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服衆

順京府宛興縣縣衙,衙門口的照壁十分威風,照壁上雕有形似麒麟的怪獸,身周雕滿金銀珠寶,卻張嘴妄想吞噬天上紅日,這怪獸名音同“貪”,是警戒進出衙門之人不可貪得無厭。

要都能引以為戒,官府上下清正廉潔,那百姓何愁疾苦,人間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莫致之駐足照壁前,心中默默感嘆。

眼見時間不早,莫致之不再停留,轉身走進縣衙大門,進了院落,繞過屏牆,再從常閉儀門旁的東角門邁入,來到了大堂院落,東門進來是“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的位置,三班衙役地位在六房之後,只在院落一角設有班房。

班房門閉着,門口蹲着個抽旱煙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臉胡茬,動作慵懶,見到莫致之,作勢就要起身行禮。

莫致之微微搖頭,示意不必多禮,推開了班房房門。

房門一開,卻有男子正背對着門除衫,莫致之見狀一愣。

屋內有人出聲招呼:“那女的來了。”

随即,班房中各自行事的男人們都站了起身,除衫之人更是用衣衫胡亂裹住自己,躲在一幹人後,面露局促之色,竟是捕快林小六。

“晨安。”莫致之微微點頭。

班房裏面的人紛紛唱喏,雖說動作不齊整,但也帶着必要的恭敬,畢竟莫致之是經小王爺力薦來此處的吏官,雖說暫居捕頭之職,卻是吏部任命造冊的官,有吏部編制,同縣丞一般屬八品官,即便縣令周一梁大人都要給三分薄面,而班房內的大多數都是未在編,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即便心中再不服,表面也都規矩聽話。

剛在門口抽旱煙的中年人此時不緊不慢進入房內,在莫致之身後假惺惺的說:“哎呦,适才捕頭要進來之時,小人忘記提醒了,這些後生平常不拘小節,在班房裏面換衣衫也是常事,捕頭莫怪,請捕頭日後多多擔待。”

“無妨,大家日後行事也同以前一般,無需介懷他人。”莫致之微微一笑,雖知道這是衙役們故意用手段警戒男女有別,提醒男女一同做事會有不便,但她并不介意,畢竟來自現代,她眼中的男女界限并沒有過分清晰。

但她的話倒引起衆人的竊竊私語。

“這……這怕是不方便吧。”

“女子還是要知羞恥的好。”

“我媳婦要敢如此說話,我就把她打将出去。”

……

新官上任三把火,莫致之還沒燒起一把火,便要吃這些偏見了麽?莫致之才不是服軟的,她今日便要立一立這官威。

“說夠了麽?”莫致之聲音嚴厲,“我等都是為了黎明百姓做事,只要辦的了公,就不忌男女,你們一幹爺們怎的如此三姑六婆,身為漢子如此小雞肚腸,若是手頭也這般婆婆媽媽,便是我這個女子也看輕了你們。”

頓時,屋內有幾個臉皮薄的衙役羞恥起來。

“日後若還有不服的,當面來尋我,若在背後嘀嘀咕咕,我定是不饒的,都聽清了麽?”

衙役們紛紛行禮,态度全都恭敬了起來。

見到起效,莫致之緩了語氣:“都出去做事罷。”

縣衙內的三班衙役主要是:維持秩序的皂隸、偵緝罪犯的捕快,守護城池的民壯,莫致之在縣衙領的差事是管理捕班快手,也就是帶官銜的捕頭。

她将捕快分組進行排班,安排的有條不紊,這叫捕快們心中落下大石,這個小姑娘好似有些本事,衆人紛紛領命出去辦公。

“老劉頭、林小六,随我去巡街。”莫致之點了人,轉身出門。

林小六聽到姑娘喚他名字,臉上發紅,忙不疊答應着,跟了出去,老劉頭則是不慌不忙将旱煙袋插在腰上,也出了門。

莫致之較他人更屬意這兩個下屬,林小六機靈,可栽培做應變之用,老劉頭對衙門事務甚為熟稔,又同京中舌頭地痞有過交道,雖說有些油滑,但只要用的好,仍不失是一名幹将。

三人剛出縣衙大門,就看到門口影壁下圍着一群人,好似在瞧熱鬧。

莫致之探身進去查看,原來衆人在圍觀兩人吵架。

“這串錢就是我的。”說話的是個精悍矮個子,一身的短打,手中拎着一串銅錢。

“這錢分明是你偷我的。”一個商賈打扮的抓着矮個子的手,據理力争。

旁邊正好有人在議論,莫致之凝神靜聽,原來矮個子是青樓的護院,商賈打扮的是一家賣舶來商品店鋪的掌櫃,二人争執源于掌櫃昨夜宿在青樓,早上起身不見了一小吊折十大錢,尋出門來,瞧見花園內護院手執一吊錢,那錢的穿繩和他丢失的一摸一樣,于是他便認為護院偷了他的錢,二人就在青樓裏面起了争執。

一大早就鬧事,老鸨不樂意了,又不想青樓沾染官司,勸二人自行去衙門,于是二人拉拉扯扯來到縣衙門口。

那個店鋪,莫致之正好知道,出售的都是海外舶來品,店面就在西大街,莫致之前兩天見過店鋪。

那是莫致之頭一次巡街,蕭世幸不知如何聽說也起了興致,想要一同巡視,稱是親王也要體察民情。

莫致之覺得蕭世幸要麽是無所事事,要麽意在私下關照她,也就應允了,二人一同巡視,并肩走在街頭巷尾,莫致之一身綠色吏服,英姿飒爽,蕭世幸一襲白衫,儒雅風流,簡直一對羨煞旁人的璧人。

走過西大街的時候,碰到有狗仔插草待沽,蕭世幸一時興起,買了只可愛京巴,邊走邊逗弄,莫致之見狀啼笑皆非,見他小孩心性,也就由着他了。

二人一狗途徑舶來店門口之時,蕭世幸懷中小狗忽然狂吠不止,莫致之只得引着蕭世幸拐進岔路,一路走來,居然來到了青樓。

莫致之從未見過青樓,十分好奇,本想進去瞻仰一番,卻被蕭世幸攔住了,蕭世幸見莫致之一介女流站在青樓門口,對樓上莺莺燕燕品頭論足,不由得面露驚詫,逗得莫致之忍不住笑,直覺這少年單純可愛之極。

拉回思緒,莫致見二人還是争吵不停,排開旁人,進到人群中打斷争吵:“你說這吊錢是你的,有何憑證?”

護院正在争執不休,見來了女子問話,語氣更加不善:“你又是誰,怎麽問我要憑證?”

掌櫃也是一臉的不耐。

“莫吵。”林小六神情威嚴道:“這是縣衙新上任的莫捕頭。”

“新來的捕頭?是個官呀?”

“怎是個女子?”

“女子也能做捕頭?”

......

“既已來到衙門,怎不鳴鼓,在門口喧鬧成何體統。”老劉頭提高語調将嗡嗡喧鬧聲壓了下來。

見到周圍安靜下來,莫致之繼續問向二人:“你二人都說錢是自己的,有何憑證?這吊錢你們各自又是如何得來的?”

“大人,錢是日常所用之物,哪有憑證,這錢是樓裏姑娘賞我的。”護院有些賭氣。

“大人,我的錢都是日常店裏攢的,除了用紅繩穿錢,也無旁的标記。”掌櫃也是一臉無奈。

莫致之聞言,接過錢聞了聞,沒察覺到異味,她想了想,在小六耳旁一陣耳語,小六聽完拱手領命,飛也似的跑了遠去。

莫致之重新看向二人:“你們身上可還有其他錢銀,拿出來,看這吊錢跟誰的錢親近,那這吊錢就是誰的。”

“怎麽如此兒戲?”

“這女子行事好生古怪。”

“這女子怕是沽名釣譽之輩。”

人群中二人相顧無言,見莫致之一眼嚴肅,不似在玩笑,遲疑着各自懷中拿出銀錢。

莫致之尋了滑石在地上畫了三個圈,其中兩個圈分別寫上護院和掌櫃的名字,她将二人銀錢對應放入圈中,又将争執那吊錢放入無名之圈,随後不言不語等待起來。

圍觀衆人又嗡嗡起來,俱是對捕頭行為不解以及對捕快是女子的笑話。

“急什麽?日常走親戚還需幾日準備呢,這銀錢找親近銀錢也需要火候。”莫知之微微一笑,鎮靜等候一旁。

“莫大人。”不一會林小六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京巴狗兒跑了回來,“白狗帶到。”小六氣喘籲籲将狗繩遞予莫致之。

“有勞。”莫致之明媚擡眼,嫣然一笑,“這媒介到了。”将小狗拉到三個圈附近,一一靠近三個圈。

小狗來到護院圈沒有異常,剛來到掌櫃那個圈就開始吠叫不止,莫致之急忙将它拉開,又将它帶到無名圈旁,狗狗又開始吠叫不止。

莫知之便将無名圈內錢踢去掌櫃圈內,擡眸宣道:“銀錢尋親成了。”

衆人見她如此做法,一時嘩然,紛紛表示不服。

“這吊錢是掌櫃的。”莫致之卻肅了臉色,語氣篤定。

“這是何故?”

“為何用狗?”

“畜生也能用作驗證?”

“那要看是誰的畜生。”清冷聲音響起,一襲白衫蕭世幸走了出來,漆黑的眸子好似有着笑意,卻帶着威嚴的寒涼,身後侍衛小龍,臉色凝重,如影随形。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來人風采逼人,驚了一幹人等,有認識的低聲說道:“是綏安王。”圍觀人等無不動容。

莫致之笑着解釋:“小王爺這狗養的着實精貴,嗅覺更是靈敏,尤為不喜舶來品店裏香料店的味道,聞到就會吠叫不止,剛才這狗對這吊錢和掌櫃的錢反應如出一轍,對護院的錢卻豪無反應,這便說明錢是掌櫃的,這錢應是店裏日日熏香沾染了味道,拿出了店即便人聞不出,但是狗仍可聞到。”

圍觀衆人全都恍然大悟,拿回了錢的掌櫃更是欣喜,不停給莫致之躬身行禮,圍觀衆人瞧着莫致之目光大有贊賞之意,甚至有人贊不絕口,林小六和老劉頭看向莫致之的眼神也都存了三分敬意。

人群中的護院臉色變白,一時結結巴巴,圍觀的人等對此人指指點點,林小六将人拿住,帶着一幹人等進了衙門。

莫致之微微一笑,也要跟着進衙門。

“姐姐。”蕭世幸叫了出聲,神情惬意,“姐姐這是又欠了我的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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