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竹馬

塵煜段了解他的父親,如果塵炎知道何阡是個男生,一定會毫不猶豫把他趕出家門,并且用各種手段把何阡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抹除,最後對外通告——“何阡死了”。

所以他不能說,他要藏住何阡的秘密,也把何阡藏好。

自上次被塵煜段截胡之後,陳工的生活就沒順過,一直被針對。

長期這麽忍着受着,總想要給何阡些報複。

只需要何阡的一個極大的秘密。

這天,何阡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塵煜段不要跟着自己,獨自出了門。但他沒注意到的是,陳工跟了來。

他走的路很遠,一直到了潭璩山頂,陳工跟在後面,中間被拉開了好幾次距離,好不容易跟上來,卻見不到何阡的人影了。

跟了半天的人沒了,陳工在周圍跑了好一會,才在一個草叢下找到了何阡的衣服。

看着綢緞制成的寬袍,陳工扯了扯嘴臉:“好啊,不讓我碰,來山裏找野男人?小媚子,看我不把你揪個正着。”

說完把衣服撕出了幾個洞,扔到了一顆高樹上就開始找附近的房屋。

剛走不久,草叢附近就有了動靜。

潭璩山上沒有路,都是被人踩出來的小道,陳工跟着小道繞來繞去,足足有半個時辰,卻連個茅廁都沒找到。

想着回原地把衣服拿回去,再在老爺面前編兩句也行,于是真就回到了最初上來的地方。

可當他再去樹上找衣服,卻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靠!”陳工罵道,“那小妞把衣服拿走了?!”

正準備從樹上下來,他突然注意到旁邊的樹根邊放着的,正是何阡的那幾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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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那衣服在草坪上還在被拖動,陳工眯縫着眼看去,換一個角度就明白了。

是個小狐貍,旁邊還有一只應該是獵捕來的死兔子。

剛放下心,陳工想下去把衣服拿回來,那狐貍突然鑽到了衣服堆的中央,周圍頓時起了些風,草也被帶起來了幾根。

見狀,陳工揉了幾下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樹後面的狐貍就不見了。

何阡正穿着破了洞的衣服現在那裏。

感覺到風從身子旁竄了進來,何阡摸着一個洞:“這衣服怎麽……”

随後,他嘆了口氣:“也罷,回去縫了就好。”

說完,就要撿起腳邊的兔子。

“啊……啊,啊……”陳工在樹上定定呆了半天,用嘶啞的聲音“啊”了半天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好不容易緩過了神:“操!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塵府收了個狐妖當童養媳。

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只何阡,連塵炎都會顏面掃地。

陳工心生一計,已經想好了對策。

塵府不能沒,這是一直給他錢的地方,至于何阡,他只要把今天看到的一并告訴塵炎,其餘的自己根本不用管,何阡自會廖無生路。

……

回來之後何阡立刻就換了衣服,以免讓塵煜段擔心又問詢。

“小塵,”何阡舉起手裏的死兔子,“吃兔肉嗎?剛獵來的。”

“吃!”塵煜段看着那肥大的兔子直流口水。

“等着,我去給你做。”

“等會!我跟你去。”

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塵煜段還是不放心讓何阡單獨到膳房,每次都要陪着。

之前每次來,陳工都會站在不變的位置,向他投來不變的眼光,但奇怪的是,今天陳工不在。

等鍋裏的兔子快要做好了的時候,突然從門口傳開了吹口哨的聲音。

“看看,”陳工帶着一副高傲臉回來了,“這不是何阡和大少爺嗎!最近怎麽樣啊?”

不知道他為什麽陰陽怪氣的,但塵煜段沒給他什麽回應,只是撇了他一眼,繼續從身後摟着何阡等着兔肉收汁。

“真幸福啊!”陳工看着他們。

不過……很快就能結束這紮眼的暧昧了。

……

醬紅色的兔肉擺在盤子上,加了幾片香菜做裝飾,就算是只看一眼,也會覺得其味道極佳。

“何小姐,”是一個丫鬟,“老爺叫您去主堂,說是要議事。”

還沒等何阡回話,塵煜段先道了:“行啊,走吧。”

“少爺……”那丫鬟面上多了些為難,“老爺特意吩咐僅讓何小姐一人去。”

“……好,”塵煜段握着何阡的手摩挲了一下,“去吧。”

何阡點了頭,跟在丫鬟後面去了主堂。

大堂內,塵炎的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若是仔細看去,可以瞧見幾分藏在冷淡裏的怒氣。

他的旁邊,站着陳工。

“何阡。”塵炎叫了他的名字。

“在,老爺。”何阡應道。

“你可是妖精所化?”

“……?!”

見他不答,塵炎又問了一遍:“你可是妖精所化?”

“我……”何阡不敢對塵炎說謊,他看向陳工,“不說。”

塵炎蹙起了眉:“那就讓小塵來問你?”

“不行。”何阡的回答很堅決。

“那你就給我說實話!否則就算塵煜段是我兒子,我照樣能毀了他!”塵炎的語氣并不像在騙人。

有時候何阡恨塵炎,恨得入骨,但他也佩服塵炎,把他唯一的弱點,用得淋漓盡致。

何阡相信,塵炎有那個決心毀了塵煜段,同時毀了他自己的心。

“我說……”何阡低頭輕言道,“我的确為狐貍所化。”

說完,他擡頭看了一眼,眼神落下的地方,是陳工。

對方面上并沒有露出該有的驚奇,反而笑得陰險。

這下,何阡全明白了。

衣服為什麽會在樹上,為什麽會破洞,為什麽塵炎會突然找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陳工所為。

“孽障!”塵炎狠狠拍了一下座椅的手把,“把身份都說清楚!!”

“是,”何阡不打算再隐瞞了,“我的父母都是狐妖,所以我自然是妖精所化,我本為男兒身,因老爺您的誤會而能入塵府,從未産生過詭意,別無他心,按照老爺的要求,一心一意伴在少爺身邊,相互傾心……”

陳工這才有露出驚訝,因為這麽長時間,他從未看出何阡是個男兒身。

“屁!”塵炎徹底惱火了,“我讓你陪着他,是為了省事,未來要結婚不假,但誰讓你動的心?就算是妖,也是雄性,你不覺得……你這樣簡直惡心至極嗎?”

“不覺得。”何阡堅定道。

就在這個大堂,在這地板,何阡跪着,怔愣着,被唾棄着。

不管塵炎怎樣唾罵,怎樣驅趕,何阡都沒有動,本以為說出自己與塵煜段相互憐喜,可以搏得塵炎的些許放松。

可他錯了。

如果自己不是男兒身,不曾暴露身份,自己只會是一個負責繁衍後代,不配擁有感情的工具。

……冷。

不只身子,也有心。

不只塵炎,更是塵府。

都太冷了。

何阡一動不動跪在原地,用最卑賤的姿勢,給着塵炎最堅定的回答。

“我承擔了,我無愧。我動心了,我無悔。”

“你的意思是,”塵炎簡直快要被氣死在這座椅上了,“你無錯?!”

“是。”

“你毀了我兒子!毀了塵府!你無錯?!”

“專心為塵府、為少爺、也為您,”何阡一字一句道,“我無錯。”

“好一個無錯!”塵炎伸手指着他,“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塵府!”

“那小塵……!”現在能影響何阡的,就只剩塵煜段了。

塵炎面上的惡狠多了幾分:“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合理死去的理由。”

“……”何阡咬着後牙,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謝老爺。”

何阡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麽姿态站起來,又是怎樣開門走人的。

他只知道,自己出來時,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塵煜段。自己快要昏倒時,也是塵煜段接住的自己。

盡管是妖,但何阡的身子骨從小就不好,這一跪,走出來就已經脫了力。

何阡沒有把任何大堂內的事告訴塵煜段,他不用知道,最無辜的是他。

說了只會虧欠更多。

塵煜段接到人之後就沒再說話,一直到把何阡安頓在床上躺好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小塵,”何阡扯起嘴角,道,“我想……搬出去住。”

“好。”塵煜段立刻道。

何阡有些意外:“你不問為什麽嗎?”

“你從出來狀态就不好,如果我再問,你的狀況只會更嚴重吧。”

聽後,何阡笑了笑:“嗯,小塵長大了。”

“你……”塵煜段移開了眼神,悄聲道,“也沒比我大多少啊。”

塵炎和何阡的對話,塵煜段其實聽得一字不漏。

他放心不下何阡,就悄悄跟來了,塵府的大少爺有資格管住所有人的嘴,自然不會被發現。

何阡剛進門他就趴在門縫偷聽,中間有好幾次想要沖進去把人拉出來,都被門口守着的人攔住了。

塵煜段不知道何阡之前經歷過什麽,但他不會多問,何阡如果不想說,那他就等。

晚上已經過熄燈的時間很久了,兩人躺在一張床上,為了不讓塵煜段看到自己身上被塵炎砸東西砸出的傷,何阡背過身子面向着牆,跟塵煜段說了“晚安”就閉上了眼。

雲遮月,風襲柳,塵過花。

半夜,何阡能感受到身後的人突然摟住了自己。

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又是夢話。

含糊不清,但卻能讓人聽懂。

“你的人妖與否,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歡喜。”

撲通……

何阡慢慢轉過頭,盡力不吵醒塵煜段。

少年睡得很熟,話也說得很真。

“真的是,”何阡嘆笑一聲,“什麽都瞞不住你啊。”

說完,笑着合上了眼,進入了夢鄉。

翌日,兩人一大早起來就出了門,有塵煜段在,除了塵炎,府裏沒人敢對他們怎麽樣。

兜兜轉轉,塵煜段跟着何阡就來到了潭璩山。

“哥哥,”塵煜段又恢複了小孩兒的狀态,“要住在山裏啊?”

“是呀,”何阡揉了一把他的腦袋,“我設個結界,不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好,聽你的。”

砍木頭、釘鐵釘子、磊框架,塵煜段足足的體會了一把建房子的快樂。

雖然過程不太美好,但有何阡在旁邊,汗水好像都夾雜了糖。

屋子剛建好,兩人就躺到床上不動了。

“小塵,要讓你跟我一起受苦啦。”

“就算苦也有你,塵府的人都被父親指導的跟變态一樣,能比每天跟那些變态相處還痛苦嗎?”

何阡聽了瞬間就樂了:“這麽說人家不好,每個人性格都不一樣的。”

“嗯,”塵煜段轉頭看着他,“還是你最好。”

……

歲歲又年年,被家庭抛棄的痛,被世人冤枉的苦,塵煜段在潭璩山隐居後全部經歷了一遍。

但唯一沒讓他崩潰的支柱,就是何阡。

塵炎根本沒有派人找過塵煜段,也絲毫沒有表現出慌張。塵煜段來找他繼承家業時,也是他親自把自己唯一的兒子正式廢了名,趕出了門。

女兒繼承也無所謂,甚至還能引起波動。但塵炎從來都堅守一個規矩。

——塵家,不能有污點。

可真正污濁的,是誰,無人認清過。

塵煜段陪着何阡,一陪,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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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陳工、塵炎……怎麽辦,我把自己寫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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