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偷親
陳瑞西不愛說話，但他說出口的每句話可信度都非常高。他一句“回來找你”哄得裴湛揚心花怒放，裴湛揚心甘情願地替陳瑞西收拾他留下來的爛攤子，還覺得自己賺大了。
只不過他稍稍有些遺憾，要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是陳瑞西主動的。可是到了現在，他反而變成了那個越來越膽怯的人。
裴湛揚把陳瑞西弄髒的地板擦幹淨以後站起了身。兩份冰淇淋如今只剩下了一份，兩人面面相觑，裴湛揚把自己那份沒怎麽吃的冰淇淋遞給了陳瑞西。
“給你吃吧。”
陳瑞西本想拒絕，然而表情卻出賣了他。裴湛揚直接把冰淇淋杯塞進了他的手裏，也不給陳瑞西拒絕的餘地：“你吃吧，我不想吃了。”
“哦。”陳瑞西接了過來，應道，“好。”
裴湛揚陪着陳瑞西逛了一圈，等他把手裏的冰淇淋吃完兩人才從商場裏走出來。他們叫了一輛網約車，照例是裴湛揚送陳瑞西回家。
去的路上裴湛揚問陳瑞西明天的計劃，後者回答說在家裏寫作業。裴湛揚沉默了幾秒鐘，說道：“我也要寫。”
“好。”
“我想跟你一起寫。”
陳瑞西回憶起第一次去裴湛揚家裏幫他補課時的經歷，心裏發慌：“那......”裴湛揚聽他猶猶豫豫的語氣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麽，他善解人意地說道：“我認識一個阿姨，她是開書吧的。那裏也有自習室，我們明天去那裏寫作業吧？”
為了打消陳瑞西的顧慮，他還特意做保證：“我不會打擾你寫作業的。”
裴湛揚都這麽說了，陳瑞西哪能說不？他爽快地答應，還跟裴湛揚講：“正好我還能幫你補習，你的數學成績的确慘不忍睹。”
要是他不說，裴湛揚差點都忘了這一茬。當初為了接近陳瑞西編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借口，如今自食其果，裴湛揚瞧着陳瑞西殷切的目光，也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第二天早晨八點，裴湛揚準時出現在小區樓下。陳瑞西背着重重的書包，見到他的第一面就說：“我今天帶了好多上課時記的筆記，你今天看完才能回家。”
裴湛揚頭皮一麻，能與陳瑞西單獨相處的欣喜頓時被沖散不少。
昨晚回家以後裴湛揚跟謝钰淑講了今天要學習的事，并讓她跟開書吧的阿姨提前說一聲。當時謝钰淑臉上的面膜都快要驚裂了，裴湛揚長到這麽大，還從來沒跟她表示過有任何想要學習的意思。
“兒子？出什麽事啦？”
謝钰淑總覺得裴湛揚最近有些邪門，聯想到昨天班主任打電話來特意表揚了裴湛揚，今天他又主動提出來要學習。事出反常必有妖，謝钰淑一顆心砰砰直跳，擔心裴湛揚是不是憋了個大禍給他。
她瞧着自家兒子一臉不想多說的神色，匆忙攔下了他：“兒子，明天自己一個人去書吧嗎？”
“沒，還有一個朋友。”
謝钰淑腦筋轉得飛快：“男的女的？”
“男的。”
既然是男的那就排除了裴湛揚喜歡人家的可能性，那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你把他揍啦？”
裴湛揚皺了下眉，似乎對謝钰淑的問題很不滿：“沒有。”
“那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謝钰淑緊張地推理，“你搶了人家女朋友？！”
“沒有。”
“那……”
“媽。”裴湛揚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我困了，我回房間睡覺了。”
謝钰淑早就習慣了兒子的冷臉，也不覺得他的語氣有多傷人。她巴巴地跟在裴湛揚身後，絮絮叨叨地說道：“裴湛揚，如果你闖了什麽禍一定要告訴媽媽。媽媽肯定站在你這邊的，但是你也要給我一點準備的時間，不要……”
裴湛揚走到房間門口，轉過身看她：“媽，我很老實，沒有打架，沒有闖禍，也沒有得罪人。”
“那……”謝钰淑就更加不能理解了，“那你怎麽突然喜歡學習了啊？”
這讓他怎麽回答？別人家的父母看見自家孩子愛學習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到了他頭上，自己母親卻一直用這種觀察外星生物的眼神觀察他？
因此裴湛揚重重甩上了房門，也不打算回答這麽幼稚的問題了。
書吧的地理位置離陳瑞西家并不遠，兩人溝通了幾句一致決定步行。裴湛揚描述那家書吧的時候陳瑞西隐隐有些印象，等站在書吧門口時才恍然記起來自己曾經來過幾次。
這家書吧因為其安靜的氛圍與精致的裝潢，在附近還挺有名。陳瑞西見過書吧老板一次，是一個非常素雅的女人，此時她坐在店門口，看見裴湛揚笑着沖他直招手：“小裴來了啊，來來來快進來！”
“早飯吃過了嗎！”
“吃了。”
“我已經聽你媽媽跟我說過了……”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黏在陳瑞西的臉上，笑意更深，“你們快進去吧！自習室裏面沒人的！阿姨都準備好了！”
“謝謝周阿姨。”裴湛揚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我朋友，陳瑞西。”
陳瑞西緊張地打招呼：“周阿姨好。”
“好，好。”周漪瓊這才大大方方地打量陳瑞西，心中有了估量。
自習室在書吧的最裏面，并不算很大的空間，放置着一張六人座的方桌，深棕的顏色；四周放着幾棵綠植，看起來被養得很好；光線明亮，空調被控制在一個适宜的溫度，讓人覺得很溫暖。陳瑞西掃了一圈，把書包放在了方桌上。
随後周漪瓊便端着一盤水果走了進來：“你們就在這裏好好學習，這個房間隔音很好的，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她明顯對陳瑞西很感興趣，眼神上上下下一直觀察着他。陳瑞西被她看得非常不自在，心裏盼望着她趕快離開。
好在周漪瓊放下水果就走了出去。陳瑞西狠狠松了口氣，裴湛揚看他那模樣，安撫他：“周阿姨是第一次見你，所以對你比較好奇。”
“嗯。”陳瑞西摸過書包把裏面的書一本本地拿了出來，“我知道。”
兩人是坐在同一邊的，這種位置更方便陳瑞西給裴湛揚補課。他今天不僅帶來了上課的筆記，還帶來了好多本習題冊。
這是陳瑞西剛上高中的時候買的，後來覺得題目太簡單，不适合他，也就擱置了下來。如今這些習題冊終于遇見了合适的主人，陳瑞西先把一本厚厚的筆記推到裴湛揚面前，說道：“你先看數學，看完再做題目，不會的就問我。”
“題目在這裏......”他把習題冊翻得嘩啦啦地響，“1-12頁，你先做這些，做完我看看準确率。”
裴湛揚拿筆的手微滞，若無其事地問：“這麽多？”
如今到了陳瑞西擅長的領域，他不僅話變多了，态度也變得強硬起來。
“多嗎？”
“不多嗎？”
“平時我都做二三十頁的。”陳瑞西湊過來翻了翻習題冊，很尋常的口吻，“這不多吧？”
他思索了片刻，還是問了問裴湛揚的意見：“你覺得呢？”
裴湛揚：“......”裴湛揚認命地把這些東西扒拉到了自己面前，陳瑞西給他做的是高一上學期的數學題，裴湛揚基礎沒打好，導致看這些都有點吃力。
筆記本上的字跡有些潦草，陳瑞西的字倒與他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身側響起窸窸窣窣翻試卷的聲音，裴湛揚知道陳瑞西每次寫作業都會很專心，因此即使苦澀從肚子裏不停地往上冒，他還是握着筆低下頭，認真地看起了陳瑞西精心給他準備的筆記。
今天是一個好天氣，陽光從窗戶外漫了進來，映在地面上，變成一道道明黃的色彩。自習室安靜異常，只剩下紙張偶爾翻動的聲響。
裴湛揚看了一會兒便很難再集中注意力，他的坐姿慢慢開始變得懶散，左手撐着下巴，目光越來越飄。餘光裏陳瑞西仍舊是最開始時的姿勢，也許是碰到棘手的難題，他微微蹙起眉，唇抿得很緊。
其實陳瑞西長相一點都不差，由于皮膚白，整個人就顯得非常清秀。裴湛揚靜靜地偷看了一會兒，眼見着陳瑞西忽然擡起了頭，他心裏一緊，連忙裝模作樣地看起了筆記。
“看到哪裏了？”
“啊？嗯......這裏。”
“難嗎？”
“還好......”“看不懂的地方要問我。”
“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如裴湛揚猜測的那樣，陳瑞西确實被難題纏住了。沈老師不知道又抽什麽瘋，這周發下來的數學試卷難度又是出奇地高。等到陳瑞西一道一道做下來，一整個上午已經悄悄地過去了。
他終于放下筆，終于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好像一直沒有動靜。他仰起頭，輕聲喊道：“裴......”叫喊聲戛然而止，那個被他惦記的男生不知何時趴在了習題冊上，陷入了酣睡。
陳瑞西愣了半晌，而後小心翼翼地貼了過去。習題冊被裴湛揚壓在胳膊底下，露出了一角，陳瑞西端詳着上面的題目，發現準确率竟然意外得不錯。
他湊得很近，能聽出來裴湛揚呼吸綿長，顯然是睡着了很久。陳瑞西用眼睛慢慢描繪着裴湛揚的五官，漸漸聽見了自己擂鼓的心跳。
眼下自習室裏連翻閱紙張的響聲都消失了，靜得出奇。陳瑞西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
唇瓣相貼時的溫度令人心悸，在那一瞬間陳瑞西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不見了。世界突然失去了聲音和溫度，他僅剩的感官都分給了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
他很小心，僅僅觸碰了一下便膽怯似地逃開了。睡着的男生對一切都毫無知覺，閉着眼睛好眠。
陳瑞西直起身，慢慢平複着自己躁動的心跳。
他用指甲刮蹭着早已汗濕的手心，微微的刺痛提醒着他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
剛喜歡上裴湛揚那會兒陳瑞西經常會做夢，夢裏也會出現這樣的場景，裴湛揚坐在他身邊，問他不會的題目。夢裏裴湛揚會喊他的名字，會很耐心地跟他說話，會跟他笑。
醒來以後他時常想，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夢了。
可是現實卻比夢境還要美好。少年人的喜歡真摯而熱烈，陳瑞西魂不守舍地盯着他的側臉，像是攥住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