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布迦藍第一次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不是她有多厲害,而是對手實在是太弱。
與一群文盲比讀書寫字,就算贏了她也沒有多開心。
對此她深有感觸,總結出一條真理:“知識與拳頭改變命運。”
尤其是現在的女真部落,一邊靠蠻力,一邊又急需文明。這對于布迦藍來說,她能打又讀過書,這是她最好的機會。
範文程也好奇得很,想要知道布迦藍的本事,積極地鋪紙磨墨。
布迦藍前世只顧着練拳,極少動筆寫字。她也讀書,但只選喜歡的讀,最喜歡讀的一本書是《烏合之衆》。
她拿起筆沾了沾墨,在紙上寫下她所記得不多《墨子.修身》”篇中的一句:“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
皇太極的漢字雖也寫得一塌糊塗,但他看多了,也知道好壞,看見紙上布迦藍寫下比拳頭還大的字,當場不客氣噗呲笑出了聲。
範文程看到布迦藍的字,眼角也抽了抽,不過待他看清她寫下的話,卻由衷佩服。
“字可以勤加練習,學問卻不僅僅只識字便可以得。好一句‘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福晉好胸襟,好氣度!”
皇太極也湊過去看,這句話他能猜出大概意思,卻不知道是哪個聖人言。他瞄了布迦藍一眼,識趣沒有多問,不然又要被她鄙視。
布迦藍半點都不在意皇太極的嘲笑,手指在字的周圍比劃了一圈,說道:“一個月後,我就能把字寫得縮小一半。”
範文程想笑又忙忍住,恭敬地道:“字不能以大小來衡量好壞,福晉的字只要勤加練習即可。如福晉這般滿蒙漢全懂之人極為難得,六部還有其他的啓心郎,福晉也不一定要親筆寫字,關鍵是能讀懂讀通,不能釋譯錯了公函文書才最為重要。”
皇太極神色也變得嚴肅認真起來,布迦藍原本只會蒙語,後來嫁到盛京後,連她的奴才都一并學會了流利的滿語。
現在她會漢語,他半點都不奇怪,字寫得不好倒是正常,畢竟平時也用不上,也沒有見她經常寫過。
Advertisement
若是她能寫一筆漂亮的漢字,他才會覺得不對勁。
布迦藍看了範文程一眼,她當然知道字的好壞,主要是結構問題,不過她沒有反駁,轉而對皇太極說道:“大汗,我去哪一部?”
皇太極愣住,盯着她看了半晌,願賭服輸,只能硬着頭皮說道:“你只寫下了一句話而已,以後你還得勤學苦練......”
見布迦藍拿起筆遞過來,臉上分明寫着你能你來試試,他幹笑幾聲,很快改口道:“既然我先前答應你,你就自己選一部吧。”
布迦藍見皇太極識趣,順勢收回了筆,微微笑道:“我反正對六部都不熟悉,随便去哪一部都行。勞煩大汗帶我去十王亭走走,順便給他們打聲招呼,免得他們見到我後覺得莫名其妙。”
皇太極很久沒見布迦藍這麽客氣過,心中很是受用,笑着道:“好,我親自帶你去,不過以後你不能與他們起争執,照理說他們都是你的上峰,你也只能做啓心郎的差使,不能亂指手畫腳。”
布迦藍斜了他幾眼,奇怪地道:“我不做啓心郎的差使,難道要做尚書的差使?那俸祿可也要漲上去了。”
皇太極:“......”
算了,他也說不過她,“走吧,範章京也一起去。”
範文程悄然打量了兩人幾眼,垂頭忍笑,心中對布迦藍佩服更甚。
他現在心情可暢快得很,留下的病氣都一掃而空。與這群土匪流氓打交道多了,很多時候他都恨不得幹脆撂挑子走人,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苦苦啞忍。
現在有個厲害之人橫空出世,雖然是女人,他卻無比期待,很想見到那群旗主知道她做啓心郎時的神情。
皇太極并不是色令智昏,也不會因為布迦藍寫出一句聖人言而輕率下決定,心裏自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生性多疑,雖然陰差陽錯做了大汗,這個大汗之位他知道是怎麽得來,不過是幾大貝勒争權奪利,最後他撿了漏的結果。
以代善為首的大貝勒擁立他,主要是因為他最弱,想着要推出個傀儡來,能控制住他,利用完之後再把他幹掉。
最後從幾大貝勒同坐,到他獨坐上首,憑着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他人表面服從,心裏究竟怎麽想,做的什麽打算,皇太極也清楚得很,壓根不相信他們能真正臣服。
尤其是代善與多爾衮,代善父子手上的牛錄可不少,多爾衮三兄弟也掌管了幾旗,如果他們兩人聯合起來,皇太極恐沒有什麽勝算。
雖然代善與多爾衮兄弟之間有殺母之仇,皇太極卻仍然不放心,阿巴亥已經死了多年,仇恨也會淡去。
布迦藍是他的妻子,自然與他一體,如果把她安插在其中,平時也能打聽到許多消息。最好能拉攏一方,把其他幾旗都奪回來,交給完全忠于自己的人掌管,這樣他才能完全放心。
幾人心懷各異,一起走到十王亭,已近快用午飯的時候,多爾衮兄弟都不在,只有代善在鑲藍旗的亭子,與豪格在一起吃酒說笑。
見到三人前來,代善愣了下忙起身請安,豪格看到後面的布迦藍,臉色變了變,問道:“汗阿瑪可曾用過午飯?”
皇太極走過去,看着滿炕桌的酒菜,眉頭微皺,問道:“你們怎麽這麽早就開始吃酒?”
代善忙道:“冬日天氣冷,也沒什麽事情,就與豪格一起吃些酒暖和暖和身子。酒菜才擺上來,還沒有開始吃,大汗快請坐,福晉也是稀客,難得來,一起坐下吃上幾杯吧。”
皇太極心裏很是不快,代善前面請莽古濟吃酒,就心懷不軌,被訓斥之後,又假惺惺退讓,以臣自居。
說到底,其實還是不服,四下串聯,現在又攀附上他的兒子。
豪格還是太年輕,分不清敵友。皇太極不免恨鐵不成鋼,可豪格是長子,也當場發火,忍住怒氣只說道:“酒我就不吃了,我與福晉一起來,是帶她來跟你們打聲招呼。福晉以後出任啓心郎,不拘哪一部,只要六部來往文書公函,有不懂之處,皆由她負責釋譯。”
所有人都怔住。
其實布迦藍也只想着能随便進去一部,沒想到皇太極卻讓她六部都參與。她眼神在代善與豪格身上掃過,暗自冷笑,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豪格當場黑臉,毫不掩飾他的不滿與憤恨,殺妻獻媚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心狠手辣,卻聰明不足。
代善也是殺妻投誠之人,兩人之間肯定有共同語言,人以類聚,他們在一起吃酒,布迦藍半點都不覺得意外。
“汗阿瑪,你說什麽?!一個婦道人家,她憑什麽能做六部的啓心郎,汗阿瑪,你不要被美色蒙蔽了雙眼!”
皇太極被豪格當場指着鼻子罵,氣得七竅生煙,怒罵道:“你個混賬東西,你還管起你老子來了。她憑什麽,憑她滿蒙漢語都精通!
你呢,你有什麽本事,讓你讀書學習,你從來都當耳邊風。不然你來,有本事你背一段書我聽聽,寫幾個大字讓我瞧瞧!”
豪格當場沒臉,對布迦藍恨意更甚,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臉色變換不停,怒氣上湧,不管不顧朝站在炕桌旁的布迦藍沖去。
代善見機不對,撲上去死死拖住豪格,勸道:“大汗做出的決定,自有大汗的道理,豪格你是大汗的兒子,更是大汗的臣子,豈能質疑大汗的旨意。福晉任啓心郎,以後鑲藍旗裏的事情,你還得勞煩她呢,快些給大汗福晉賠個不是。”
豪格被代善一勸,也恢複了些理智。他才不相信布迦藍有什麽本事,什麽滿蒙漢都精通,呸!
都是男人,他還有什麽不明白,不過是狐媚子吹枕邊風,讓皇太極神魂不清了而已。
再說她又沒生出兒子,自己是皇太極的長子,又深受他看重,功勳卓著,以後等自己繼位,有的是機會收拾她。
豪格眼珠子一轉,心下得意,卻不肯向布迦藍賠不是,只對皇太極跪下來磕了個頭,說道:“汗阿瑪,都是兒子沖動不孝,請汗阿瑪見諒,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皇太極見代善一勸,豪格居然言聽計從,下跪道歉,對他失望至極。
可他又是自己唯一長成人拿得出手的兒子,強自壓住心中的苦澀,苦口婆心地道:“起來吧,你已是當阿瑪之人,哪能還這般魯莽。以後得長些心眼,多用用腦子,平時別只顧着吃喝,抽空多讀書學習,別最後變成個有勇無謀的莽漢!”
豪格本就壓抑着的火氣,被皇太極這麽一說,又瞬間升騰起來。
布迦藍一直在旁邊看熱鬧,豪格這樣的蠢貨,還不值得她動手,主要是聞到酒菜的香氣,她肚子餓了,要省些力氣。
她跟着皇太極往外走去,見豪格恨不得生吃了她的眼神,只輕蔑笑了笑。
豪格被被布迦藍一激,戾氣橫生,腿飛快伸了出去,想拌她一跤,最好把她那張狐媚子臉摔得稀巴爛才痛快。
布迦藍的身體反應靈活至極,豪格身形一動,她就有了防備,幹脆借機撞向他的腿,踉跄往前撲去,腳尖重重踢向他的腳踝。
皇太極被布迦藍撲上來撞得往前幾步,他回過頭順手扶助她,剛沉下臉要問怎麽回事,就聽到輕微喀嚓的骨裂聲之後,豪格已雙膝噗通跪下,捂着腳踝慘叫連連。
不過瞬間豪格就這幅模樣,皇太極莫名其妙,厲聲道:“豪格你又怎麽了,究竟怎麽回事?”
豪格痛得臉都扭曲了,指着布迦藍凄厲地道:“汗阿瑪,這個歹毒的女人,她想要殺我,她想要我的命啊!”
皇太極神色震驚,垂眸看向布迦藍,她抽回手臂,攤了攤手,神色從容地道:“我要殺你,也不會在你的亭子裏,當着這麽多人面殺你啊,又不是過年了殺年豬。
豪格,人蠢就得多讀書,我勸你還是善良一些,想要伸出腳把我絆倒,誰知道傷到了自己。說不定是你表妹回來尋仇了呢,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心點噢,當心她回來向你索命,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皇太極前後一想,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布迦藍還在怪聲怪氣學着女人索命的聲音,不由得看向代善,他的臉色也不大好,難堪幾乎得幾乎快挂不住,心裏霎時痛快不已。
該!殺妻獻媚讨好努爾哈赤,沒出息!
“不過被踢了一下,破了些許的皮,還是你自作自受,就這般大呼小叫,豪格,你太令我失望,滾回去好生反省吧!”
皇太極訓斥完豪格,又看了一眼代善,唬着臉佯裝生氣,對布迦藍說道:“好了好了,別裝神弄鬼,大貝勒年紀大了,你別吓到了他。”
布迦藍幾乎沒翻白眼。
皇太極好不要臉,還雙标,豪格也是殺妻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