說着,眼珠一轉,又露出不平的表情來。
“老大,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怎麽和丁哲陽一起設圈套,都不通知我一聲呢?”
“丁哲陽有手機啊。你又沒有。”
嘴上是這麽說,關鍵還是怕範俠一個沖動走漏風聲,相比之下,丁哲陽就穩重多了。
他說着,瞥了一眼範俠高高吊在天花板下方的右腿。
事實證明這家夥真的很沖動。
“我爸給我買手機了,諾基亞3210,彩殼的,就在抽屜裏。不信你看。”
範俠委屈地指了指書桌。
“難得你有好東西不帶去學校顯擺啊。”
寧小北說着拉開抽屜,果然見到一個墨綠色機身的老式諾基亞黑白屏幕手機躺在裏面。
他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手裏颠了颠,感動于他這可以去砸核桃的重量和質感。
寧小北記得自己的第一部 手機也是諾基亞,是他考上X大之後寧建國給他買的。
後來那幾年手機發展的一日千裏,從黑白到彩色,從直板到翻蓋、滑蓋,黑莓的全鍵盤。最後着蘋果橫空出世,幹|死了諾基亞,也滅了它的老對手摩托羅拉。
“我要是帶上這玩意兒,我爸,我媽,還有我舅,那不是随時随地都能找到我麽。這玩意就跟狗鏈子一樣。我又不傻,帶它去幹嗎?”
範俠翻着白眼說道。
寝室樓下有投幣電話,投一塊錢可以聊三分鐘。
小北每天吃完晚飯都會和他老爸報平安。範俠真心覺得這樣完全足夠了,更何況他連一塊錢都不想和舅舅聊……
“你總是在不該聰明的地方格外聰明。”
說到這個,寧小北不由自主地就回憶起了“現實世界”裏被甲方爸爸二十四小時用手機遙控指揮的恐懼。
“哎,老大,你那天怎麽做到一邊說話,一邊在褲兜裏撥號的啊?”
想起那天操場上的那聲“Hello MOTO”,範俠就熱血沸騰,那種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壞人臉的快|感,簡直太爽了。
“這算什麽?給你表演一個真家夥。”
寧小北說着,把手機塞進右邊褲兜。
範俠看着他嘴角帶笑,右手在褲兜裏一陣摩挲。
“看。”
大約過了半分鐘,寧小北把手機掏了出來,将屏幕展示在範俠面前——
“日照香爐生紫煙……我靠!你是怎麽做到的?”
小北他居然完全不用看屏幕就在手機上打出一首詩,這不比褲兜撥號要牛逼一萬倍麽?
“還行吧。”
寧小北謙虛地笑笑。
這也沒啥好驕傲的,80後傳統技能之九宮格盲打而已。
上大學那會兒老師在上面講課,他們一幫學生就在下面面無表情地發短信,神不知鬼不覺。
那時候移動公司還有專門的“動感地帶”套餐,相對于打電話,學生黨更喜歡發短消息,一條一毛錢,包月的話可以打折。寧小北記得很清楚,他每個月四百條免費短消息還會時不時超出套餐。
到後來手機進入智能時代,比起喜歡用全鍵盤的90後00後們,寧小北還是習慣用九宮格輸入法,也算是他們這一代人的特性了。
“那老大,那你是怎麽知道那個江南偷了隔壁寝室的手機的?”
這個問題困擾範俠好幾天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他這個人奇奇怪怪的,形跡可疑。”
範俠拍了拍身邊的枕頭,示意寧小北別靠那麽遠,幹脆兩人一塊躺着,這樣說話也方便。
“其實在那之前,丁哲陽就丢過一次錢。軍訓第一天他不是請我們吃幹脆面麽?從小賣部回來後,就把找回來的一把零錢扔在了桌子上。吃晚飯的時候,他跟我說,少了二十塊。”
“少了二十他也能發現?他這個人也太斤斤計較了吧?”
範俠和趙景聞在家的時候什麽都是都是瞎丢的,舅甥兩個人都是大大咧咧的主兒。
舅舅說了,男人不能小肚雞腸,錢財這種東西更不能放在心上,只有土老財和葛朗臺才沒事數銅板當消遣。
範俠深以為然。
“所以那天晚上洗漱後,我就在我們三個人的書桌的縫隙裏,各自塞了一根頭發做标記。結果第二天訓練完回寝室,丁哲陽告訴我,他的抽屜被人用力拉過了,裏面鎖着他的手機和皮夾。”
“老大,你們這是在演諜戰劇啊……”
範俠聽得都驚呆了。怎麽一個寝室裏,搞得就他一個人什麽都不知道呢?
“他在我們這裏得不到好處,就只能往隔壁幾個寝室發展了呗。那個丢手機的家夥,前幾天在走廊上炫耀過彩鈴,應該是那個時候就被盯住了吧。”
昨天趙景聞接到學校那邊電話,江南的父母要上門道歉,問他們是否能夠安排一下時間。
趙景聞打聽過了,這個江南同學的家裏是雙下崗家庭。
他爸爸在弄堂口給人修雨傘,媽媽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就要出包子攤,就這樣把唯一的兒子供上了附中。也算是草窩裏飛出了金鳳凰。
對于這麽個有出息的兒子,父母自然是什麽要求都會滿足的。江南也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打游戲。中考結束後,幾乎天天都泡在網吧裏。
網吧的費用不低,父母給的零花錢早就用光了。于是他在家裏偷媽媽賣包子的錢,到了學校自然只能朝同學下手了。
将心比心一下,寧建國真不知道江家的父母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把孩子從學校接回家的。
趙家和寧家聽說他們這情況後,也就沒堅持要打官司,接受了警方的調解,象征性地收了點營養費。
至于道歉什麽的,就算了吧。他們根本不想原諒他們。
虧得這兩個孩子福大命大,要真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怎麽追究都是不過分的。
對方見他們态度堅決,也就不再堅持。
最終附中花了大力氣把這件事情壓了下去,沒讓見報。
不過最近像是江南這樣為了打游戲泡吧铤而走險幹傻事的孩子近來不少。範俠剛才還看到電視上報道了大學生把父母給自己的學費都拿去上網,幾個月幾個月地泡在網吧裏的新聞。
“小北,你有沒有想過,将來做什麽呢?”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範俠從床頭重新掏出walkman,把一只耳機塞進寧小北的耳朵裏,自己也塞了一個,按下播放鍵。
耳機裏傳出略帶沙啞的女聲,是孫燕姿的《天黑黑》。
“離開小時候,有了自己的生活。
新鮮的歌,新鮮的念頭。
任性和沖動,無法控制的時候……”
“現在還沒想好。”
寧小北緩緩搖了搖腦袋。
“現實世界”裏,寧小北年的是X大的金融系。但是如果再讓他有機會重新選擇一下的,說實話他比較想要念工科。
在德國那半年的實習工作讓他印象深刻,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要去外國留學,徹底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
“我想做警察。”
範俠轉頭看着他,眼中是對未來滿滿的期待。
“我本來也不知道。但是經過這件事情,我大概是想清楚了,我想做警察……我要保護你,保護大家。我還要聲張正義,懲治罪惡。”
少年的眼裏閃着光,比八月的太陽更加耀眼。
“老大,你覺得我能做得到麽?”
“能!”
寧小北笑着點了點頭,“你一定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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