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小針,他一根一根地往外拔,雖然不疼,但是非常癢。
成天壁褲子上也有一些,他捏起一根小針,仔細地看着。
叢夏一邊拔,一邊研究這些松針,那松針變得非常鋒利,往常伸手去碰松葉,最多只覺得有點紮手,但是這些松針已經進化得比仙人掌的刺還要尖細,輕松就能插進肉裏。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松樹具備了攻擊人的能力和……意圖!
成天壁把松針扔到地上:“走。”
“等一下。”叢夏抓住了他的褲腿,“我給你拔幹淨,不然會影響走路。”
成天壁甩開了他的手:“不需要。”
叢夏嘆了口氣,這人太難相處,這一路能太平嗎?
倆人起身往機場的方向走去,叢夏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盆景松,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松枝比剛才更長了……轉過街角的時候,叢夏突然問:“那棵松樹會不會攻擊其他人?”
“會。”
“那我們是不是該給其他人做個警示牌什麽的?”
成天壁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腦子還沒清醒,是嗎?”
叢夏愣了愣。
成天壁逼近了他一步:“從地震到現在過去了十八個小時,那棵松樹的體積擴大了三百多倍,而且還沒有停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這是自倆人見面以來,這個沉默寡言的兵哥說得最長的一句話,叢夏一度以為他的語言能力有障礙,可這簡短的一句話,已經揭示了他們的處境。叢夏知道,自己的思維還沒有從太平盛世中轉換過來,他至今依然覺得,發生的一切都是噩夢,甚至抱着過段時間,危機會過去,社會會逐步恢複常态的幻想。畢竟在人類的歷史上,毀天滅地的災難數不勝數,占據星球統治地位的人類,怎麽會被一個地震所擊垮?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讓一個普通人在十幾個小時內接受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徹底改變了,這太艱難了。可他心裏也清楚,按照這些動植物進化的速度推演,只要這種現象不停止,就拿這棵松樹為例,明天的這個時候,整棟大樓都裝不下它的身體,它的根系會抓地幾十米深,它抖落的松針,能把靠近它的任何活物戳成篩子。這才是現實!
他想樹立什麽警示牌,避免行人靠近的行為,完全是沒有意義的,只要進化不停止,人類在這個城市的生存空間很快就會越來越小。他幫不了任何人,他甚至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他握了握拳頭:“你說得有道理,我也想盡快清醒,而你應該幫我。你明顯比我知道更多的事,卻不肯告訴我,我不想這麽不明不白地走!要麽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要麽你把我打暈了,我看是你動動嘴舒服,還是扛着個人舒服。”
成天壁眯起眼睛:“我可以把你扔在這裏,你活不過三天。”
“你一定有什麽原因非得帶我走,不然你就不會來。”他獲得的信息越多,他能活下去的幾率就越大,哪怕這個兵哥要揍他,他也要賭一把。
成天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背包放到地上,拉開拉鏈,叢夏低頭一看,好家夥,那軍用旅行袋裏全是武器。成天壁拿出一把手槍和一把匕首,遞給了叢夏。
叢夏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他是第一次摸真槍,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成天壁道:“會用嗎?”
“知道操作方法,但沒實踐過。”
成天壁拿過槍,拉開保險栓,拉動槍擊上膛,然後又關上了保險栓,把槍抛給他:“槍已經上膛,用的時候像我那樣拉開保險栓。”
叢夏道:“我知道步驟。”他不好意思道,“放哪兒啊?衣服太薄了。”
成天壁搶過槍,扳着叢夏的肩膀讓他原地轉了個圈,然後掀開他的衣服,把槍塞進了他後腰,冰涼的槍管粗暴地滑過後腰的皮膚,他身體一僵,成天壁推了他一把:“走,路上說。”
用G///P///S重新校準了位置,倆人一起往機場走去。
叢夏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兵哥,你剛才說路上說的。”
“問。”
“周圍一切生物的變異,究竟發生了什麽?”
成天壁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生物進化跟地震有關,地震後從格爾木地區放射了某種能量,往全國甚至全球範圍擴散,而且不會因為距離遠而減弱,如果這個趨勢不停止,擴散到全球只是時間問題。”
“這種能量是什麽性質的能量?怎麽會有能量在傳播過程中不發生衰竭?它為什麽會引起物種變異?”
成天壁搖搖頭:“不知道。”
叢夏沉思了一會兒:“這樣的物種集體進化,讓我想到了五億多年前的寒武紀生命大爆發。如果僅對比結果,寒武紀和我們現在經歷的事情高度吻合,新生物誕生,物種快速進化、崛起,地球物種被極大地豐富了。只不過,當時所謂的‘快速’進化,只是相對地質學歷史而言,實際上也用了幾百萬年的時間,而且分了好幾個階段,而我們現在經歷的進化速度,比寒武紀時期快了百萬倍不止,從任何人類科學的角度都極端不合理,但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那個地震放射出的能量,一定非同小可,難道跟激素有關……”
成天壁看了他一眼,頗有些意外,叢夏對他來說多少有些累贅,沒想到這人腦子倒還不笨,他道:“北京那邊也有人提出了二次寒武紀的設想。”
“二次寒武紀?”
成天壁點點頭。
“你何時和北京聯系的?他們還說了什麽?你跟我二叔通話了嗎?他是古生物學專家,一定知道很多。”
“三個小時前,然後我就接到了帶你回北京的任務。”
“還有別的嗎?你們說了什麽?”
“說格爾木市在地震發生的八小時後,已經處于不受控狀态,硬件系統癱瘓,通信大部分受阻,最後發出的全是求救信號。”
“是地震造成的,還是……”
“具體不清楚,通往格爾木的主要高速公路被地震震毀了,直升機飛過去無法降落,因為所有路面都被野草覆蓋了,唯一一架直升機降落在一個大廈頂層,很快就音信全無。外面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出不來。”
叢夏身體一抖:“那裏面的人……”
“大多會死。”成天壁面無表情地說,“進化需要進食。”
叢夏握緊了雙拳,暖春時節,他卻覺得渾身發冷。他知道成天壁說的沒錯,他的同胞們不僅會面臨食物危機,還會面臨成為別的物種的食物的危機。作為地震中心的格爾木第一個淪陷,接着就是整個青海省,然後擴散到西北和雲貴川,進而擴散到全國,最後……以目前事态的發展,人類的生存空間很快就會被進化物種占據,人類失去的不僅僅是統治地位,還可能淪為最弱勢的物種,瀕臨滅絕。多麽可怕,人類花了幾百萬年才爬到了食物鏈的最頂端,一場地震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颠覆了一切!除了天劫,叢夏已經想不出別的詞,他顫聲道:“我們能逃出雲南嗎?”
成天壁的聲音很平靜:“不知道。”
叢夏沉默了,他在大腦內把今天淩晨在黑客論壇跟網友一起推演出來的食物腐敗現象向全國擴散的速度回憶了一遍,當時得出的結論是食物腐敗現象擴散到全國的時間為五十五小時左右,這個擴散速度,其實就是成天壁所說的那種能量的擴散速度。他假設以格爾木為中心,把從格爾木到東北三省邊境作為半徑畫一個單位55的圓,格爾木是1,邊境是55,昆明則在10到15之間,如果格爾木是在地震發生8小時後進入“求救狀态”的,也就是說,作為1的格爾木在震後8小時不受控,那麽作為10到15的昆明,也就是在80到120小時,或者說3到5天之內也将淪陷!
叢夏震撼不已,他把自己剛才的想法向成天壁複述了一遍,說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他現在心裏極度沒底,他總覺得他們不會順順利利地坐飛機離開這裏,因為今天大部分航班都或延誤或取消了,那股能量既然能傳播大地,也很可能會影響上空。而且,就算他們到了北京,之後呢?如果情況沒有改變,北京早晚也會……
成天壁點點頭:“3到5天的分析正确,他們給我的也是這個時間。”
叢夏只覺得雙腿發軟:“我無法想象我現在站的這個地方,幾天後會變成什麽樣。”
成天壁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這個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麽樣,沒有人能夠回答。
叢夏深深嘆了口氣:“說點別的吧,比如,說說你,你是什麽兵種?隸屬哪個部隊?”
成天壁沒理他。
叢夏又自讨了沒趣,他心裏有些郁悶:“大兵哥,指不定咱們活不了幾天呢,死前唠唠嗑做做伴,不是挺好的。”
成天壁掃了他一眼:“想死?”
叢夏苦笑一下:“不想,可我覺得末日真的降臨了,我也活不下去。”
“确實。”
“也許你能比我活得久點……嗯?你有沒有覺得越來越冷了?”
成天壁頓住了腳步。倆人仔細感受了一下,真的越來越冷了,氣溫怎麽會突然下降?成天壁看着手表上的溫度計道:“不對勁,氣溫驟降了六度。”
“果然!鬼知道這要降到什麽程度,一下子從夏天到冬天我也不奇怪。”
成天壁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拖進了一處居民樓:“去找衣服。”
倆人沖上樓,見着門就敲,只要裏面有人應答,他就去敲下一個樓層,倆人一直走到七樓,終于敲到了一處無人應答的家門,成天壁掏出手槍,叢夏只聽到消音器的啾鳴聲,門鎖就被成天壁給打開了。叢夏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顧不上他們現在正在擅闖民宅,他拉過成天壁的手腕一看,十五度!門一開,他緊跟成天壁沖進了屋子,屋裏果然暖和很多。
成天壁進屋之後,故意踢翻一個花瓶,嘭的一聲巨響,屋裏卻沒有任何反應。叢夏松了口氣,看來真的沒人,他過去把窗戶關上了,越來越冷了,太邪門了!
成天壁道:“找衣服。”
叢夏朝卧室走去,他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卧室的方向傳來一聲響動,類似什麽厚重的東西在地面上拖行的聲音。他頓住了腳步,成天壁輕輕走過來,悄無聲息地摸出了槍,冷聲道:“誰在裏面,出來。”
拖行的聲音停住了,但下一秒,那拖行的聲音又突然加快了,叢夏頭皮發麻地瞪着卧室的門,只見一個棕紅色的長毛生物從門內沖了出來,身形巨大,接近兩米!
成天壁毫不猶豫地朝那東西開了一槍,那東西嚎叫一聲,摔倒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縮向了沙發後面,倆人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猴子。只不過,那紅臉獠牙、目露兇光、長毛墜地、速度極快的怪物,跟他們認知中的猴子相距甚遠。叢夏吓得一動不敢動,腿肚子直抖,成天壁額角冒出了冷汗,雙眸死死地盯着那只躲在沙發後面的怪物。
他們誰都沒動。
成天壁低聲道:“把背包慢慢放到地上。”
叢夏咽了口口水,他也發現了那猴子一直盯着他看,估計這是這戶人家養的寵物猴,人走了把它關家裏了,現在食物全都壞了,它肯定餓着呢。他一邊盯着那猴子,一邊輕手輕腳地把背包放到了地上,甚至打開背包拉鏈,以示誠意。
“往後退。”成天壁又道。
叢夏往後退了一小步,那猴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兇狠地朝他嘶叫。
“別動。”成天壁輕聲道,“別退了,他想吃的是你。”
叢夏雙腿發軟,聲音都變調了:“你怎麽知道?”問完之後他知道自己問了句廢話,那猴子盯着的是他,根本沒看地上的一大包食物。
“食物可能變質了,猴子的嗅覺是人類的一千多倍,它聞得到,只有我們是新鮮的。”
成天壁說得沒錯,剛才他打開背包的時候,看到有幾袋真空包裝的香腸已經漲袋了。猴子選擇了相對弱小的他,而不是人高馬大還舉着武器的成天壁,真他大爺的聰明啊!他顫聲道:“那現在怎麽辦?”
“一會兒我讓你跑,你就往廚房跑,什麽也別管,進去堵住門。”
“那你呢?”
“別管。”
叢夏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克制着身體的顫抖。
成天壁突然大喊一聲:“跑!”接着猛地朝那猴子連開四槍。
叢夏扭頭往廚房跑去,成天壁也趁機想往卧室沖,猴子憤怒地吼叫着蹿出了沙發,瘋狂地朝成天壁撲了過去。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那猴子長長的皮毛上沾着鮮紅的血跡,疼痛讓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它放棄了更好下嘴的叢夏,轉而攻擊打傷它的成天壁。
成天壁手上拿的54手槍裏只有7發子彈,已經打出去了5發,現在僅剩2發,他想也沒想,在猴子正面撲向自己的時候,朝猴子的前胸開了兩槍。令成天壁驚訝的是,近距離被擊中,那猴子竟只是踉跄了兩步,依然頑強地朝他撲了過來,它雙眼血紅,顯然已經被氣瘋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已經跳到了成天壁面前,一下子将他撲倒在地,血盆大口朝成天壁的脖子咬了過來。成天壁把手槍塞進了猴子嘴裏,手槍的大小剛好卡住了猴子的牙床,它大聲吼叫,一爪子拍向成天壁的臉,成天壁用胳膊一擋,被抓出了三道血痕。
叢夏聽到了外面肉搏的聲音,吓得渾身直哆嗦,他顫抖着抽出了手槍,他沒法看着成天壁被猴子咬死而無動于衷,況且,成天壁死了,他也活不久了。他猛地打開廚房門,大叫一聲,試圖吸引猴子的注意力。猴子卻全無反應,那把槍頂着它的牙床,它卻吐不出來,這讓它愈加憤怒。
成天壁的胳膊被猴子抓出了好幾道血痕,他厲聲喊道:“開槍!”
叢夏哆哆嗦嗦地扣住了扳機,成天壁看他的樣子,知道不能指望他了,第一次用槍就碰到如此危險的情況,叢夏早把自己教的扔腦後了,保險栓都沒拉開。
成天壁的手臂血流不止,疼痛不斷刺激着他的大腦神經,他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那猴子又一爪子拍了過來,他聽到了那爪子帶起的風聲。不,不只聽到,他仿佛還“看”到了那爪子破開空氣,朝他的頭部揮舞過來時在空氣中留下的風的軌跡,他瞪大眼睛,眼看着那只大爪子在他臉前改變了攻擊的方向,仿佛在那一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推了一下,瞬間轉軌,拍了個空。成天壁抓住機會,從猴子身---下蹿了起來,一把抓着它的毛胳膊往下一拉,猴子俯身,成天壁揮起拳頭,狠狠朝它的太陽穴猛擊。當他揮動拳頭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風的軌跡,那感覺非常奇妙,就好像那軌跡在随着他的意志改變,他想讓風把對自己拳頭的阻力降到最低,甚至給予他助力,那一瞬間,他真的感覺自己的拳頭變得輕盈了,砰的一聲悶響,他擊中了猴子的太陽穴,這一拳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是他從未有過的強勢。那猴子被打蒙了,狠狠甩着腦袋,成天壁一把揪住它的長毛,朝着它太陽穴猛擊數拳,打得那猴子眼球變成了血紅色,最後無力地歪栽在地。
叢夏震驚地看着這一幕,他不僅驚訝于成天壁的兇悍,更令他感到驚奇的是,他感覺成天壁的拳頭帶着風,那拳速極快,就好像在成天壁的拳頭到達之前,拳頭帶起的風已經先一步到達,吹起了猴子厚重的毛發,他懷疑自己看錯了,那是人類該有的速度和力量嗎?他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在大排檔把老板推飛出去的女人。
成天壁大口喘着氣,一手還死死揪着一撮猴子的毛,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手臂上的血不斷順着拳頭滴落到地上,觸目驚心。
叢夏小聲道:“它……死了嗎?”
成天壁扭過頭,被汗水和血水浸濕的臉龐顯得兇狠非常,叢夏這是第一次看着他的臉的時候,無法發出對美貌的贊嘆,而只感到心驚膽戰。成天壁說:“沒有,把槍給我。”
叢夏實在不敢靠近那猴子,隔空把槍扔了過去,成天壁一手接住槍,拉開保險栓,對着猴子的腦袋連開三槍,動作幹淨利落,一氣呵成。猴子炸開的腦漿飛濺到了他身上、臉上,他卻沒有一絲表情,讓人望而生畏。叢夏下意識地低下了頭,有點不适應這樣血腥的場面。
成天壁拎着槍,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叢夏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你胳膊被抓傷了,快來處理一下傷口。”
成天壁沒用他扶,自己站了起來,坐到了沙發上:“我包裏有藥。”
叢夏從成天壁的軍用旅行袋裏翻出了一個藥包,裏面有簡易的傷藥。成天壁被抓撓的地方皮肉外翻,傷口上還沾着那猴子粗硬的毛發。叢夏深吸了口氣,用酒精一點點給成天壁清理着傷口,他此時雙手還在顫抖。他從前并不認為自己是個膽小的人,當然,也不是特別有膽識,他只是個普通人,跟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個普通男人一樣,敢一個人熄燈看個鬼片,敢走夜路,敢抓小偷。在正常有序的文明社會,一個普通人能有多大的幾率碰到致命危險?如果不是今天的這一幕,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在面對生命威脅的時候,究竟有多膽怯。今天如果沒有成天壁在這裏,他會淪為這只猴子的食物,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就怕得渾身發抖。他不禁擡起頭,抱着欽佩的心情看了成天壁一眼,結果成天壁也在看他,倆人四目相接,一個冷淡,一個羞愧,他嘆道:“多虧了你,不然我今天肯定走不出去了,謝謝。”
成天壁只是催促道:“快點。”
叢夏不敢大意,仔細地擦拭着傷口,如果食物上的細菌都能變異成那樣,那麽傷口上的細菌沒道理不進化,他不禁擔憂,成天壁這個時候受傷,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成天壁的心思卻根本沒在傷上,他一直看着自己的手,沉思着。
包紮完傷口後,叢夏也發現了他的動作,他輕輕抓住成天壁的手,仔細看了看:“你這拳頭……”
成天壁看着他:“怎麽?”
“剛才你打那只猴子的時候,速度真夠快的,我都看花眼了,你當兵幾年了?練過的都像你這麽厲害?”
“我揮拳頭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從頭到尾描述一遍。”
叢夏想了想:“我看到你的拳頭以相當快的速度猛擊那猴子的太陽穴,你的拳頭就像……帶着風,沒錯,就是帶着風的感覺,那猴子那麽厚的毛,都被風吹起來了。”
成天壁眯起了眼睛:“果然……”
“怎麽了?”
成天壁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我也感覺到了‘風’。”
“感覺到了‘風’,什麽意思?”
成天壁看向叢夏的身後。叢夏轉頭,茶幾上放着一個燒了一半的矮胖蠟燭,大概有成年男人的手腕粗。成天壁突然一揮手,叢夏只感覺一陣風從臉龐刮過,他的頭發被吹了起來,接着,就見那個蠟燭被吹落到了地上。倆人都沉默了。這場景類似隔空取物,通常出現在魔術和超能力的表演裏,但叢夏知道成天壁不是玩雜耍的,而一個離成天壁一米多遠的蠟燭,也不會因為他随便一揮手就掉到地上。剛才那股風,是成天壁揮出來的。
叢夏的呼吸有些顫抖:“這是……進化?”
動植物和微生物都進化了,人類發生變異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比如那個怪力女人,比如成天壁,這些令人詫異的能力,除了進化,叢夏想不出別的可能。
成天壁又一次看向了自己的手,喃喃道:“進化嗎?”
叢夏不停翻看他的手掌,順着掌心撫摸他的手臂肌肉,從小臂一直往上摸,似乎想尋找成天壁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成天壁皺了皺眉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幹什麽?”
叢夏連珠炮一般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肌肉有什麽特殊的變化嗎?僵硬、酸痛、膨脹?體內有什麽不一樣的狀況嗎?”
“沒有。”
“沒有?目前這些進化的動植物無一例外體型都變大了,你沒有任何感覺嗎?沒有肌肉膨脹、骨骼生長的感覺?說不定你也會變成巨人呢。”
成天壁捏着他的手腕,甩開了他的手:“給我倒水。”
叢夏看着他發白的唇色,知道這是失血造成的。他趕緊倒了杯水,遞到成天壁唇邊:“來,先喝一點,我燒上熱的了,一會兒最好喝點熱水。”
成天壁剛要接杯子,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響,整扇窗戶被砸得抖了抖,倆人齊齊往窗戶看去,只見玻璃上留下一塊濕乎乎的痕跡。叢夏走到窗邊一看,頗為驚訝,不知什麽時候外面已經開始下起了冰雹,那冰雹個個有雞蛋大,這麽大的冰雹要是打到人身上,絕對能砸出事。叢夏狠狠打了個寒戰,剛才那一場生死搏鬥,精神的高度緊張讓他們忽略了氣溫的驟降,直到這時候,他才又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成天壁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看着手表上的溫度計,皺起了眉。
叢夏道:“你等等啊。”他趕緊沖進卧室,把主人家的毛毯和羽絨服都翻了出來,衣服成天壁都穿不下,叢夏自己套上衣服後,把毯子抱出來圍到了成天壁身上。成天壁看上去狀态很不好,臉上幾乎沒有血色,恐怕不只是失血那麽簡單。
叢夏道:“你還是去卧室休息吧,外面看上去太冷了,我們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你去睡一覺。”
成天壁疲倦道:“把那只猴子煮了,先吃點東西。”
叢夏回頭看了一眼那只血流了一地的猴子,只覺得頭皮發麻:“你餓了呀?那個,咱們帶的食物還有些沒壞,先吃那些吧。”
“你現在不吃,以後恐怕也沒機會吃新鮮的肉了,你會後悔的。”
叢夏一臉為難,他實在不想對那只猴子做任何事,他甚至一直避免去看它。
成天壁也沒指望他,抽出軍刀,朝那猴子屍體走了過去。叢夏表情糾結地扭開了臉,只聽着噗嗤一聲,是匕首插進肉裏的聲音,他感覺身上泛起了一陣雞皮。
半晌,成天壁把一塊腹肉帶進了廚房。
叢夏深吸了幾口氣,才走進廚房:“我、我來吧,你傷口該裂開了,你去休息吧。”
成天壁回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嗯。”叢夏僵硬地點點頭。
成天壁扔下那塊連皮帶血的肉就走了。
叢夏默念了三遍“這是豬肉”,然後燒水,脫毛,切塊,下鍋料理。廚房裏的調料雖然長毛了,但味道沒怎麽變,叢夏也顧不上太多,用它們煮了一大鍋紅燒肉,他從淩晨醒來到現在一直沒吃飯,聞到那撲鼻的香味後,他屈服了。
端着那鍋肉出來的時候,叢夏又看了一眼那猴子的屍體,一想到自己以後恐怕連這麽一頓肉都未必能吃得上,心裏就感到無比悲哀。他把鍋放到茶幾上,見成天壁圍着毛毯,低頭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就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兵哥?吃飯了。”
成天壁慢慢擡起臉,他臉色慘白,呼吸急促,雙眼布滿血絲,一看就不太正常。
叢夏急道:“你怎麽了?”
成天壁輕聲道:“冷。”
叢夏摸了摸他的臉,果然觸感冰涼,透過皮膚相貼的地方,他能感覺到成天壁的身體在顫抖。難道是傷口感染了?消炎藥也吃了,酒精也擦了,以他們有限的藥品,只能做到如此了,可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急道:“我們去醫院吧,也許醫院現在還有人。”
成天壁搖搖頭:“沒用。”他看了眼那鍋肉,“吃飯,然後我去休息。”
叢夏急得額上滲出了汗,卻無可奈何,現在只能寄希望于成天壁吃飽之後,自身免疫力能夠戰勝細菌。
那鍋肉做得非常鮮美可口,可成天壁卻品不出味道,他舌尖發麻,只是機械地做着咀嚼吞咽的動作,強迫自己吃。
倆人快速填飽了肚子,叢夏把成天壁扶進了卧室,把厚的被子全都鋪到了床上,成天壁身上蓋了好幾層被,卻依然渾身直哆嗦。叢夏坐在床邊,不停地摸着成天壁的額頭,卻只感覺到掌心的溫度越來越低,他的心也在跟着往下沉。他不想一個人面對這個世界,如果成天壁死了,他會回到自己家裏,聽天由命。如果連這樣生存力極強的人都活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靠什麽活下去。看着成天壁慘白的臉色,他心裏難受極了:“兵哥,你別死啊。”
成天壁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着,寒冷已經侵入了他的骨髓,這些被子蓋多少似乎都不起作用。
叢夏咬了咬牙,把羽絨服脫了,穿着單衣鑽進被窩裏,緊緊抱住成天壁不停顫抖的身體。人是恒溫動物,身體溫度高、導熱快,比蓋被子管用多了,如果這樣還不奏效,他就沒別的辦法了,成天壁的體溫繼續降下去,必死無疑,成天壁要是死了,他也要小命不保了。
叢夏低聲道:“兵哥,你撐住,你千萬別死。我太沒用了,我幫不了你,你要是死了,我過不了多久就會去陪你,我還是想和你走人間的道,拜托你別死。”
成天壁無意識地抱住了熱源,那力氣實在不像生病的人,勒得叢夏肋骨疼,叢夏的身體此時就像個恒溫火爐,讓成天壁慢慢停止了顫抖。
疲倦、困頓、疼痛,所有的負面情緒此時全都在柔軟的被褥之間釋放了出來,倆人沉沉睡了過去。
叢夏感覺睡夢中有人啪啪拍他臉,他驚醒了,睜眼一看,成天壁面無表情的臉就近在眼前,叢夏愣了愣:“你、你沒事了?”
成天壁道:“起來。”盡管嗓音沙啞,但叢夏見他臉上已經有了血色。
叢夏高興地叫了一聲:“兄弟,你真沒事了!你可吓死我了。”自末世降臨,這是他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高興,笑得兩顆虎牙都露了出來。
成天壁怔了怔,他并不習慣跟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他推開叢夏:“我說起來。”說完扭過臉去,低頭穿鞋。
叢夏湊了過去,腦袋伸到成天壁的臉旁邊,觀察了他兩秒,不禁笑道:“你不好意思啊?”
成天壁斜了他一眼:“你有多少說不完的廢話?”
叢夏笑了笑:“你這人真是,長這麽帥,從小也不缺朋友吧,怎麽這麽自閉呢?”
成天壁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盡管眉目中有幾分憔悴之色,但精神看上去并不像剛在鬼門關走一遭的人。
叢夏也跳下床:“咱們睡了多久?你當時真是吓死我了,人跟冰塊似的,傷口肯定是感染了,還好你挺過來了,也許跟你身體變異有關。”
成天壁揮動了一下手臂,頓覺體內生出一股莫名的能量,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加輕盈,精神更加飽滿,四肢充滿了力量,就連他的視力都增強了,入目的畫面像水洗一般幹淨精細。如果硬要給他現在的感覺找一個形容詞,那就是脫胎換骨。
叢夏早已習慣了成天壁不跟他說話,但他又受不了倆人一聲不吭,本來環境就夠讓人沮喪了,他不想讓自己的心情更壓抑,于是他一個人也能絮絮叨叨地說半天:“感覺怎麽樣?還冷嗎?屋子裏好像沒那麽冷了,可能溫度回升了。你現在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餓。”成天壁摸了摸肚子,他感覺非常餓。
“餓?呃,我去看看還有什麽能吃的不。”叢夏剛走出卧室,就忍不住罵了一句。
成天壁追出去一看,剛好抵住了叢夏往後退的身體,他越過叢夏頭頂,看到客廳地板上那具猴子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渾身爬滿了蠕動的蛆,整個屋子裏都是令人作嘔的味道,也難怪叢夏會惡心。
叢夏擰着脖子不去看地板:“我們才睡了六個小時而已。”才六個小時,屍體已經腐爛到了這種程度,這屋子根本沒法住人了。
成天壁走過去把倆人的背包抓了起來:“把衣服穿上,我們出去。”
“你、你不是餓嗎?我給你弄點吃的吧。”
“吃什麽?”
叢夏咽了口口水:“包裏真空包裝的東西,可能還有沒壞的。”
“出去再說。”成天壁勉強套上一件明顯小了一兩個碼的大衣,拎起東西往外走去。
“等等我啊。”叢夏趕緊拿上衣服追上去,緊緊跟着他,生怕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