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樹櫻桃帶雨紅

屋外雨聲潺潺,谌嘉樹第一次走進宋青枝的廚房。

和很多有自建房的家庭一樣,宋青枝的廚房寬敞明亮,靠牆一側有現代化的竈臺,抽油煙機、天然氣、洗碗機和各式小家電一應俱全。

而緊貼着窗邊,則是傳統的柴火竈,黢黑的大鍋,被火燎過的竈膛。

為了拍攝方便,廚房正中擺着一張實木長桌,宋青枝站在桌後,正面對着攝像機,背面就是洗手盆,也很方便。

這會兒她正在切姜絲,切完之後放進保溫杯裏,加一勺紅糖,倒進去熱水,蓋上蓋子。

遞過去給谌嘉樹,道:“焖三五分鐘就可以喝了。”

谌嘉樹接過來,面色猶豫,“紅糖姜茶……不是給女孩子喝的嗎?”

而且還是給特殊時期的女孩子喝的。

“生姜祛寒,加紅糖是怕太辣了你喝不下去。”宋青枝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坦然,一點都不像捉弄他的樣子。

谌嘉樹眨了眨眼,有些不信,又有些不好意思,“……是麽?”

宋青枝點點頭,“是啊,你要是覺得實在不好,那給你重新弄一杯?”

谌嘉樹忙搖搖頭,“不用這麽麻煩,這杯就挺好。”

說着主動往一旁退開,以免自己妨礙拍攝,特地退到鄧濱旁邊,通過重新開啓的鏡頭看向她。

她在鏡頭裏小小的,垂着眉眼,額前的發絲掉了下來,在半空中輕輕地蕩着。

她低頭清理着五花肉表皮的細毛,用刀仔細刮幹淨了,清洗過後,要放進沸水鍋裏焯水,過後晾涼,在表皮上縱橫切成櫻桃大小,又沒有完全切斷,底部還是連着的,看起來還是一整塊。

接着放進砂鍋裏,放進去蔥姜料酒生抽的同時,還放進去新鮮的櫻桃,文火慢焖三個小時。

等肉熟這個過程不用拍攝,鄧濱關了攝像機,谌嘉樹這時才蹭過去,問道:“上次周老先生做壽,你們做的櫻桃肉是不是就是這個?”

宋青枝點點頭,覺得有點奇怪,問道:“是啊,你沒吃到麽?”

谌嘉樹嗔了她一眼,“我去晚了,只喝到個湯底,你忘了麽?”

宋青枝被他提醒了一下,這才想起那天的事,哦了聲,“想起來了,你是跟我一起吃的飯,沒有櫻桃肉,也沒有三套鴨。”

谌嘉樹:“……”不說這個還能做朋友。

見他面色郁郁起來,宋青枝覺得好笑,抿了抿唇,遞給他一顆櫻桃,問道:“中午想吃什麽?”

看在刮風下雨都沒有失約的份上,她可以單獨請他吃一頓大餐。

“網紅脆皮五花肉?”她歪了一下頭,笑着看向他,“谌醫生會不會覺得太油膩了,膽固醇太高?”

谌嘉樹老實地點點頭,“會,而且聽起來就覺得太油膩了。”

說完看她一眼,立刻補充道:“不過偶爾一次應該沒關系。”

宋青枝:“……”請收起你這副口是心非的嘴臉!

她嗤了聲,轉身走回廚房,開始處理食材。

因為要做櫻桃肉,豬五花買得多了一點,現在還剩下一大半,她舉着刀比劃了一下,想好要用多少,一刀切下去。

然後拎在手裏,回頭朝谌嘉樹晃了晃,“這麽一小塊,每人就兩口,應該可以的吧?”

說完有點得意地笑笑。

谌嘉樹看着她臉上生動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點點頭,配合她的表演,“從專業角度來看,我覺得可以。”

宋青枝笑出聲來,指指剩下的另一塊,“剩下的炒個回鍋肉?”

“好,有什麽我能做的嗎?”他點點頭,主動問道。

炒回鍋肉要用到青蒜,宋青枝想了想,道:“那……你去菜地拔幾根蒜苗回來?”

谌嘉樹應了聲好,轉身就要走,宋青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不放心起來,“你分得清蒜苗跟韭菜麽?”

谌嘉樹的背影肉眼可見的僵了一下,然後回了句當然,就頭也不回地出了廚房,拿起傘,向院子裏的菜地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青枝眼皮忽然一跳,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起鍋燒水,兩塊大小不同的五花肉放進鍋裏,接着放蔥姜大料,淋入料酒,一塊炒過水就撈起來,另一塊煮久一點。

炒過水的五花肉,用叉子在表皮紮出細細密密的小洞,皮下的油脂瞬間就從洞眼裏冒出來,像一滴滴水珠似的排成行。

紮完之後翻過來,切成皮還連着的塊狀,将五香粉、孜然粉和糖鹽、蚝油之類的調味品調成的腌肉料倒上去抹勻,腌制的時候,宋青枝順手将鍋裏另一塊肉給戳了起來。

剛忙完,谌嘉樹回來了,手裏抓着一把綠色的菜葉子,宋青枝接過來一看,蒜苗裏頭還真的混雜着幾棵韭菜。

一時間她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故意的,還是……

“呃、你想吃韭菜炒蛋?”

她這麽一問,谌嘉樹頓時就有些囧,搖搖頭,“我、我就是……想看看韭菜和蒜苗有什麽不同……”

反正不是一時間沒分清所以拔錯了!!!

宋青枝看了他一眼,哦了聲,也不知道信沒信他的說辭,只道:“我看你褲腿都濕了,鞋襪肯定也濕了,讓瑩瑩給你找雙拖鞋換了吧。”

說着朝外頭喊了聲張瑩瑩的名字。

谌嘉樹跟着張瑩瑩出去換鞋之後,宋青枝轉身清洗着蒜苗和韭菜上的污泥,邊洗邊忍不住笑。

這人肯定是開始拔的時候就沒搞清楚韭菜和蒜苗,畢竟這兩樣東西種的距離還挨得挺近的,又下着雨,等到分清了,也就沒有再拔錯。

她覺得有些好笑,沒想到他會這樣。

腌好的肉放進錫紙盒裏,表皮刷上一層白醋,在撒上一層粗鹽,放進預熱好的烤箱,定好時間。

她端着一小籃的櫻桃從廚房出來,看見谌嘉樹坐在屋檐底下,手裏拿着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地釣着蹲蹲,月亮趴在一旁,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們。

蹲蹲被釣得煩了,松開嘴,抻着脖子就啄他,沒啄中,倒是一下子就撲進了谌嘉樹懷裏。

“哎呀,蹲蹲,誰教你的投懷送抱?”谌嘉樹樂起來,摟住蹲蹲就一陣rua。

蹲蹲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如果不是還會喘氣,就跟雕塑差不多了。

宋青枝見狀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倚在廚房門邊問道:“你們倆要吃櫻桃麽?”

蹲蹲是愛吃的,它愛吃除了蜜瓜之外的絕大部分的蔬果,宋青枝只拿出一顆櫻桃晃了晃,它馬上就要掙脫谌嘉樹的手沖過來。

“沒良心!”谌嘉樹說着拍了它一下,手一松,它立刻朝宋青枝飛奔過去。

地面上很快就被櫻桃汁染紅,到處滾落着櫻桃核,就連蹲蹲的嘴巴上也挂着紅色的汁液,一地狼藉。

廚房裏響起鬧鐘的聲音,宋青枝将果籃遞給谌嘉樹,轉身進去,從烤箱裏将烤了四十分鐘的五花肉取出,将表皮那層粗鹽和錫紙都去掉,重新刷一層白醋,又放回烤箱裏。

已經晾涼的另一塊五花肉,被她切成不厚不薄的肉片,裝在盤子裏備用。

砂鍋裏的櫻桃肉已經煮了兩個小時,發出咕嘟嘟的聲音,她走過去,打開攝像機,對着冒熱氣的砂鍋拍了好幾個特寫,這才滿意地走出去。

谌嘉樹喂蹲蹲吃櫻桃,基本就是你一顆我一顆,偶爾問問月亮,它不要,他也不惱。

看着他這副自得其樂的模樣,宋青枝霎時間就覺得他剛來時說什麽約好了不能失約,說的根本不是和她,而是跟蹲蹲和月亮。

真是瞬間悸動全都喂了狗!

“別喂這麽多了,小心它拉肚子。”她忍不住開口提醒道,“你也別吃這麽多,小心上火。”

谌嘉樹回頭看着她,笑着應了聲好,男人年青的眉眼清俊潇灑,在霧蒙蒙的天氣背景裏,像水墨畫一樣。

他應完之後就轉身向她走過來,将果籃遞給她,“那你吃?”

宋青枝原本沒打算吃櫻桃,可是看着他微微翹起眼尾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就點了點頭,“……好。”

應完之後,又在心裏唾棄自己,你怎麽回事,怎麽一點自制力都沒有?

你已經是大人了,怎麽能這麽沒定力?!

她木着臉,伸手抓了兩顆櫻桃塞進嘴巴裏,動了幾下,然後用力一吐,兩顆果核就從她的唇齒間飛出去,掉在屋檐外濕漉漉的地面上。

谌嘉樹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回過來一個挑釁的目光。

谌嘉樹:“……”

“嘀嘀嘀——”

廚房裏的鬧鐘又響了,宋青枝連忙将果籃往旁邊凳子上随手一放,轉身就進去了。

谌嘉樹将果籃拿起來自己抱着,站在廚房門口聞到一股強烈的烤肉味飄出來,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宋青枝将烤箱裏的烤肉拿出來,放在砧板上,光線從窗外照進來,照得剛出爐的五花肉紅光發亮,滋滋啦啦地發出誘人的聲音和熱氣。

她用刀子敲了兩下燒肉的皮,原本富有韌度的豬皮此時已經被烤脆了,發出卟卟卟的聲響,谌嘉樹光是聽着,都能想象得到它焦脆的口感。

“原來這就是網紅脆皮五花肉。”他笑了一下。

宋青枝将燒肉放到一旁去,晾了一下,然後将燒肉沿着之前的痕跡,切成小塊,裝盤。

巧的是,剛準備好蘸燒肉的辣椒面,櫻桃肉的時間也到了。

鄧濱從外面進來,打開了攝像機,谌嘉樹的視線先是在燒肉上留戀了一下,随即被砂鍋裏的櫻桃肉吸引去了目光。

砂鍋裏放了個竹篦子,這讓宋青枝在取出肉時容易許多。

她将焖好的櫻桃肉轉移到幹淨的白瓷盤裏,大火收汁,将濃稠的湯汁也倒進瓷盤裏,再将櫻桃果肉打成果汁,淋在肉面上,讓肉的顏色看起來比剛才更加鮮亮紅潤,香味誘人。

鄧斌給櫻桃肉拍特寫的時候,宋青枝已經轉身熱鍋,切好的肉片放進油鍋裏,沒多久就開始卷曲,肥肉部分變得透明,鍋裏的油也變多起來。

緊接着肉推到一邊,倒入花椒粒和豆瓣醬和肉片一起翻炒,片刻後又倒入夾雜着幾根韭菜葉的蒜苗,翻炒後調味就可以出鍋。

明火猛炒的菜,散發着強烈的香味,跟櫻桃肉的精巧不一樣,卻充滿了加長的溫暖。

宋青枝喊大家開飯,谌嘉樹很老實地過來幫忙端菜,一手一碟,一眼看過去全都是肉,今天脂肪和膽固醇攝入量即将嚴重超标。

“上次你沒吃到這個,今天要多吃點。”宋青枝指了一下桌上的那道櫻桃肉,對谌嘉樹道。

谌嘉樹點點頭,夾起一塊紅潤的炖肉,放進嘴裏仔細嘗了嘗,笑道:“多了很多櫻桃的果香,酸酸甜甜的,沒以前吃的櫻桃肉這麽甜。”

而且看起來華麗飽滿,格外賞心悅目。

“難怪老佛爺會喜歡,這種口味,加上炖得軟爛,很适合老人家的胃口。”他笑着又補充一句。

宋青枝笑了起來,直點頭,“這就是道功夫菜,今天的做法原料不多,工序也不難,就是要費時間,還費櫻桃。”

“但是好吃。”谌嘉樹應了句,擡眼看見張瑩瑩已經夾到第二塊燒肉了,他立刻心裏一提。

低聲問宋青枝:“後面攝像機關了嗎,我可以夾燒肉了嗎?”

宋青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放心吧,會消音會剪輯的,你不用這麽小心。”

谌嘉樹聞言頓時就放松下來,随着自己心意夾了一塊燒肉,蘸了點辣椒面,吃完之後覺得有點膩,再也沒碰過。

倒是下飯的回鍋肉和甜滋滋的櫻桃肉他很喜歡,吃到一半,還對宋青枝笑道:“我想起來一句很适合這道菜的文案,一樹櫻桃帶雨紅。”

“小堂深靜無人到,滿院春風。惆悵牆東,一樹櫻桃帶雨紅。”這是南唐詞人馮延巳的詩句。

宋青枝笑起來,“沒想到谌醫生還是個文藝青年?”

谌嘉樹吃着浸滿了肉香的蒜苗,搖搖頭,“不,我不是。”

我就是個學醫的,這句話是我剛才百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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