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皇太極一到次西宮就開始發火,蘇沫兒也不敢多問,她也不知道布迦藍去了何處,只得出來焦急等待。

布迦藍見蘇沫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也沒多說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不怕。

再說前面放縱了一場,她此刻正神清氣爽,一點都不在意皇太極發瘋還是發癫。

回到次西宮,蘇沫兒要跟進去,布迦藍攔住她:“你就在外面。”

蘇沫兒是奴才,知道皇太極若是在氣頭上拿她開刀,布迦藍反倒還得保護她,雖然擔心,還是沒有再跟進去。

布迦藍掀開簾子,前腳才踏進屋,一個杯子迎面而來,她閃身靈活躲避,杯子砸到牆上摔得粉碎。

“你還知道回來,一天都去哪裏瘋了!”皇太極面色陰沉得幾欲滴水,眼裏淬滿火,死死盯着她。

布迦藍先掃視了屋內一眼,炕桌倒在地上,墊子也扔得到處都是,茶水四下流淌。如果他搬得動萬字炕,估計也得被他砸了。

一直以來,布迦藍就是那種遇弱則強,遇強依舊強的人。

她依舊冷靜自持,不緊不慢地問道:“大汗找我什麽事?”

皇太極見她不僅不回答他的問題,還膽敢反問回來,怒意更甚,厲聲道:“我問你話,豈由你反問的道理!”

這樣啊,那她就先依着先後順序回答吧。布迦藍哦了聲,說道:“抓魚去了。”

皇太極愕然,冷哼一聲,“魚呢?”

布迦藍擡起手指聞了聞,上面還有魚腥味,她眉頭微皺:“送給了範章京補身子。”

居然送給了他最信任倚重的範文程,她究竟是何意?

皇太極眼睛微眯,聲音也更冷了幾分:“送給範章京,你為何要送他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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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迦藍彎腰從地上撿起格格們學習的書本翻了翻,說道:“想請範章京當格格的先生,教她們學習漢字。”

皇太極眼裏的詫異一閃而過,今天豪格曾對他說,布迦藍最近經常在大內宮闕周圍悠轉,懷疑她要學着莽古濟,別有居心,讓他要小心防範。

這幾天皇太極親眼見她在周圍晃來晃去,以為是上次生氣揚言不再到次西宮,令她心慌害怕了。

一個女人不管再強,沒有男人的寵愛也活不下去,所以她是故意出現在他面前,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順勢借機求饒。

原本他還在得意,豪格的話令他瞬間惱羞成怒,加上最近海蘭珠也憂心忡忡告訴他,兩個格格還沒有到留頭的年紀,布迦藍已經把她們的頭發留了起來,簡直是膽大包天。

怒氣沖沖來到次西宮,想要給她個教訓,誰知連她人影都找不到。

皇太極等得火冒三丈,見她還優哉游哉進屋,完全不把他當一回事,當場就把杯子砸了過去。

此時聽到她居然要給兩個格格請先生,還是官員中最有學問的範文程,令他着實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會想得如此多。

先前兩個大些的格格還只在學滿蒙兩語,現在連漢字也開始一并學習。

他手下的那些随從臣子,別說漢字,連滿蒙的字都不願意學,不但不如她一個女流之輩有見識,甚至連他年幼的女兒都比不上。

他心中百般滋味,那股子滔天怒氣,也不知不覺沒了蹤影,不過仍然拉不下面子,冷聲道:“女人長大以後就得嫁人,她們學這些又有何用?”

布迦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翻開手上的《幼學瓊林》,說道:“雲對雨,雪對風,大汗聽過嗎?”

皇太極臉又黑了,生氣地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布迦藍放慢了語速,說道:“雲對雨,雪對風,你學過嗎,下一句是什麽?”

皇太極見她不僅把自己當傻子,還循循善誘,幾乎沒抓狂,怒道:“晚照對晴空!布木布泰,你不要太過分,這些蒙童學的東西,我豈有不會之理。”

布迦藍合上書本,皇太極見她沒有追問,微微松了口氣。其實他也只會前面幾句,他的漢文學得也很一般,以前學的東西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兩個格格已經會背很多,大汗的男人臣子們,會背多少?”

布迦藍将書扔到炕上,嘲諷地道:“大汗養的兒子們,又會多少?”

皇太極被布迦藍問得啞口無言,暗自決定,一定要壓着他的兒子們學習,至少不能輸給兩個女兒。

他臉色變了變,厲聲道:“你還有臉說兩個格格,你為何要替她們留頭?”

布迦藍想起格格們先前那實在是傷眼睛的發型,淡淡地道:“好看。”

大臣們對皇太極器重範文程也頗有微詞,認為範文程狼子野心,想要讓女真跟着漢人學習,以後完全變得跟漢人一樣,最後女真被漢人腐化瓦解。

皇太極其實也有隐隐的擔憂,只是他也知道,天下漢人的人數,遠遠超過女真人。尤其是關內文明富裕的程度,也比女真強上許多倍,他不敢狂妄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

漢人才自小留頭留發,布迦藍讓他的女兒們也開始學漢人,令他肚子裏的那股子怒火又開始亂竄,吼道:“我們女真自古就是這種發型,祖宗規矩你都敢忘,該當何罪!”

布迦藍冷冷地道:“女真祖宗還靠游牧打獵為生,家中女人照樣可以當家做主呢,這些祖宗規矩大汗怎麽不遵從?有種說法叫狗啃了的發型,大汗如果不懂,把格格們叫到面前一看便能得知我話裏的意思。大汗有雄心壯志,想要帶領女真人變得更大更強,又為何不往前看,非得要固步自封?”

皇太極怒道:“漢人有什麽了不起,為何非得學他們,在我的鐵蹄底下,誰敢不服!”

布迦藍似笑非笑,說道:“大汗要不要去娜木鐘她們宮裏坐坐?”

皇太極一愣,頓時僵在了那裏。

蒙古鐵騎入主中原,将漢人劃為低等人,各種打壓限制,他們卻仍然不屈不撓,最終推翻蒙古統治,不過短短八十多年的功夫,便将蒙古人趕了出去。

林丹汗作為元朝最後的首領,四處流亡,最終悲慘死去,傳國玉玺落到了自己的手上,連他的妻子們也被瓜分殆盡。

範文程曾勸導他多看史書,世上并無新鮮事,朝代更疊興亡,史書上都記載得清楚明白。

布迦藍的話雖然直白,其實也與範文程一個意思。他雖然面上不顯,其實心裏卻佩服她的見識,不過是兩個格格,留什麽樣的頭發也就随她去吧。

反正再過幾年就得婚配,頭發早點長起來,姑娘家也可以好好打扮一下,他皇太極的女兒,不缺珠寶頭飾。

皇太極不禁瞄了布迦藍一眼,她全身上下半點配飾都無,素面朝天,倒顯得格外清爽幹淨。

他佯裝咳了咳,聲音軟了下來:“你成天只顧着往外跑,也不見你照顧幾個格格,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樣子,侍奉夫君,養兒育女。我來了你這裏,居然還得等你找你!”

皇太極莫名其妙跑來發飙,布迦藍知道背後肯定有人搞鬼。她現在明面上的仇人就只有海蘭珠,還有一個看她眼神很不爽的豪格,再加上那個背主的小人冷僧機。

不對,冷僧機在海蘭珠面前獻殷勤,她先前又遇到他與豪格在一起,前後聯系起來,說不定海蘭珠想借豪格的手來對付她,兩人結成了同盟。

豪格想要她的兩個牛錄,海蘭珠也可以幫着他在皇太極面前進讒言,兩人正好一拍即合。

布迦藍半點都不在意,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比狠,她從來沒有怕過。

當即,她十分不客氣地道:“大汗不是說不再來次西宮嗎?”

皇太極被當場下臉,又氣得不行:“豈有此理,我是你丈夫,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嗎?”

布迦藍踢了踢炕桌,避開地上的碎瓷片,神色嘲諷,說道:“原來丈夫是來抄家的,炕桌壞了,茶杯茶壺也碎了,墊子上都是水,看來都不能再用。反正都不是些什麽貴重物品,沒關系,就從大汗的宮裏搬些來吧。不行,你的眼光不好,我不一定看得上,走,我得親自去挑選。”

皇太極:“......”

布迦藍轉身朝外走,見皇太極還一動不動,皺眉不耐煩地道:“損壞別人的東西照價賠償,連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大汗難道不懂?搞快些呀,我還滿身的魚腥味,身上不舒服,要換衣洗漱吃飯,還愣着做什麽?”

皇太極見着她生機勃勃的模樣,那股子氣怎麽都提不起來。

此前與她賭氣的這些天,種種的焦慮不安失落,這時煙消雲散,渾身輕松自在無比。

她現在的模樣,就表示他們的争吵過去了吧?

皇太極背着手,跟在她身後走出去,自顧自下了臺階,不過還是想要掙回些面子。

“好男不跟女鬥,我賠給你就賠給你,反正這也是我的地方,我來了也能住得舒服些。”

布迦藍斜了他一眼,真是想太多!

多爾衮比他年輕力壯,她的牛錄們也年輕力壯,裏面粗狂的,斯文的,俊秀的,各種樣式任她挑選。

就是一天一個,也足夠用上近兩年,怎麽着也淪落不到,要來寵幸他這把老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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