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瘋子

“小蕭蕭!蕭哥哥!冷靜!我說這是個誤會你信嗎?”

邬安常盡量護着自己的頭部,穆蕭力氣不小,打人也不輕,一會的功夫自己已經躺到了地上被壓着揍了。

明明只是摸了下頭,邬安常不知道穆蕭為什麽會這麽激動,但終是錯在自己,他也不還手,就放着穆蕭這麽打,打累了再停。

過了有近半個時辰,邬安常被打得幾乎沒了知覺,穆蕭卻沒有要停手的意思,靜靜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看着這般打鬥,想阻止卻又不敢動,就站着看了許久。

“這,這位仙君哥哥,”靜靜聲音壓得極輕,“……不要打了好嗎?阿娘叫吃飯了。”

聽到小姑娘稚嫩的聲音,穆蕭這才放輕了動作。

“以後別找死。”他提醒邬安常道。

“好好好!”邬安常立刻應道,“都聽小蕭蕭的。”

穆蕭瞥了他一眼便跟着靜靜走了。

因為家裏來人,大夫人一早就準備了一大桌飯給這兩位“仙君”。

看着邬安常一直沒動筷子,大夫人還有些擔心他吃不慣,特意問道:“您是吃不慣這凡間的食物嗎?我可以吩咐下去讓他們幫您再做。”

“我……”邬安常早上被穆蕭打得現在右胳膊還沒有感覺,擡起胳膊都費勁,更別說拿筷子吃飯了,他盡力讓理由合理些,“我不餓,修道人不怎麽吃飯的。”

“是這樣啊,”大夫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穆蕭,“但我看這位仙君吃得很好啊。”

“他……”邬安常努力編着根本不現實的理由,“他比較親民!”

“嗯,明白了。”大夫人總算是不再過問了。

飯桌上的話題斷斷續續,一直到穆蕭問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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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問一下,”他聲音冷淡,仿佛帶着股寒氣,“這裏的墳墓都立在何處?”

“仙君……”大夫人有些被吓着,“問這作甚?”

“無事,”穆蕭道,“只是好奇。”

明白穆蕭目的的,也只有邬安常了,他幫着穆蕭道了一句:“我們來的時候就覺得最近可能會有邪靈作祟,怕吓到大家就沒說,麻煩告知一下,這事需要解決。”

“後山,”老爺子從坐下到現在才開口道了第一句話,“家裏死了人,都是擡着送到後山埋了的。”

說完,大夫人的表情變得淡了點,在桌下也有了些動靜。

穆蕭注意到這些動靜,眼神冷了點。

“不過後山有個人,是誰都不想去惹的。”

老爺子補充了一句。

穆蕭表情沒有變化:“無妨。”

大清早先是被打了一頓,然後又沒吃飯,本身就夠虛弱無力了,穆蕭現在還拖着邬安常出門。

被迫無奈,邬安常竭力不讓自己直接躺到地上,陪穆蕭遛着寬敞的大街。

“小蕭蕭,”邬安常有氣無力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後山。”

“你真的要去掘墳啊!”邬安常明顯激動了許多,“萬一魂魄都飄沒了呢!”

“……”穆蕭聽着他的話,有些無語,“我什麽時候說要去掘墳了?”

“那你要幹嘛?”

“到了再說。”

他問過靜靜,邪氣最旺盛的地方在哪,靜靜說的也是後山,但原因不是那裏立着墳墓,而是因為墳墓的中央還住着一個瘋子,每天都會念着咒語似的話,沒人想去後山,神神秘秘。

墳墓不能碰,但如果能與這瘋子溝通,可能會有方法。

人活在世是天賜的機會,濫殺無辜是違了天,也是違了自我。

穆蕭不會去奪一個冤枉之人的性命。

他們口中所說的後山,其實是名為“潭璩山”的一座矮山,山的北面便是了。說這潭璩山的确是個山,但從後山的景色來看,并不像是個普通的山。

從山腳下開始,就能發現在青綠的草樹中有着排列有序的一列紅得發亮的葉子連在一起,直直得通向看不到盡頭的山頂,風吹不動,人拿不走。

兩人看着那細長的葉片,心中若有所思。

“小蕭蕭,”邬安常輕拽了一下穆蕭的一縷頭發,“這個葉片,像不像地府裏的那些曼珠沙華?”

穆蕭正想要打他,但聽他這麽一說,如果仔細看的話,不只顏色,就連這葉片的形狀都與那花瓣相似。

“所以……”穆蕭欲要說話。

“這花人間不是沒有,”邬安常打斷他,“但在這種地方放這種花的花瓣,還可疑得這麽明顯,一看就不對勁。”

“要跟着上去嗎?”穆蕭問。

“上去看看呗。”

這次兩人的行動無常并不打算插手,他們只負責傳達任務,具體方法并不會管。

“白白,”邬安常想試着套出點話來,“帶回去的魂魄必須要是完整的嗎?”

“不必。”白無常收了活潑,回答得很簡潔。

這座潭璩山并不是很高,但是很陡,邬安常和穆蕭爬了有一段時間才到了花瓣排列的盡頭。

上山的路并不像那些旅游的地方會設置臺階甚至護欄,只有依稀能辨認出來的野山路,随着爬山的高度增加,周圍的墳墓也逐漸增多,總會給人一種陰森感。

剛停下腳步,邬安常還喘着些粗氣:“小蕭蕭,你說在這兒埋死人的時候,會不會一不小心滾下去啊?”

“你問我有用?”穆蕭并不打算認真回答他。

上來還是都費了些體力,兩人都找了個地方挨着坐下想休息一會。

舒坦了沒多久,從背後能感受到山前來的風,和樹葉搖曳的聲音。

随着青草的晃動,四周不知道是哪個方向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盡管輕,但還是會不免踩到落葉枯枝。

注意到了動靜,邬安常迅速斜了下眼:“是人就滾出來,是鬼就飛過來。”

“如果想暗殺,這麽墨跡自己只會吃虧。”穆蕭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那腳步聲明顯放肆了許多,甚至不再遮掩。

“你們……闖進來想幹什麽?”從兩人身後的枝葉後緩緩冒出來了一個人影。

聲音是随着腳步聲一并傳來的,如果不回頭,兩人恐怕都會認為這聲音的主人是個面善的書生。

但現在他們轉頭看到的,是一個奇瘦無比,枯發及肩遮蓋了五官,破布衣衫,不整齊地挂在身上,腳上的鞋甚至快破了洞的乞丐似的人。

看到這畫面,邬安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突然抱住了穆蕭的胳膊:“小蕭蕭,這就是所謂的半人半鬼嗎?”

對方并沒有給出回答,手也沒有被拍開,而是隔了半晌問道:“你是山下亂人所說的‘瘋子’嗎?”

眼前這個衣衫褴褛的人,從問了他們進來要幹什麽之外,沒再說過任何話,當然,也沒有回答穆蕭的問題。

等了須庚,穆蕭點了下頭,意外的禮貌:“抱歉,我們不是無意而來,是為了來見您的。”

邬安常聽了,不只把手摟得更緊了,還用充滿驚訝又激動的眼神看着他,生怕穆蕭是早上着涼壞了腦子。

“……”那人終于開了口,“見我幹什麽?”

“想要問您一些問題,”穆蕭答道,“若是有住處,麻煩您領一下路了。”

雖然還是有所懷疑,但那人還是轉身讓他們跟上了。

這人的打扮和穿着怎麽看怎麽像乞丐,但住的地方卻像模像樣。

領着兩人走了好一會,在一個山頭上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了一個藏在樹林深處的房子前。

看着這正兒八經的房子,邬安常緩緩問道:“這房子……你搶來的?”

穆蕭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抱歉,他不太懂禮數。”

“無礙,”那人道,“你們已經對我算好的了,想問我什麽問題?”

“這裏為什麽只有你一戶人家?”邬安常毫不客氣道。

“周圍都是墳墓,誰會願意住在這種地方。”

“你每天都會念一些咒語一類的話嗎?”穆蕭問道。

“咒語?”那人反映了一會,“啊,你是指那個吧。”

說完,他起身走了,邬安常和穆蕭就坐在原地等着,半晌過後,他拿來了一本近乎沒了封面的書,殘缺的封面後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字,從裝訂來看,做書的這個人并不是專業的,縫書的線歪歪斜斜,還向外呲着毛。

這樣一本誰都會嫌棄的破書,他卻像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

“這是……”他用極其溫柔的眼神看着手裏的書,“我的摯友為我做的……唯一的,一本書。”

說着眼裏卻多了些泛着光的淚,用手摩挲着書面:“我每天都會讀一遍,紙頁都被翻得有些爛了,如果有打擾到你們,那抱歉。”

“不會。”穆蕭道。

“山下的人為什麽都叫你‘瘋子’啊?”邬安常問,“我倒是覺得你挺正常的,至少比那些整天疑神疑鬼說你的人強。”

“不奇怪,”那人輕聲道,“我之前跟他們口中的‘妖怪’混在一起過,被當成怪人瘋子都正常。已經習慣了。”

“這樣啊……”

“這之前是兩個人住的房子吧。”穆蕭肯定地道。

“是,”那人承認了,“就是跟送我書的摯友一起住的。”

“但這麽大的房子,”邬安常反駁道,“為什麽現在就剩你一個人了?”

“……他現在可能已經輪回了吧。”

“抱歉。”邬安常道。

“沒關系,”那人露出了些笑容,“我等他。”

聊了再有一會,穆蕭才又開口問:“請問您尊姓大名?”

“塵煜段。”

聽後兩人都愣了一瞬。

“是那個……鎮裏勢力最大的那戶塵府嗎?”

塵府,是靜靜和大夫人多次強調不要讓他們接觸的人家。邬安常和穆蕭之前偷偷去過,以仙人的身份,甚至還問出了些家底。

這塵府多年前死了個大少爺,也是唯一的兒子,最後讓剩下的小女兒繼承了家業。

而這死了的大少爺的名字,就叫做塵煜段。

“是。”

“那為什麽……!”

“他們不認我了,”塵煜段打斷了邬安常的話,“僞造了我出家因意外而亡的假消息傳了出去,我回去找過他們,因為我想着家業還沒有人繼承,但沒想到,他們讓小妹繼承,都不肯原諒我。”

“你們回去吧,”塵煜段嘆聲道,“跟我呆的時間久了,會被人嫌棄的,我就不在這裏吐苦水了。”

被塵煜段勉強着出了屋,邬安常和穆蕭只得回到了靜靜家。

兩人都有些心神沉重,不只因為塵煜段,也因為鬼王的任務還沒有進展。

“小蕭蕭,”邬安常邊走邊要往穆蕭肩上靠,“目标還沒有找到,怎麽辦。”

“不知道。”穆蕭推開他要湊過來的頭,冷臉道,“我不取無辜人的命。”

邬安常聽了接着唉聲嘆氣。

回來的時候正好該用午餐,兩人也就往膳房走,到了門口聞到的不只是飯菜的味道,還摻着一股香甜。

這香氣吸引了邬安常,他拉着穆蕭就往膳房裏走。

小工仆都在忙着做夥食,邬安常靠自己靈敏的鼻子找到了那香甜氣味的來源。

見他們往這邊走,一個小姑娘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兩位仙君,”姑娘笑得燦爛,“這個是蜜餞,甜的,嘗嘗嗎?”

邬安常立馬點點頭,毫不客氣就要上手。

“有點節操,”穆蕭提醒他,“要吃自己做。”

雖然想說兩嘴,但邬安常還是乖乖收了手。

思考了一會,他甚至問人家:“有多的圍裙嗎?”

蜜餞做起來不難,但極其耗費耐心,邬安常是個急性子,就算穿好了圍裙,也只是在最後的步驟撒了白糖。

沒付出多大力,他卻很驕傲似的。

“小蕭蕭,”邬安常拿起一個蜜餞,用另一只手拖着,“我第一次下廚,來嘗一下?”

“你這個廚下得,”穆蕭評價道,“真富有意義。”

“我也覺得。”

邬安常把蜜餞拿得離穆蕭更近了些:“嘗一口吧。”

看他現在期待的表情,以及無毒無害只撒了糖的蜜餞,穆蕭無奈張了張嘴。

唇瓣剛打開,邬安常就把蜜餞往穆蕭嘴裏喂,因為太急,手指碰到了穆蕭的唇齒。

咬下第一口,一陣甜膩就進入了口中。

蜜餞的甜不只因為最後撒的糖,還因為切塊熬制的時候是用糖漿果醬熬的。

香甜裏摻雜着果香,味道濃厚不膩,還有些許清甜。

“不錯。”穆蕭道。

對他來說,不錯就已經是極高的評價了,想讓他激動地說好吃并不太可能。

“只是不錯?”邬安常沖他眨巴了幾下眼。

“這麽想要表揚?”穆蕭看了看他,平淡道,“好吃。”

這次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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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潭璩(qú)山,塵煜(yù)段~下一章可能要開新的故事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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