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家
雪後初晴,陽光撕開模糊的天地,照耀到京城東北角的一所宅院,院中一棵老樹自豪地綻放滿樹銀花,樹梢挂着的冰條玲珑剔透,被陽光映射的光彩熠熠,樹下有只麻雀蹦跳着,正在雪中覓食,忽然有腳步聲傳來,麻雀機警的看了一眼,揮動翅膀飛了遠去。
兩道身影進入院中,前頭引路的邁着小碎步,一臉的謙卑,是莫府劉管家,後面跟着的正是一身青衣的莫致之,她這身青衣雖無圖紋,卻是正規八品吏服,莫致之如今已入吏部,經綏安王力薦成為了京中脍炙人口的第一位六扇門女捕快。
今日這位風頭十足的女捕快陪同綏安王來到莫府,蕭世幸撐足了莫致之的場面,小王爺頤指氣使,莫致之便在一旁解釋發話,她硬是指出她老子爹的空首禮用的不當,要莫老爺大行叩拜之禮才完成了迎客禮儀。
而莫致之身上那青色吏服也驚的莫少陽半天回不了神,沒想到之前被譽為“掃把星”的文弱棄女有一天能做捕快,還成為了綏安王的心腹,這簡直要莫少陽悔青了腸子。
綏安王在前廳做客,莫致之欲見兄長,于是,莫少陽就令劉管家引莫致之來到後院。
莫致之跟着劉管家,通身神清氣爽,今天終于幫原身出了口惡氣,這要她心裏惬意萬分。
看着眼前莫府,莫致之又有些百感交集,這座莫府是原身想盡辦法想要進來的地方,卻被血親拒之門外,如今她只是個小小捕快,因着綏安王的關系,就能随便出入,無人敢攔,在這個階級分明的社會,身居高位才能教人心悅誠服。
她現在位居八品官銜屬末尾,但是在不久的将來,她一定會靠着破案升官晉爵,耀瞎這幫愚昧之人的鋁合金狗眼。
即将進入耳房,莫致之停了腳步,對劉管家說:“有勞劉管家,我在哥哥房中說話,就無需陪同了,煩請在外面等候。”
劉管家谄媚笑了笑,躬着身退回院中。
莫致之推門進屋,撲面而來的是濃烈的湯藥和久未見光的腐朽味道。
莫新柏的房間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将病氣都封在屋內,好在榻邊便是窗,偶爾有細碎的陽光自雕花窗桕中射入,屋內才有些光亮,屋內案上、櫃上都薄薄蒙塵,看來莫新柏久病,竟無人用心伺候。
床幔束起,年輕的公子虛弱的倚在床頭,臉部因病深深凹陷了下去,原身記憶中的兄長本是粉裝玉琢,瓊枝玉樹的小公子,如今卻形容消瘦,委實可憐。
大概是提前得了信,莫新柏正倚在床頭,在看到莫致之之後,那雙沒什麽生氣的眼眸終于有了一絲光彩。
“四妹。”莫新柏開心的伸出手,臉部泛出不正常的紅。
“哥哥。”
莫致之竟也有些唏噓,急忙上前兩步,握住莫新柏瘦骨嶙峋的手,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聽說你跪了一宿卻也未能進來,二哥真怕你想不通,出個什麽閃失。”莫新柏抓着莫致之的手,像是生怕抓不緊,眼前人就再也見不到了一般。
莫致之沒想到莫新柏見面不訴病情苦楚,卻擔心她甚多,竟有些鼻酸起來,她在現代只有個調皮弟弟,可沒有這麽貼心的哥哥,原身如何舍得就此自缢離去。
莫致之忍住傷心,笑着安慰:“怎會,哥哥瞧我這身打扮,我如今是六扇門的女捕快,是綏安王身邊的人,日後定會出人頭地的,請哥哥毋需擔心安心養病。”
“那就好,娘親生前囑我要照顧好你,如今你成為女捕快,我也算沒有辜負娘親的心願。”莫新柏激動的聲音都顫了起來,一臉的欣慰表情。
莫致之深受觸動,看向一臉紅暈的莫新柏,好奇問道:“哥哥生的是什麽病?怎麽病得如此嚴重?”
莫新柏苦笑着搖頭:“患了痨疾,怕是很難治了,今日得以見到四妹出人頭地,我此刻便是不行了,也能放心走了……”
莫致之急忙打斷:“哥哥不可亂說話,痨疾而已,又不是不可治。”
莫致之記得她曾看過一些現代治療肺結核的藥方,若是默寫出來,應該可以用作莫新柏的治療。
二人正說着話,有小丫鬟捧着湯碗進來了,濃濃的人參味瞬間溢滿了房間,莫致之聞到味道,直接變了臉色。
“這湯是給我哥哥的?”
“是給二公子的,夫人要求每隔三日給二公子補氣養身,湯裏面擱的都是好東西……”
不待丫鬟說完,莫致之突然一把将湯碗掀翻在地,小丫鬟和莫新柏都吓了一跳。
“我來屋裏良久,都沒個人伺候在哥哥跟前,你們是如何做事的?”莫致之一改之前的溫順,聲色俱厲。
小丫鬟吓得直接跪地:“小姐,奴婢只管送湯,別的都不知曉。”
“好個不知曉,既是不懂伺候人,還不如打發出去。”莫致之怒火更甚。
小丫鬟吓得淚流滿臉:“小姐,奴婢知錯了。”
“你且記住,好生學着伺候,出去吧。”
打發完小丫鬟,莫致之看到莫新柏抿着嘴唇,神色複雜看着她。
“哥哥……”
“四妹可是發現那湯有古怪,不願打草驚蛇,故意打翻那湯碗?”莫新柏居然也是聰明剔透的人。
莫致吃驚道:“哥哥,你既知人參對你病情有礙,為何要飲那湯?”
莫新柏苦笑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我若不吃,別人暗中換了別的手段,那就防不勝防了。”
莫致之小聲猜測:“可是庶母?”
莫新柏搖搖頭:“尚不知曉。”
莫致之暗暗嘆氣,看來莫新柏在府中也是危機四伏,“兄長好生養病,病好後或可出去自行立府……”
莫致之同莫新柏聊了一陣,見莫新柏病中精神不濟,便告辭出門,悶悶不樂的來到院中,看到劉管家還在候着。
“劉管家,請随我來。”
莫致之腳步不停,一路來到原身娘親舊住處,推開空置已久的屋門,揚起一片塵土,好似她的到來驚動了古老歲月一般。
劉管家急忙上前,殷勤用袖子抹幹淨一個黃花梨圈椅,請莫致之坐下說話。
莫致之坐下後,腦中浏覽着原身的記憶,半晌一言不發。
劉管家規規矩矩等在旁邊。
等了好一陣,莫致之才開口:“劉管家,我娘親生前可待你不薄,你如今怎可助纣為虐?”
劉管家聞言慌了神,急忙辯解道:“這從何說起?小人不敢。”
莫致之冷冷一笑,“哥哥既得的是痨疾,怎可常食人參?劉管家再怎麽日理萬機,也不會視而不見吧?”
“小人真是不曾留意……”劉管家瞬間吓出一頭冷汗。
莫致之溫柔了口氣,轉了個話頭:“前日我進來看望哥哥,在大門口求了一宿,是劉管家可憐我,幫着給父親傳了話,庶母才會與我一見,如今說來可是要謝過劉管家了,只是要是庶母知道劉管家如此幫我,不曉得會作何想法。”
“哎呀,小姐,小人可是一片好心,您可別吓唬小人。”劉管家吓得雙腿一軟,直接跪在髒兮兮的地上。
莫致之眼波流轉,勾起了嘴角,她此次前來不光探病,還想就此說服劉管家成為她的人,日後二哥的身子,她的恩怨,都需要有人在府內探聽虛實,她故意先行吓唬一番,之後給點甜頭,恩威并施才能教人聽話。
“這是一錠金子,日後劉管家幫我多多關照哥哥,那些個人參什麽的,就偷偷換了吧。”莫致之将金子遞了過去,劉管家卻不敢接,見到莫致之笑靥如花,拿着金錠的手并不收回,便知道接過金錠即是應允的意思。
莫致之意味深長地補充:“若是今後府內有什麽異動,還望劉管家能夠知會一二,莫致之感激不盡!”
劉管家面色遲疑,他畢竟是莫府的下人。
“劉管家好似忘了,我二哥才是嫡長子,是這府內真正的主子,劉管家可要分清孰輕孰重,況且我只為護着兄長而已。”莫致之美眸淡挑,言語不停繼續蠱惑:“聽說劉管家有子侄聰慧,想入仕途,致之不才,在綏安王面前還能說得話,倒是可以幫忙引薦。”
劉管家聞言,眼睛一亮,相比府內老主人莫少陽都不願援手,這位小姐的誘惑實在令他無法抗拒,終于,劉管家終于接過金錠:“小人日後唯小姐馬首是瞻!”
莫致之收服了劉管家,心滿意足回到西苑,尋到廚房,聽到門內傳出談笑聲。
“簡直是狐假虎威。”
“誰知道她用什麽下作的手段勾引了小王爺,真不害臊,還不是跟狐媚娘親有樣學樣……”
裏面壓低了聲音,言語內容猥瑣起來。
莫致之聞言火氣越來越旺,背後說她也就罷了,侮辱原身娘親,這如何忍得?
莫致之猛的踢開房門。
“你們說什麽?”
兩個丫鬟見到莫致之,一時驚呆了,急忙向莫致之行禮。
莫致之怒極喝道:“奴婢背後說主母壞話,是想被攆出去還是想被打死?”
兩人吓得慌忙跪倒:“是奴婢們豬油蒙了心,漿糊迷了腦子,胡說八道……”
莫致之聽到污言穢語氣本是氣個夠嗆,卻還是忍住了脾氣,她現在羽翼未豐,還未到懲戒小人之時,如今要先要護住哥哥才是,眼中的怒意漸漸褪去,莫致之冷聲問道:“府內可有短你們的?二公子屋裏怎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奴婢以後不敢了,必定時時伺候在旁!”兩個丫鬟吓得連連告饒。
莫致之語氣冷漠繼續威脅:“每日必要伺候妥當,房內也無需日日關窗,天氣好時,開窗透氣也是好的,日後,若我哥哥再有什麽不适卻無人發現,你們背後嚼舌根的事情我可一定會告訴老爺的。”
丫鬟們點頭如搗蒜:“奴婢一定好好伺候……”
莫致之冷哼一聲,轉頭就走。
目送她離開,一個丫鬟身子尚在發抖:“當真要好好伺候,主母可說……“
“必然要好生伺候,若不聽這掃把星的話,只怕你我二人讨不到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