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白（二）
一聽宋夕說要逃課給自家哥哥買花買戒指，沈言心整個人都驚呆了，她忍不住把手探上她的額頭，壓低聲音小心謹慎地問：“宋夕夕，你身體是哪裏不舒服嗎？”
宋夕不解地搖頭：“我沒有啊，小心心，你怎麽會這麽問？”
“那你怎麽能想出這麽不靠譜的方式來告白？”
見宋夕一頭霧水，沈言心耐心地解釋道：“你要是敢送花送戒指給我哥，我敢保證，你以後都別想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見到他。我哥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這段時間斷斷續續相處應該也夠清楚了吧？敏感沉默自尊心強，相比起成為目光的焦點，他寧願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地縮在角落，你拿着花拿着戒指多麽顯眼啊，更何況還是要送給他的，你想想，到時候當衆告白時那些人的目光，你認為他承受得住嗎？他承受不住，是不是會惱羞成怒呢？惱羞成怒的後果是什麽呢？”
一個個的追問讓宋夕的腦袋遭受了一個又一個的暴擊，她此刻才清醒過來，當衆高調告白，送花送戒指這種行為有多麽致命，幸好小心心先知道了，及時把這可怕的念頭扼殺在搖籃裏面。
她頭一轉，立馬看向窗邊專心致志在聽講的那個清秀少年，高挺的鼻梁，弧度恰到好處的輪廓，完美的側顏……都讓她覺得後怕，差一點，她連上課偷偷瞧他都不能了呢！
正這麽想，從講臺上飛來一個粉筆頭，精準地打在宋夕的肩頭，把她猛吓一跳，動作快過大腦，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從座位上蹦起來了，講臺上的物理老師惡狠狠地看着她，恨不得把她嚼碎咽下去。
每個學校總有那麽幾個不畏權貴、目無下塵的老師，別人眼中越不能得罪的你，他就怎麽看都看不順眼，上課專挑你的刺來殺雞儆猴。
在物理課上，宋夕老是那只被拿來儆猴的雞。
諸如此刻。
“有些人家裏有錢，我可不怕，上課不專心開小差，盯着我的物理課代表無心學習，我作為一名老師該說還是得說，該提醒還是得提醒，宋夕同學，我有哪點說錯了嗎？”
宋夕反應過來，立馬拿着書本和筆：“童老師，你沒錯，是我不專心，我現在就去後面站着！”
說完這句，很自覺地往教室後面靠牆一站，童老師還想說她幾句，都被她的善解人意卡在喉嚨，只得讷讷地收回目光，又重新講起課來。
物理課代表毫無意外是沈旨，他雖然在班上的成績不是最好的，但他的物理從入學來一直是全年級第一，次次滿分，哪怕清高的物理天才童老師都要高看他一眼。
與物理全年級第一的沈旨相反的是，物理倒數第一的宋夕。
和創下過奇跡的沈旨一樣，宋夕也創下過奇跡，在厚德實驗中學竟然考過兩分，即使選擇題亂填幾個，也不見得只會得兩分，更何況她還不是亂填，她是正兒八經絞盡腦汁一題一題去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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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她的學習态度還是可以，只是腦子不夠用。
不努力還能有所責怪，但是努力了還不行，那就無可責怪了。
她靠着牆，把書舉起來擋住臉，只是露出一雙彎彎笑眼，盯着沈旨清瘦挺拔的後背，眼也不眨。
沈言心趁童老師在黑板上板書的時候，偷偷回頭去看宋夕，沒想到她滿心滿眼都在自家哥哥的方向，她哀嘆一口氣，又把頭轉了回來，專心聽課。
看似目不轉睛盯着黑板上書寫的沈旨，實質上卻是覺得後背發毛，他忍不住想撓背，想回頭去看。
明明知道宋夕此刻肯定是在盯着他瞧，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回頭，這種心裏刺撓的癢，猶如鮮紅的心髒上踩了一只螞蟻，一不注意它就低頭啃了他一口。
“沈旨，你站起來說一下這道題的答案，別讓老師失望唷。”
“宋夕！”
全班的眼神齊刷刷地盯着剛說出這兩個字的沈旨，統統都噤了聲，講臺上的童老師的笑僵在了嘴角，而沈旨他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嘴裏竟然蹦出宋夕的名字。
班上的氣氛陷入了七秒的死寂……
沈旨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當他再擡起眼皮的時候，他已經換上了從容的表情：“童老師，我認為你應該首先給宋夕同學一個機會，她回答不上，我再回答。”
“也是哈，宋夕在後面站着也不像話。”童老師努力揚起僵硬的嘴角，緩和着氣氛，“那、那個宋夕，你來回答一下黑板上這道題的答案，你回答對了就回座位。”
突然被點名，宋夕一個寒顫，全身抖了一下，她回過神來，努力看題，只覺得眼前滿滿的白蟻在爬，她連題目都看不懂，最後她只得內疚地看着童老師：“童老師，我能說一句話嗎？”
童老師僵笑着：“你說吧。”
“那你能不拿粉筆頭、黑板擦、尺子丢我嗎？”
童老師持續僵笑着：“沒事，你說，你在最後我也丢不着你。”
“嗯，那我說了……我不會！”她說完這句，還縮着頭，舉着書，生怕童老師下一秒就把黑板擦甩過來。
誰知童老師只是艱難地咽下笑容，并且大度地讓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讓沈旨說出正确答案後，繼續講課。
宋夕受寵若驚，在位置上坐下，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一下課，宋夕趁大家蜂擁去接趟水的工夫，她跑去坐在座位上的沈旨旁邊，蹲下假意系鞋帶。
正在思索資料書上題目的沈旨，鼻翼被一股花木果香包圍，他不由自主地随着香味低頭。
他的眼前是一樹一樹的棕榈葉，巨大到無極，扇葉橫亘間，将太陽的光輝燥熱一一擋在頭頂，扇葉恣意垂落，墨綠的老葉和嫩綠的新葉交錯，挨挨擠擠的青掃去了雙眼的疲勞，幽幽的淡果木香氣在熱帶雨林裏蔓延，抹去了他腦中的混沌，振奮了他的精神。
“沈旨，我偷偷問你哦，你剛才為什麽在課上叫我的名字？”
宋夕的聲音在耳側，沈旨如夢初醒，趕緊斂起迷醉的表情，睜開雙眼。
一雙如林中小鹿純淨不知人世的精靈眼眸，此刻靜靜地盯着他。
宋夕半蹲着仰頭看他，手下還拉着一根鞋帶，他因為受那果木香氣的吸引，不自覺低着頭靠向她，兩人僅隔一拳之遙……他只要低頭閉眼，往前一步就可親到她小巧直挺的鼻梁。
“沈旨，我在問你呢，我想了大半節課，都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當衆叫出我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訴我呀？”
“不能。”
這個答案并不讓宋夕滿意，所以她打算激他一激：“你是不是心裏惦記着我，所以童老師一叫你，你就不由自主地把我的名字脫口而出了？”
熱氣從內心深處湧上來，沈旨的耳根子立馬染上血紅，他的手腳在顫抖，可他卻極力壓制住，努力掩藏住自己被揭穿後的惱羞成怒，可嘴邊冒出來的話卻掩飾不住：“我想讓你出醜，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是的吧，我就覺得你是想讓我出醜，看來我果真猜對了，我這聰明的小腦袋瓜唷！”宋夕忍不住拍拍自己的頭頂，贊賞自己一番，然後她沖他露出個滿意而欣慰的笑，一把站起來。
起來得太猛，又加上先前蹲得太久，她的眼前一陣黑，不過她自己很努力地撐着桌沿沒讓自己昏過去，緩了一會兒，就開開心心地跑回自己的座位了。
沈旨那只探出想扶她，最後卻沒敢扶的手，在空中自顧自地頓了一會兒，最後看着她跟個沒事人一樣回了去，他的那只手才收回到課桌上，重新握住了一支筆。
那支筆他握得很緊，仿佛要把剛才想握沒敢握的那份兒給補回來。
下午的課，宋夕請假了，她直接很粗暴地給班主任楊老師說來大姨媽了，心情很低落，在學校很壓抑，她想回家。
楊老師打電話征求了一下她媽媽的意見，她媽媽準了，楊老師這才給她開了張請假條放她出學校。
她一出校門直接打了個車直奔繁華商業區，真的買戒指和鮮花去了。
小心心的話她當然聽進去了，但是月華表姐的話同樣不能忘，所以她選了個折中的辦法，她買好東西吃了個飯，直接去沈旨每天回家必經過的小巷裏等着。
這條小巷，她跟小心心走過幾次，很偏僻，來往的人少，白天零散幾個人，晚上除了放晚自習回來的沈旨和小心心，就沒有其他人，在這地方告白，非常适合低調默默無聞的沈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