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梅
自上次到後山跟塵煜段聊了幾句之後，邬安常和穆蕭往那地方跑得愈加勤快了。
多去幾次，也知道了更多。
——塵煜段的摯友，叫做何阡。
淩長歲月，塵府向來只注重家業與名譽，對府中的小輩更是嚴格。
“少爺！”又是管家熟悉的叫喊聲，“快出來！”
塵煜段從卧間的木制櫃子裏探出了頭：“是父親回來了嗎？”
看着年僅七歲的小塵煜段，管家降了降嗓音，笑道：“是的，還帶回來了一個漂亮的小孩兒。”
“父親……”塵煜段從櫃子裏走了出來，有些茫然無措的問道：“不想要我和妹妹了嗎？”
“不會的，”管家輕笑一聲，“老爺給少爺帶回來了一個玩伴。”
“真的嗎！”塵煜段的眼裏瞬間就多了幾寸光彩。
小孩激動的腳步一踏一踏的，剛下過雨，地面積了些水坑，塵煜段在跑去主堂的路上，時不時還會用腳踩踩那些積水，激起的水花不可避免的濺在了他的尾袍上。
只是那些獨屬于小孩兒的活潑和可愛僅僅維持着他到門前就灰飛煙滅了。
塵煜段減緩了腳步，整理了衣襟，盡量讓自己看着得體，而後才邁開了步子進了屋。
“父親。”塵煜段唯唯諾諾道了一聲。
“嗯，”塵炎看着他，“來看看，這人你喜歡嗎？”
說着，推了推旁邊的一動不動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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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煜段聽話的向塵炎旁邊看，一個五官稚嫩清秀的小孩兒就站在原地。
小孩兒頭發的右側別了一朵假花充當發飾，襯得那小孩兒愈加水靈，奪人眼球。
那小孩兒一笑，笑到了塵煜段心裏，嘴角邊的小酒窩也随着笑容露了出來。
“花……花仙姐姐……！”塵煜段說完，意識到自己失了儀态，略帶懊惱的捂上了自己的嘴。
“看樣子你還滿意，”塵炎閉上了眼，一手支着腦袋，“那讓她做你的青梅，你願做她的竹馬嗎？”
塵煜段手還捂在嘴上，來不及說話，于是頻頻點頭。
“行了，”塵炎把手伸到身邊小孩兒面前揮了揮，“你跟他回吧，照顧好了阿段，塵家不會虧待你。”
小孩兒點了點頭，緩步走到了塵煜段面前。
她又笑了笑，終于說了塵煜段見到她之後的第一句話：“我跟你走。”
塵煜段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塵炎提醒他，才終于回過神。
“好……好！”他牽起了花仙姐姐的手，磕磕絆絆道，“花，花仙姐姐……走吧。”
被牽着的人半晌沒說話，呆了一會才點頭笑彎了眼：“嗯，好。”
雖說是大少爺，但塵煜段的房間并不是很大。
在府中的小輩裏頭，塵炎對塵煜段最為嚴厲，故塵煜段的卧房格外幹淨整潔。
領了個人回來，還是這麽好看的人，塵煜段不知道有多激動。
“花仙姐姐！”他瞬間就釋放出了小孩子獨有的靈光和活潑，“你叫什麽呀？”
“何阡，阡陌的阡。”
聽了名字，塵煜段更喜歡這個花仙姐姐了，不對，還不能完全叫姐姐。
“那你現在多大了呀？”塵煜段問。
“八歲，”何阡笑着答道，“你父親問過我很多，說我适合陪着你。”
“真的嗎！”
“真的，不騙你。”何阡用與年齡不符的溫柔與耐心，哄着塵煜段。
“那他為什麽帶你回來呀？”塵煜段瞪着大眼睛瞅着何阡，“父親以前都不喜歡帶人回家的。”
“他說……”何阡沉默了。
他說他不想等你長大了，因為婚姻而影響了你繼承家業。
“他說我長得好看，”何阡還是決定說了謊，“很配你。”
塵煜段就默默看着眼前溺笑的人，年幼的他，眼裏第一次出現了小火花，綻開的那一瞬間，世界仿佛只有何阡一個人。
“花仙姐姐……”塵煜段小心翼翼道，“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可以的。”何阡又露出了那輕快的笑。
——撲通——
塵炎把何阡放到塵煜段身邊，為的只是想要減輕塵煜段未來的負擔，娶妻生子麻煩，倒不如從小養個妻，一了百了，省時省力。
塵炎剛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就在路邊遇到了何阡。見人生的好便帶了回去。
何阡父母雙亡，因生了一幅好相貌曾被人送去過青樓，怎耐死活不讓人碰，最後被趕了出來。
一個男兒身，卻生了一副女兒相，便是如此。
在路邊不斷向人下跪讨一口飯，又因那張臉有好幾次都險些被人侵|犯。
既然樣貌和聲音都騙過了塵炎，那能跟着塵炎到塵府，對何阡來說，已經是最幸運的了。
童養媳便童養媳吧，屆時被發現了大不了就是趕出府去，重新上街乞讨罷了。
他貪戀的，不過是一點施舍與溫暖而已。
塵府的大少爺能看出來是喜歡自己的，何阡便把被誤認為女兒身的事放下，真就這麽陪着塵煜段長大。
……
“花仙姐姐，我為你寫了詩！”
“好，姐姐來看看。”
……
“花仙姐姐！你看這身新衣合适嗎？”
“小塵穿着，是好看的。”
“你喜歡的話，我去給你訂一件來！”
“不必，姐姐不缺衣裳。”
……
“花仙姐姐，生辰你想送我什麽禮物呀？”
“小塵既然想知道，不如猜猜看？”
……
“花仙姐姐……我……我心悅你！”
“嗯，姐姐知道。”
“那……回應呢？”
“我也……心悅你。”
心意說了，人同意了，塵煜段抱着何阡高興的直轉圈圈。
小孩子長大了，長成小青年，開始認主了。
……
“花仙姐姐，”塵煜段委屈巴巴看着何阡，“你怎麽都不給我牽個手啊？”
“姐姐怕你嫌棄我呀。”
“才不會！”盡管長大了，塵煜段在何阡面前還是像個小孩子似的，“花仙姐姐這麽好看，我怎麽會嫌棄！”
“嗯，乖。”說着，揉了揉塵煜段的頭。
姐姐髒啊，可你還是個幹淨的少年郎，你不能觸碰不幹淨的東西，哪怕是我也不行。
如果當時老爺帶回來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會跟別的花仙姐姐走啊？
也罷，只要沒玷污了你，如此幸運地遇見了，那就當姐姐陪你粘你，不走了。
你別嫌棄姐姐賴着你啊……
……
就這麽一年又一年，時日就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逝了七年。
塵煜段已到了志學之年，青蔥歲月就這麽迎着風，刮走了少年面上的稚氣。
兩人本就是塵炎打算着安排在一起的，所以塵煜段和何阡明裏暗裏的暧昧，他也當做視而不見。
但就是因為他的不管不顧，才讓多年前自己埋下的錯，生了根、發了芽。
……
每天早早的起來到膳房為塵煜段做專門的早餐，已經成了何阡的習慣。
他從小就長得好，又心靈手巧的，誰見了都喜歡。
府裏難免會有幾個不正經的人動歪心思，平時何阡都在塵煜段身邊，也只有早上這一會兒何阡會單獨一人。
膳房有幾個男廚在何阡身後悄聲探讨着。
“看看這身子板，絕對是個好苗子。”
“大少爺那麽護着她，你還想動歪心思？”
“這麽多年了，她都早早的來膳房，你說這什麽意思？”
“我覺得是你想多了，人家心裏放着的是少爺，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正正你的心思吧。”
“哼，得不到心，我還得不到人嗎？”
“你……我勸你不要。”
“你幹活去，不用管我。”
正看着火候，何阡突然感覺到從脖子後方傳來的氣息。
最開始，他只當是塵煜段來找他了。
“小塵，今天起的這麽……”轉身以後才發現，眼前的人并不是塵煜段，而是做飯時經常偷懶的陳工。
何阡尴尬地低下頭，說了句“抱歉”。
“沒事，”說着，陳工把手搭到了何阡肩上，“但是既然認錯了人，是不是要有點懲罰呢？”
陳工的眼神變了樣，何阡看着，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何阡低聲道，“要幹嘛？”
“小妞長得這麽好看，”陳工把手往何阡衣襟的地方探了探，“大少爺碰過你嗎？”
意識到他想要幹什麽，何阡猛的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呦！還挺帶勁！”陳工說着手更放肆的直接扯開了何阡的衣襟，“讓哥哥好好看看你呗？”
“滾開！”何阡奮力掙紮着，但對方的力氣卻愈加大了，“別碰我！”
陳工像是聽不到聲音一樣，不斷扯着何阡的衣服。一直到露出了肩膀。
為了不讓陳工發現自己是個男子，何阡用自己不大的力氣死死拽緊了胸前的布料。
“幫幫我……”何阡對在場的其他人喊道，“求求你們……幫幫我……！”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這樣的無力感和不能反抗，他經歷過，經歷過不只一次，每一次，他都是用半條命換來的清白。
看着陳工不肯停下動作，何阡顫抖着轉過頭，看見旁邊的細頸花瓶，他嘗試着伸出手，卻硬生生被陳工拉了回來。
“老實點！”
“你放開我！別碰我！”何阡渾身都帶着因為恐懼而産生的微顫，“別碰我，求你，求求你……”
他不斷求饒着，最初的堅決的聲音也開始哽咽，可不管怎麽喊怎麽求，眼前的、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肯幫他。
瞳孔逐漸放大，鹹濕還是沾上了臉頰。
“求你……”他還在嘗試着求饒，哪怕只得到一點憐憫。
無用功。
陳工帶着海鮮味的腥臭的臉湊到了何阡的脖頸旁，他變态般吸了口氣。
“真香的妞啊！”陳工呲着牙，“難怪少爺成天花仙花仙的叫你，就跟個小精靈似的，真可口啊。”
眼前的人臉上的表情何阡見過太多次了，猥瑣至極，眼裏還寫滿了欲望與目的。
他不想再見到的。
從來都不想……
……
“嘭！”
突然，從身後傳來了極響的開門聲。
“陳工！！”聲音低的吓人，卻很有力度，已經近似于嘶吼，“把你的手給老子拿開！別碰他！！”
陳工猛地一顫，回頭去看塵煜段的神情。
陰沉、煩躁、氣憤，還有……下一秒就有要打死人的沖動。
如果現在不離何阡遠點，陳工看得出來，下一秒自己就會喪命在大少爺手底下。
“松松松！”他放開了扯着衣服的手，“少爺，我……啊！”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已經撞在了牆邊，頭因為沒有及時護住，碰到了桌角，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塵煜段又回過頭來看着何阡。
自己最用心養的花，就因為稍微的看管松懈，差點被別人踐踏了。
他每天起的其實不晚，但為了吃何阡親手做的飯都會假裝賴床。
剛剛自己還在像平時一樣等香噴噴的早飯，可卻根本不知道小花正淚眼汪汪在等着他。
看着何阡這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塵煜段恨不得立刻摟住他，好好的撫摸安慰他。
見塵煜段火急火燎要走過來，何阡突然道：“小塵，別……”
因為恐懼感還沒有完全消逝，話卡在嘴邊說不出來。
別過來，髒。
……髒。
塵煜段聽不到何阡沒說完的話，只是一股腦跪到了已經癱軟在地上的何阡面前。
“對……”塵煜段放在何阡胳膊上的手有些不住的顫抖，“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賴床了，再也不賴了，他碰你哪了？告訴我好不好……”
“我沒事，”何阡抑制住自己的顫抖，強扯出一抹笑，“我很強的，他碰不了我。”
他伸手抹掉了塵煜段臉上的淚：“你哭什麽呀？這麽大了還哭鼻子，都說了我沒事，就是鬧着玩，瞅給你吓得。”
“嗯，”塵煜段為何阡整理着衣服，“別吓我了，我膽子小，會害怕。”
“好，”何阡揉了揉他的腦袋，還是那樣溫柔，“吃早飯啦，去吧。”
“我不，我不吃早飯了。”
“那怎麽行，你餓壞了我會生氣的，別鬧脾氣了，乖。”
“可你都……”
“不許說了，”何阡輕手捂住他的嘴，假裝無事發生，“多大點事，吃飯。”
塵煜段手還摟在何阡的腰上，他回頭瞪了一眼周圍的人，又把頭埋到了何阡懷裏：“嗯，我聽話。”
乖乖吃了飯，塵煜段還不肯放了何阡。
“再去睡個回籠覺吧，”塵煜段帶着撒嬌的語氣，“你肯定累了。”
“好。”何阡道。
“我要跟你睡一個床！”
何阡笑道：“好。”
兩個人就這麽摟着上了床，真就睡了個回籠覺，這一睡，就到了近午時。
何阡根本睡不着，因為受了驚吓，又強把害怕忍了下去，現在身子又開始顫抖了。
“美人哥哥不怕……”塵煜段感受到懷裏人的顫抖，輕拍着何阡的背。
“你說什麽？”
“不怕，”塵煜段好像還沒有醒，仍道，“哥哥不怕……”
“……”何阡愣了一會，突然笑了，“什麽時候改的口？”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拍着他的背，跟他一遍遍說着“不怕”。
陪了他七年的花仙姐姐，是個美人哥哥。
這點，從他們的第一次擁抱起，塵煜段就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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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不虐！不虐！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