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在那攤黏液的最下面,适才他們在外面看到的那個暗綠色的光點,正被蘑菇的傘肉和無數條密密麻麻的藍色神經包裹在中間,那綠芒柔和飽滿,但即使是如此近的距離,依然無法看清究竟是什麽東西。如果藍色的脈絡是蘑菇的神經,那麽這個綠光團是它的心髒嗎?
成天壁一句話拉回了他的思緒:“別看了,我們要被吃了。”
叢夏愣了愣,猛然發現腳底的黏液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就像是快要沸騰的水一般,氣泡的密度越來越大,黏液也正在慢慢地變多。叢夏聽到了刺刺的聲響,他的鞋子正在被融化!他趕緊跳到了一旁,躲開那攤黏液,可是他也只能躲這麽一時,等那黏液上升到一定高度,他們就會溶解在這惡心的黏液裏,成為這朵大蘑菇的養料。
成天壁的手指撫摸着蘑菇光滑的肉壁,然後抽出軍刀,狠狠地朝那肉壁刺去。蘑菇的身體收縮了一下,被刺穿的地方流出了透明的液體,但它很快又伸展開了。有反應!成天壁握緊軍刀,朝着蘑菇的身體連刺數刀,透明的液體噴射了出來,那液體在半空中突然凝結成了條狀,啪地卷住了成天壁的四肢,把他吊在了半空中。叢夏急忙跑了過來,拼命拉扯那透明液體形成的繩子,那東西彈性極大,柔韌無比,無論扯多遠都不斷,就算拿軍刀割都割不開。他急得快哭了:“兵哥,你撐住,我會想辦法救你的。”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心虛。
成天壁掙紮了半天,掙得滿身是汗,依然擺脫不了那透明繩子的束縛,他平靜地說:“這繩子剛好給你搭了網,你試試順着爬出去,能跑你就自己跑吧。”
叢夏哭喪着臉:“我不會一個人走的,離開你我也是死,不如我們一起死。”
成天壁看了看四周,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麽辦法離開這裏,這裏到處都是這個大蘑菇的徒子徒孫,哪怕他們從這個蘑菇裏翻出去,也無法離開。
叢夏繞着那黏液走了一圈,目光又一次被那暗綠色的光團吸引了。心髒……叢夏盯着那光團,雙眸異常明亮。黏液的沸騰幾乎快要到達了頂點,水平線也上升了三四厘米,過不了多久,他們都會被淹沒,與其如此,不如搏一把!可是,想到剛才被黏液腐蝕的鞋底……如果他試圖接近蘑菇的“心髒”,他恐怕會被化成一攤血水。但是,也許兵哥能活下來。如果他不做,他們早晚都要死,但如果他拼一拼,那麽厲害的兵哥,也許可以跑出去。他顫抖着抓起軍刀,站在黏液攤旁邊,嘴唇直哆嗦,他在蓄積邁進那黏液裏的勇氣,做他這輩子最大膽的一件事。
成天壁看穿了他的意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叢夏擡頭看了他一眼,僵硬地笑了笑:“兵哥,我一直最好奇一個問題,你到底多大了?當兵幾年了?你就告訴我吧。”
成天壁沉吟了半晌:“二十一,四年。”
叢夏嘿嘿一笑:“果然跟我猜的差不多,比我小了五歲呢,你真厲害。那個,如果不是帶着我的話,說不定你自己早就離開昆明了,真不好意思,老是拖累你。”
成天壁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叢夏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一腳踩了進去,并且趁痛感神經做出反應之前,飛快地往黏液攤的中心跑去。可沒跑了兩步,那種被灼燒的痛楚就傳遞到了他的大腦,叢夏大叫一聲,他感覺自己小腿上的皮膚都已經被燒掉了!
成天壁緊緊握住了拳頭。
叢夏從來沒試過這樣的疼痛,就好像什麽東西在硬生生地把他的皮膚剝離身體,他的每一處神經都叫嚣着:痛!痛!痛!他大吼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握着軍刀狠狠地朝那暗綠色的光團刺了下去。
蘑菇傘劇烈地抽搐了起來,整個蘑菇跟地震一樣瘋狂晃動,黏液不斷冒出密密麻麻的氣泡,叢夏的身體四周滲出濃重的血水,他身體沒入黏液的部分已經被腐蝕得見了骨頭!
成天壁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赤紅一片。
叢夏痛得表情扭曲,瘋了一樣不斷地往下按那把軍刀,直到刀鋒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瞬時,蘑菇的抽搐停下了,黏液也不再沸騰,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突然,那暗綠色的“心髒”光芒四射,把整個山洞照耀得明如白晝,大地劇烈地震動了起來,叢夏再也握不住那把軍刀,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半點力氣,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芒,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來了,這一天終于來了……醒了,它終于醒了……”
一道蒼老的、悠遠的聲音在一片黑暗的虛空中響起,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近在耳畔。
誰?是誰在說話?
虛空中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仿若跨越千萬年的時光,帶着深重的無奈和悲憫,幽然而至,讓人不禁想要落淚。
叢夏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不知自己現在在何方,只有那滄桑老者的聲音格外地清晰。他死了嗎?這是死後的世界嗎?這個聲音是誰?地府閻王?這一天是指什麽?誰又醒了?他腦中有一連串的疑問,卻什麽都做不了,他就像一縷孤魂,沒有實體,沒有聲音,存在于這個漆黑的虛空,卻說不清是以何種方式。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以血立契,今時今日起,汝為吾唯一後人,望汝兢業勤懇,虔心研讀吾之所傳,救吾族于旦夕之間。切記,切記,汝之使命,是讓它沉睡,讓它沉睡……”
什麽?什麽後人?讓誰沉睡?
來不及多想,漆黑的虛空中突然有了光亮,叢夏“眼前”出現一個暗綠色的光團,那不是大蘑菇的“心髒”嗎?只見那光團越來越大,直到它的光芒充斥整個空間,被光團包圍的東西也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塊巨大的橢圓形的玉,質地溫潤古樸,玉身上嵌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的文字,那些文字發散着金光,漸漸幻化到虛空中,字體變得更大、更清晰,它們一排排地不斷在叢夏“眼前”流轉、跳動,虛空中響起空靈的哼唱,聽上去無比地神聖。叢夏驚訝地看着那些鬥大的金字,他能認出其中某一些是東漢時期的篆書,但跟真正的漢篆相比,有些字偏向圖形,看上去就像鬼畫符,他幾乎立刻就判定,這是道家的符篆,他以前也曾對道教感興趣,研究過一段時間,但跟他很多興趣一樣,最後都虎頭蛇尾了,所以這些篆書他能認出一些。
古玉的綠芒和漢篆的金光遙相呼應,聖潔宏大,突然,光芒大盛,叢夏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的時候,映入眼簾的首先是成天壁的臉。
“你醒了?”成天壁扒開他的眼皮仔細看着他的眼球。
叢夏難受地推了推他的手:“我……這……”他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他們還在大蘑菇裏,但大蘑菇已經枯萎了,飽滿的傘肉皺巴巴地萎縮了下去,藍色的脈絡也不見了,整個蘑菇像漏了氣的氣球,軟趴趴地倒在地上,甚至周圍所有的蘑菇都枯萎了,仿佛他們剛才經歷的那場險境,都是幻覺。叢夏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突然,他感覺到手裏有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手裏握着一塊掌心大小的橢圓形的玉,暗綠色,質地溫潤古樸,這是他在虛空中見到的那塊玉!只不過它小了很多,而且也看不出上面有什麽文字,只是一塊看上去極其普通的玉,還沾了血。
成天壁看了一眼他的手心:“這就是蘑菇的‘心髒’,你昏過去之後一直抓着。這塊玉肯定有某種複原能力,你看看自己。”
叢夏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他清楚地記得,昏迷前自己的小腿、膝蓋和手腕以下的身體全都浸泡在蘑菇黏液裏,已經被腐蝕得見了骨頭,那種劇烈的疼痛,絕對不是他的幻覺。可是現在,他身上什麽傷都沒有,皮膚完好無損,只有被燒化了的鞋和破損的衣褲,能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震驚地看着手裏的古玉,一切都不是幻覺,這古玉是某個古人留下來的具有法力的器具,而且,裏面有很多重要的信息。不管它究竟是什麽,光是能修複人體這個能力就是個超級寶貝,否則他現在早成骷髅架子了。
叢夏猛地擡起頭,撲到成天壁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急道:“你沒事了?後來發生什麽了?你沒受傷吧?”
成天壁搖搖頭:“當時只看到這塊玉浮了上來,光芒非常刺眼,我也暈了過去,醒來之後,就看到你抓着這塊玉,這裏所有的蘑菇都死了。”
叢夏松了口氣,喃喃道:“活下來了。”
成天壁用手電筒掃射四周,看着那一片片癟下去的蘑菇,想着他們此時還能呼吸,心裏也有些感慨。
叢夏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過對這塊古玉的好奇戰勝了他的恐懼,他反複翻看着,想知道它究竟有什麽玄機。
成天壁看着他有些狂熱的樣子,問道:“怎麽了?”
“在我昏迷的時候,我的意識進到了一個一片漆黑的地方,然後,發生了一些很詭異的事。”
成天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塊玉:“把這塊玉帶上,咱們邊走邊說。”
叢夏從地上爬了起來,倆人跳下大蘑菇,往蘑菇背後的通道走去。
地上所有的孢子植物都死了,他們終于不用在一片濕滑的黏液中艱難前行,不過叢夏的鞋被燒沒了,光着腳走路非常難受,地上的雜草和石子很硌腳,他幾乎是跳着往前走的。
成天壁回頭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鞋脫了下來:“穿上。”
叢夏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走一會兒就好了。”
“你影響我們的速度。”成天壁命令道,“穿。”
叢夏開始不好意思動,但在成天壁強勢的目光下,他還是把鞋穿上了。成天壁的鞋是标準制式的軍靴,靴子的前頭還裝了鐵塊,非常沉,再加上成天壁的腳比他大,叢夏偏瘦的身材套上這麽一雙靴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系緊鞋帶,試着走了幾步路,倒确實比赤腳舒服很多,他小聲道:“謝謝你。”被一個比自己小了五歲的男人處處照顧着,他感到很沮喪,他也希望能為成天壁做點什麽,而不是一直當個累贅。
成天壁赤腳帶路,走起路來沒有一絲遲疑。倆人越走覺得地面越幹燥,路也變得好走了很多。此時他們都已經饑腸辘辘,如果幾個小時內還不能走出這個排污管道,他們可能得吃野草。
叢夏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小時左右。”
“你呢?”
“跟你差不多。”
“你很餓了吧,我也餓了。”
成天壁不想告訴叢夏,他已經餓得眼前發暈,尤其是在他被那群蘑菇傳送的時候劈出了一道風刃,那一瞬間他感覺身體一下子被掏空了,胃部更是餓得抽痛。他在部隊的時候受過饑餓訓練,曾經連續一個星期只能靠最基本的飲用水和極其微量的食物支撐身體,同時還要進行超負荷的體力運動,那個時候他也撐過來了。這種餓到全身抽搐的感覺,起碼是饑餓訓練的第四天才出現的,可現在離上一次進食,才過去了十多個小時,看來他的進化能力是以犧牲體力為代價的,至少暫時是這樣。他為了能多撐一會兒,轉移了話題:“跟我說說古玉的事,你碰到了什麽?”
叢夏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昏迷之後,意識進入了一個漆黑的虛空……”他把在虛空中聽到的、看到的一一向成天壁描述了一遍。
成天壁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
叢夏沉思道:“不知道為什麽,比起那個老者是誰以及這塊玉的秘密,我更想知道老者指的‘它’是誰,是什麽。如果從邏輯關系上分析,他的意思是只有讓那個‘它’沉睡,‘吾族’才能得救,可‘吾族’又指的什麽族,人類嗎?”
成天壁沉吟道:“結合現在發生的事,以及這塊玉出現的時機,肯定跟此次的大進化有關。”
叢夏傻笑道:“你說,這塊玉不會是讓我去拯救全人類吧。”盡管碰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可這兩天的經歷,已經讓他再碰到什麽都不覺得奇怪了。這個詭異的世界什麽都可能出現,而像他這樣平凡的人,怎麽可能被賦予什麽重任,他只希望自己和成天壁多活一天是一天。不過,這塊玉有修複身體的能力,這樣的法寶,他一定要研究出使用方法,好好保管。
成天壁沒答話,手指不經意地摸了摸左腕肘窩處。
倆人又走了一個多小時,這條排污管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到處都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成天壁餓得胃絞痛,他終于難以支撐,慢慢靠着管道坐了下來。叢夏的情況比他好多了,見狀忙跟着蹲下了:“你怎麽了?”
成天壁的手摸着肚子,低下了頭。
“太餓了嗎?”
成天壁點點頭:“我休息一下。”
“餓了光休息有什麽用啊。”叢夏發愁地看着四周,手電的光亮非常有限,觸目所及的全是野草。若不是顧忌這些草可能會有毒,成天壁早就吃了。但他的理智也支撐不了多久了,沒嘗試過饑餓的滋味的人永遠無法了解。
叢夏看着成天壁眉頭緊鎖,心裏難受起來,他在周圍走了一圈,抓着一種看上去還算純良的野草,想也不想就塞進了嘴裏。他也不擔心這些東西有毒了,既然那玉能救他一次,還會救他第二次吧。野草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叢夏幹嘔了幾下,差點吐出來,他這輩子也沒吃過這麽苦的東西,那一瞬間他感覺舌頭都麻了。
成天壁皺眉看着他:“你別什麽都往嘴裏放。”
叢夏龇着小虎牙,白淨的臉扭曲成了一團:“我給你……試試,沒毒的話,你就吃吧,難吃也得吃啊。”
成天壁一手掐着他的後脖頸,另一只手往他的下颌處一撞,叢夏哇地一下把嘴裏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呸、呸!”叢夏拼命把嘴裏的東西吐掉了,他抹了抹嘴,臉上帶着死而複生的表情,可看着地上被他咀嚼了一半的野草,又無奈地說:“你幹嗎呀,我好不容易吃下去的。”
“這些東西我吃多少都飽不了。”
“可現在沒別的可以吃了。”
成天壁從他的背包裏拿出一樣東西,叢夏湊近了一看,是一捆拇指粗的香。
“這是什麽香?”
“野外熏蟲子的。”
“能熏暈?”
“不,驅趕。”
“你想吃蟲子?”
成天壁拿着打火機站了起來:“比野草好。”
那些草叢中确實有很多蟲子的鳴叫,聽着怪瘆人的,有些蟲子的個頭比他的腳趾頭還大。叢夏開始還因為有什麽東西從他身上爬過而抓狂,可在這裏走了七八個小時,他早已經麻木了。
成天壁把香和打火機都遞給了叢夏:“你從這頭熏,我在這邊堵着。”
叢夏聽話地蹲在一旁,點着了香往草叢裏熏燎,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那黑漆漆的草叢裏突然湧出十幾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軟體蟲,叢夏沒想到會有這麽多蟲子,心裏直犯惡心,沒等他多想,湧出來的蟲子越來越多,不過速度不快,看上去有點笨拙,成天壁掄起背包往地上一砸,就砸死一片。這片草叢熏完了,倆人就移動到下一處,就這樣熏了十多分鐘,地上鋪滿了蟲子的屍體,足有四五十只。
叢夏抹了抹額上的汗,看着那些被壓扁了的蟲子,艱難地說:“真的要吃嗎?”
成天壁照舊沒說話,開始把蟲子的屍體集中起來,不到一會兒,地上就鼓起一個小山包,黑漆漆的,全是那些軟體蟲,有些還在蹬着腿。他點了些幹燥的野草,把那堆蟲肉圍在中間,烤了起來。
叢夏默默地扭過了頭去,作為一個無比熱愛美食的人,想想自己現在的境遇,他真想哭。
過了一會兒,空氣中彌漫出了肉被烤焦的香味,叢夏咽了口口水:“它們會不會有毒啊?”
成天壁道:“沒什麽差別。”
眼看着不是餓死就是毒死,有沒有毒确實無所謂了。
烤熟之後,成天壁一屁股坐到地上,用軍刀插起一條烤蟲子就扔進了自己嘴裏,面無表情地咀嚼着。
叢夏咽了口口水,蹲在一旁看着成天壁,他深邃英俊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現,那緊繃着臉咀嚼的樣子,讓人有些不寒而栗,他的視線移到了叢夏臉上,命令道:“過來吃。”
“我、我沒你那麽餓,你先吃飽再說。”
成天壁冷冷道:“你會拖慢速度,趕緊吃。”
叢夏顫巍巍地靠了過去,用手指夾起一塊蟲肉,猶豫了好一會兒,眼睛一閉,塞進了嘴裏。沖入口腔的首先是奢侈的肉香,叢夏控制不住地咬了一口,那口感又酥又脆,雖然有些淡,但味道竟然不錯。叢夏幾口就把那肉吞進了肚子裏,當食物劃過食道進入胃裏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就連腳指頭都暖和了起來,這不僅僅是進食,這簡直就是救贖!這蟲子肉堪比極致的美味!他顫抖地伸出手,這次抓了一小把,全都塞進了嘴裏,狼吞虎咽起來。
成天壁看着他急迫的樣子,緊繃的心弦不知為什麽放松了一些:“這些不夠我們吃,還要再烤一些。”
倆人就這麽一邊熏一邊烤,一路走過去,吃了上百只蟲子。吃飽後,他們癱倒在一角,休息了起來。
叢夏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就爬到成天壁旁邊:“兵哥,你睡着了嗎?”
“沒有。”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他根本無法放心入睡。
“我給你放哨,你睡一會兒吧。”
“不用。”
“你睡一會兒吧,就一個小時,你比我累多了,到時候我肯定叫你。”
成天壁看了他一眼:“你別睡着。”
“放心,我一定不會睡着的。”叢夏信誓旦旦地舉起腕上的手表。
成天壁深吸一口氣,抱着沖鋒槍,打算枕在包上睡一會兒,叢夏連忙讨好道:“你枕我腿上吧,你那包裏都是武器,枕着多難受啊。”
成天壁看着叢夏亮晶晶的眼睛,原想把他推一邊去,卻沒動手。他知道叢夏在刻意讨好他,其實叢夏根本沒必要這麽做,叢夏是他的任務之一,他會竭力完成。他猶豫了一下,才躺了下來,頭枕着叢夏的腿,閉上了眼睛。
成天壁很快進入了淺眠,叢夏不敢睡覺,但又疲乏無比,只好拿出那塊古玉,放在手裏琢磨,試圖分散注意力。
這塊玉到底有什麽奇妙之處?那個老者說自己是他唯一的後人,還說要他學些什麽……學那些符篆嗎?是不是非得進入虛空才能有答案?他默默回想着在虛空中發生的一切,那老者說過的每一個字,還有那些閃着金光的符篆。他當時沒看出什麽完整的東西,不過金木水火土之類的字樣他倒是記得。如果能再仔細看一看就好了,那裏面一定有很多奧秘,真想再看看……
正想着,叢夏驚異地發現手裏的古玉發出了微弱的光,意識也變得恍惚起來,他緩緩閉上眼睛,只覺一陣暈眩,意識再次被拉入了那片虛空。漆黑的無疆界的空間,巨大的古玉和金色的文字牆,沒錯,這就是那片虛空!
叢夏激動不已,他不敢有什麽反應,生怕自己一動,就會醒過來,他對這塊玉有太多疑問,急于想了解更多。
叢夏“走”到了文字“牆”前,他仔細觀察,發現“牆”上的內容分三類:用以表述的漢篆,起某種作用的符篆,還有一些或簡單或晦澀的圖形。其中,漢篆他能看懂的比較多,符篆只認識一些比較基礎的,而圖形則要結合文字來看。叢夏憑着記憶,勉強辨認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篆體字,終于把第一段的內容弄懂了,那段文字要求他煉化“無屬性元能量”。
什麽叫無屬性?什麽是元能量?叢夏帶着一肚子疑問,繼續往下看。下面講的是煉化的方法,因為這一段有圖畫,他理解得更容易一些,看上去很像修煉內功。圖畫顯示,吸入能量後要按照其經脈規律循環,所有能量循環的中心都在丹田處一個圓形的東西上。這個東西雖然有文字注釋,但他只能勉強理解出中心、核的意思。這東西看上去很重要,因為每幅圖都有,于是叢夏自作主張,給這東西取名叫“能量核”。根據圖畫的演示,通過修煉,能量核的等級會不斷提升,共分七個階段。叢夏看得直頭暈,這能量核是個什麽東西?還會升級?
文中關于煉化無屬性元能量的方法,洋洋灑灑一大篇,但叢夏大半都沒看懂,他感覺自己拿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可自己卻是個文盲,這種感覺太沮喪了。
“叢夏!”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吼,叢夏吓了一跳,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見成天壁正看着他,他穩了穩心神:“呃,你醒了。”
成天壁皺起眉,叢夏急忙解釋道:“沒有,我沒睡着。”
“那你在幹什麽?”
叢夏略帶興奮地說:“我又進入了那片虛空。”
“哦?”成天壁來了興趣,“你看到了什麽?”
叢夏一邊說還一邊比畫,其實連他都一知半解,弄得成天壁也一頭霧水。叢夏咽了口口水:“太神奇了,這塊古玉就好像一本書,裏面有很多玄之又玄的東西……”他突然想起成天壁體內進化出的風力量,難道,這就是古玉所提到的能量?
成天壁見他看着自己,也不解地看着他。
叢夏越想越覺得靠譜。能量這個詞的适用性實在太廣泛了,電能、水能、核能,哪個不是能量?可這古玉中所說的能量,一定特指某一種,而且應該是跟此次的全球進化有關的。如果順着這個思路分析,成天壁的風能量五行屬木,是木能量的一種。世間萬物都是由五行元素組成的,只不過成天壁進化之後偏向了木元素。古玉裏不也提到了五行能量嗎,只不過那部分他沒怎麽看懂。
叢夏一把抓住了成天壁的手,急道:“你感受一下。”
“感受什麽?”
“你坐好,閉上眼睛,感受自己體內的能量,看能不能在丹田處感覺到那個能量凝結成的‘核’。我不知道這‘核’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但是如果古玉所指的能量就是你進化出來的能量,那麽你作為能量體,體內就該有‘核’!”
成天壁皺起眉:“什麽核?”
叢夏搖頭道:“我不知道,古玉裏提到很多關于能量的東西,但我大部分都看不懂,我只知道能量圍繞五行展開,風屬木,你進化出風能量,身體裏必定是木元素盛,如果你能感受到所謂的‘核’,這塊古玉就能幫助我們。”
成天壁将信将疑地按照叢夏的說法,閉上了眼睛,緩緩呼吸着。
“調節呼吸頻率,越慢越好,然後嘗試着在你體內尋找你的能量,跟着那股能量走,看看它在你體內循環的路線,就如同心髒支撐着血液循環,你體內也許有一個‘核’支撐着能量的循環。”
成天壁靜下心來,調整呼吸頻率,試圖在意識中感受身體的變化。體內确實有一股能量在流動,那是他具化出風力的源泉,只是這股能量很弱,而且只要揮出一拳,就會瞬間耗盡,如果這能量可以通過訓練來增強,那該是一股多麽強大的力量!
黑暗的空間裏,只聽見兩人的呼吸聲和昆蟲的鳴叫。叢夏在等,成天壁在一遍遍試圖感受那股能量的源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成天壁突然在丹田處感受到了一絲較強的能量波動,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個地方,漸漸“看”到那裏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光團,光團周圍萦繞薄霧,光團中不斷有一股股綠色能量流入、流出。這就是能量核嗎?!
成天壁睜開了眼睛。
叢夏急道:“你感受到什麽了嗎?”
“我‘看’到了能量彙集再流出的那個點,也許就是你說的能量核。”
叢夏興奮地說:“很有可能就是!我曾經看過五行研究的相關論文,說世間萬物都由五行元素組成,人體也不例外,人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根毛發都包含着五行中的某一個或幾個元素,當人體內某一個五行元素旺盛的時候,他的屬性就偏向那一個元素,但是所有的元素差距都不會太大,否則人體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造成死亡。但是那些論文也做出了假設,如果一個人五行嚴重失衡卻沒有死,那就可能造就一個超人,因為當五行中某一元素旺盛到一定境界的時候,人體就能在自然界中感知、汲取,并控制這種能量。這塊古玉裏提到的東西給了我啓發,如果沒有它,我還沒把你的進化聯想到這方面去。”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進化方向是對風這種自然力的掌控?”
叢夏點點頭,激動地說:“這就是人類的進化嗎?如果很多人類都能逐漸進化出這些強大的能力,那就能在末世中保持種族的延續。”
成天壁道:“如果這個思路是正确的,那麽五行能量和五行的衍生能量都可能被人類進化出來。”
“沒錯,我真想看看還有多少這樣的進化者。”叢夏眼中閃着明亮的光芒。
成天壁想了想,又道:“你之前跟我提過一個力氣很大的女人,她又是什麽元素的進化者呢?”
“她推開那個人的時候,沒有明顯的能量表現,你起碼還能看到風,她就單純讓人只是覺得她力氣大,所以不好說。”
成天壁道:“假設她不是任何一個能量的進化者,那麽人類的進化就不止五行元素一個方向。”
叢夏點頭道:“有太多疑問,只有我們從這裏出去,才能證實。”他仿佛一瞬間看到了人類的希望,盡管從這兩天的所見所聞來看,動植物和微生物的進化非常普遍,而人類雖然作為動物的一種,進化的概率卻極低,一度讓叢夏陷入了人類變成弱勢群體的憂慮中,但成天壁的進化和古玉的出現,帶來了一線轉機。哪怕人類進化的概率再低,叢夏也看到了曙光。
成天壁道:“你說那塊古玉裏提到了增強能量的方法?”
“沒錯,我應該整理一下……哎,我的筆記本也在那個裝食物的包裏,這下全沒了。”叢夏突然沮喪起來,“那裏面有我好多東西呢。”他父母都是科學家,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他對很多東西都富有鑽研精神,十多年來他對各種有趣東西的研究全都在那個電腦裏,圖紙、資料、程序,全都是他的精神糧食,現在全沒了,他一想到就心疼。
成天壁道:“從這裏出去再說吧。”
倆人休息了半天,加上吃飽了,體力恢複得不錯,背上包繼續往前走去。
斷斷續續地走了四個小時,在他們落入排污管道的第二天,在叢夏幾乎崩潰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讓他們喜出望外的東西——光。
“是光,有光!”叢夏高興地就要沖過去。
成天壁一把把叢夏拽了回來,沉聲道:“別亂跑。”
叢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跟在他旁邊。越是接近勝利的時候,越是要小心謹慎,他們都無法想象,經過兩天,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麽樣子,出去就一定安全嗎?根據他推算出來的日期,雲南将會在地震後三到五天內變成格爾木那樣的混亂狀态,現在距離地震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他不知道他們将要面對一個怎樣的世界。
倆人慢慢走了過去,出口已經被兩米多高的野草給堵住,光從植被的縫隙裏漏了進來,那稀疏的陽光看上去無比地親切。他們撥開草叢,爬了出去,叢夏拼命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
成天壁的臉上也難得地顯出一絲放松的表情。
叢夏躺倒在地,大叫道:“我們出來了!”在那個黑漆漆的管道裏走了兩天一夜,終于出來了!
成天壁看着叢夏在地上興奮地滾了兩圈,也跟着坐下,打算休息一會兒。
叢夏迅速爬到他旁邊,高興地說:“要不是你,咱們肯定出不來了,咱們快去找點正常的吃的吧,還有水。”
成天壁嗯了一聲:“歇一會兒。”
叢夏此時也很累,但精神很亢奮,他有些貪婪地看着這個有陽光的世界,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成天壁的腳上。管道裏光線太暗,他一直沒有注意過成天壁的腳,那雪白的襪子早就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上面還沾滿了血跡,他的心猛地揪了起來,他撲過去抓住成天壁的腳踝,急道:“你腳都這樣了怎麽不跟我說。”
成天壁不以為然,想把腳收回來。
叢夏抱住他的小腿,想把他的襪子脫下來。
成天壁道:“別動,黏住了,找到水再說。”
叢夏眼圈發紅地看着他,有感動,但更多的是內疚。本來被石頭和各種尖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