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命
這麽多年塵煜段的安全，一直是靠何阡的靈力維持的，凡軀一個，塵煜段每次看何阡靈力透支也只能幹着急，能做到的不過是靠肉眼辨認靈草帶回來給何阡。
近巳時，潭璩山頂。
“哥哥，”塵煜段道，“我下山去給你采靈草。”
“嗯，好。”何阡站在門口笑着應道。
山間的路不好走，但走多了也就熟門熟路了。
塵煜段腳下踩着枯葉，發出又輕又脆的碎裂聲。
“奇怪，”塵煜段看着眼前的路，皺起了眉，“這路……好像變了似的。”
幾乎每天都會走的路，到了現在閉着眼都能走的路，在塵煜段眼前仿佛變了個樣。
但因為這幾天何阡有些感冒，塵煜段都沒有睡好過，他也就認為這是自己腦袋糊塗的原因，并沒有過多去在意，還是按照原來的路線下了山。
塵煜段采靈藥的地方，恰好就在何阡設下的結界外，在何阡的千叮咛萬囑咐下，塵煜段沒有答應不再去采藥，但還是盡量縮短了時間。
異樣的不只有道路，就連植物排列的位置都有所改變。
塵煜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感覺沒有錯。何阡跟他講過很多怪法怪陣，現在面臨的這種情況，應該是“迷幻陣”。
可這陣是誰設下的還不知曉。
“塵煜段……”
是何阡的聲音，塵煜段回過頭看去，何阡正用失神的眼神看着他。
塵煜段看他現在的樣子，有些擔心，小心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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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有直接給出回應，但面上的表情突然擰了一下，發出了維諾的聲音：“唔嗯……”
這一聲把塵煜段聽得耳根泛紅，一直到了脖頸。
“哥哥……？”
“唔……”何阡仿佛很難受一般，“幫……幫我……”
雖然還沒有完全明白何阡的意思，但何阡現在的樣子，塵煜段從來沒見過。
尤其是那連續的輕喘和紅潤的臉頰，簡直能要了他的命。
“哥哥，”塵煜段向他邁着步子，“你要我……怎麽幫你？”
離近了看，何阡眼裏還帶着些水汪汪的淚花，整個人都是軟糯的。
——撲通——
……真讓人受不了。
“塵煜段……”何阡的語氣突然拐了一下，腔調裏撒嬌和委屈的意味愈發強烈。
見塵煜段呆傻地站在原地不動，何阡幹脆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腰跨間：“還不懂嗎？”
這一舉動，讓塵煜段像是炸了鍋一般通紅了臉，仿佛頭頂都能冒出輕煙。
“我……我……”他的話說得磕磕絆絆，“你……”
“啊！唔……嗯……”何阡又忍耐般哼叫了兩聲，“你……幫是不幫？”
何阡腳下顯而易見已經有些浮軟，若是有人稍一用力就能推倒，因為皮膚白，臉頰也是白裏透粉的。
從自己心底傳來的炙熱塵煜段能感受到，愛戀之人以這般姿态站在自己面前，簡直像極了羔羊自己跑來老虎嘴邊。
塵煜段的手動了動，逐漸向內測移了些。
這一刻腦子裏浮現的全是何阡從前溫柔和藹的面貌與笑容。
“小塵，聽話。”
“小塵，幫我把書拿過來好嗎？”
“小塵，吃飯啦。”
“小塵……”
……不對！
不管是什麽時候，何阡從來都只會叫自己“小塵”，根本不會像眼前的人這樣直接叫自己的本名，一直以溫柔得體的形象面對自己的何阡，不可能用這種姿态站在自己面前。
塵煜段想着，立刻抽回了手。
“何阡呢？！”
“我就是何阡啊。”
“你放屁！”因為不知道何阡的下落而焦急，塵煜段冒出了一句髒話，“告訴我何阡人呢！！”
“哎呦呦，一個人而已把你急成這樣？”
眼前的人似乎默認了自己不是何阡，面容逐漸變了樣。
嘴角向耳根裂開一般，嘴角處變得血肉模糊，眼睛也摻進了無數血絲，随着眼球愈加腥紅，面上也多了許多深淺不一的肉坑。
塵煜段看着，焦急掩蓋了害怕：“怪物！你把何阡怎麽了？！”
“小郎君，”那怪物的聲音随着樣貌也恢複了原樣，半男半女般，“他對你來說那麽重要？”
“廢話！”塵煜段現在只想立刻見到何阡，“你幹什麽了！”
“別這麽緊張，”那怪物一副看透了他的樣子，“你的小媳婦沒事，我就是借了一下他那好看的皮囊，吸了點精氣而已。”
說着提起了一根畸形的手指，勾了一下，原先沒有任何東西放置的地面上，突然出現了安靜躺着的何阡。
“看看吧，沒受傷。”
塵煜段沒管他說什麽有的沒的，一個箭步沖到何阡面前，用一只手擡起了何阡的上半身，确認了半天人沒有事，才肯把吊着的心放下來。
他把何阡打橫抱起，何阡自幼體型就偏嬌小，以這樣的姿勢抱着并不廢力。
“怎麽認出來我不是正主的？”那怪物用手滑過另一只枯瘦扭曲的胳膊，“我的幻術還算過關才對。”
“你剛才對我的稱呼，”塵煜段垂眼看着懷裏的人，“和他那種你學不來的溫柔。”
“啊……看來還是個寶貝。”
“是，”這點塵煜段并不否認，“屬于我的寶貝。”
說着，低頭輕吻了一下何阡的眉間。
那怪物見後毫不吝啬地沖他翻了個白眼。
見這怪物沒有傷人，塵煜段也并沒有跟他對着幹的意願。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跟何阡親熱一會兒。
轉身正欲走，懷裏的人像是驚醒一般突然睜開了眼：“小塵！”
“在呢。”塵煜段眼神停在何阡身上，“怎麽了？”
何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放松下來，深吸了幾口氣，擡頭向某個方向看去。
半晌，他擡起一只手挂在了塵煜段身子外：“你別動。”
塵煜段聽話地點點頭。
本以為何阡只是因為縮在自己懷裏不舒服，才會伸出一只手，但沒想到就在下一秒，身後傳來了一股推力，使他慣性歪了一下身子。
他立刻轉過身去看，身後剛剛站着的怪物，已經斷失了一只手臂，他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那血淋淋的肩頭：“好啊，你這個寶貝還挺厲害。”
說完，擡起那只完好的手對準了塵煜段。
見狀，何阡立刻将雙手勾上了塵煜段的脖頸，把自己的身體貼在塵煜段胸前。
還沒來得及因為這一舉動而驚訝，塵煜段就見眼前就出現了一團似火似煙的氣以驚人的速度沖了過來。
速度太快，塵煜段還沒來得及背過身去護住何阡，那團氣就已經打在了何阡背上，同時，塵煜段耳邊傳來了專屬于何阡的輕柔的聲音。
“我跟你走……”
身子骨本來就弱，剛又被吸食了些精氣，這一打，何阡的後背開始不斷流出多得可怕的血液，像是流水停不住一般，因為疼痛，他冒出了許多冷汗，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但你……不許跟我走。”
不許？
……為什麽不許？
走……走哪。
“不對……”塵煜段的表情像是一個懵懂的孩子，聽不懂話，但潛意識裏仿佛已經明白，鹹濕的淚水早已流滿了臉頰，說出的話也哭腔沉重，“不對的……你要去哪？”
他的手上已經沾滿了何阡溫熱的血液，他想嘗試着去為他止血，但現在的自己，仿佛只要一動，哪怕一下，就會重心不穩倒在地上。
“不許去……”因為淚水，塵煜段的眼裏盡是血絲，與那怪物近似。
何阡面上仍然柔和，嘴角還挂着一抹熟悉溫暖的笑，酒窩仍在。
但現在的塵煜段，根本不會因為這樣的笑容而心跳加速。現在的他幾近瘋狂，已經跨過了崩潰的邊緣。
渾身都在顫抖，腿腳沒了力氣，塵煜段直接跪在了地上，一邊的膝蓋因為跪在了石頭上，漸漸用血液染紅了冰冷的碎石。
“什麽意思啊……”他緊緊摟着懷裏的人，由于哽咽，他的話說得不太通暢，“哥哥，你不是……不是說過，會陪我的嗎？騙……騙人……”
站在他身後的怪物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他是潭璩山上靈氣養成的山靈，因為塵煜段和何阡占了他的地盤，這次是來給他們一點教訓的，可誰知會要了一個狐貍精的性命。
就算何阡不答，塵煜段仍喊着，将近有半個時辰。
“哥哥……”塵煜段眼裏的淚已經幹了，似乎是流盡了，聲音變得極其嘶啞，幾乎是真，“你是不是，沒有聽懂我在叫你呀？”
“花仙姐姐……”
“美人哥哥……”
“何阡……”
懷裏的妖屍已經變得僵硬，從頭到尾沒有一點血色的露出，塵煜段叫他的名字，他也聽不到了。
這是塵煜段第一次當着何阡面叫他的名字，他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極其幸福的時刻，可沒想到，恰恰相反……
能救的……
肯定還能救的……
何阡答應過，要陪着……陪着他……長大。
塵煜段面色麻木的跪了一會，抱着冰冷的屍體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塵府。”
又隔了一段時間，他緩緩道：“塵府能救他。”
話音未落，他就已經向鎮裏的方向走去，他的步子浮軟，膝蓋上的傷已經開始結痂，手上沾着的血也凝固成了近黑色。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街道，街邊的人用各式各樣的眼神看着他，塵煜段只是走着，走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路。
……
塵府并沒有很大的改變，只是在角落裏，埋下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父親……”塵煜段思索一瞬，改了口，“塵老爺。”
塵炎見到自己的親生血肉狼狽地跪在大堂中央，手裏還抱着一具冷瘦的屍體，自己卻還是擺着那副不屑一顧的态度，連一聲回應都不肯給。
“救救他……”塵煜段沒有在乎塵炎的冷漠，他懇求道，“求您，救救他……”
塵炎還是沒有說話。
“他是您帶回來的……”
“是他糟蹋了塵家。”
塵炎終于開口說出了寡淡的言語：“我救他？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精力才把你們這些爛攤子解決完嗎！”
聲音逐漸提高，帶着些威赫。
“我沒有當場了結他，都算是給了他臉面！”
這次，換做塵煜段閉緊了雙唇。
他用惡狠的眼神瞪着塵炎。這是他第一次在塵炎面前表現出強烈的情緒。
“我真應該感謝那個滅了他口的人或妖，為我解決了一個麻煩事。”塵炎的語氣，從憤怒到了現在的譏諷，表情卻是一點沒有改變。
“塵老爺……”塵煜段從咬緊的齒縫中擠出了幾個個字，惡狠狠道，“您真是鐵面無私、菩薩心腸！”
半晌過後，他自嘲一聲，仿佛在笑自己居然想要打動塵炎。
“請允許我再叫您一聲父親……”塵煜段擡頭沖着塵炎苦笑着，“爸爸愛媽媽，塵煜段愛何阡。”
爸爸愛媽媽，塵煜段愛何阡。
可人盡皆知爸爸愛媽媽，卻不明塵煜段愛何阡。
塵炎無情，塵府無義，世人無觀念，亂辨是非，不知其真理，只道其表……
人們都道的是母愛，可塵煜段生來就沒有機會叫一聲母親，只有一個後母。
對于這樣的家和人間，塵煜段能留戀的，只有何阡了。
他沒有去看塵炎的表情，從小對塵炎的懼怕早已融入骨髓，現在能說出這般話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可能不只因為塵炎摘了他的名，也因為何阡要了他的命。
命都沒了，何必畏懼。
何阡就躺在他的懷裏，就算面色蒼白，但神情卻根本不像已死之人，眼睛還是彎彎的，嘴角上揚。
笑着。
塵煜段曾無數次因為這笑容心動。
他的感情從這笑容開始，也就此淹沒在了其中。
現在，他要從這笑容裏，把已經生了根的情，一點一點挖出來。
痛……
太痛了……
他做不到。
回去的路很長，時間過得也很慢，現在塵煜段才肯承認，懷裏的人已經是冰冷的了。
……
塵煜段獨自看着青山綠水變成屍骨墳地，看着往年溫馨變成寡淡一人。
不管何阡會不會回來，塵煜段始終相信，對何阡來說，最溫暖的地方在這裏，他就只守在這裏，一輩子，都等着何阡回家。
——“故事結束了。”
塵煜段對邬安常和穆蕭輕聲道。
“我準備了曼珠沙華，若是他忘了路，也能跟着在地府的花瓣……能回家。”
花兒等得久了，才會落滿灰塵。
可只有光照着的時候，他們才會被分離，黑暗中，他們交融甚好。
現在灰塵始終飄着，在等屬于他的一朵花到來，然後安靜地落下。
……
“我們幫你找何阡。”邬安常突然道。
這次穆蕭沒有做聲，似乎還沉在塵煜段的故事裏。
“你願意死嗎？”怕他誤會，邬安常趕忙解釋道，“我就是想收走你的魂魄，到了地府，說不定你們還能見面呢。”
“你是用什麽身份說出此言，仙人嗎？”
塵煜段不是怕死，而是他這條命，留下來就是為了等何阡的，否則他早就自我了結了。
他怕何阡回來見不到自己，會害怕。
“你放心，”穆蕭開了口，“我們一定幫你找到他，一定。”
看着穆蕭有些反常的狀态，邬安常突然邪笑一瞬：“小蕭蕭，你現在的樣子，有點可愛。”
“……好，我信你們，”塵煜段笑道，“我不怕死，若是能再見到他，你們把我怎樣都行。”
邬安常“啧”了一聲：“真是個癡情種啊……”
說着看向旁邊的穆蕭。
對方冷漠的臉上似是有所改變，微微一笑：“癡情也不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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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錯了，真的不打算虐的！為了彌補，告訴你們塵煜段和何阡是he！！he！！！！這次信我！！！這個結局是列框架插進去的，所以我道歉，我跪下，對不起（小聲b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