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 夢見什麽被吓到了?
周稼的加急戰報寫得很簡單。
裏面攏共包含了兩件事, 一個是突厥的老汗王已經去世了,二是老汗王去世之前并沒有指定新的汗王。
老汗王子女無數,還有各路親王等等一大堆, 誰能來當新的汗王, 懸而未決, 必然會有一場争鬥。
不同于當初趙如卿與她的那些弟弟們,至少那時候他們之間有非常明顯的權力高低差異,如今的突厥卻是看起來勢均力敵, 誰都有機會坐上那汗王的寶座。
回到政事堂,趙如卿對着輿圖思索了一會兒,便給周稼去了旨意,讓他立刻從突厥回雲京來, 走之前有機會就與突厥的三王子處月四王子納星見一面,再把當初在禦城承諾過的事情再說一遍,告訴他們将來若是沒辦法了, 盡管向代朝求救便是。
這封信加急命人發出去,趙如卿又琢磨起了如今突厥的局勢,她不認為老汗王沒留下遺命是個意外。
“你認為突厥老汗王的去世會是意外嗎?”這種事情,她需要一些旁人的思路, 于是她問身邊的黎薛。
黎薛當初在突厥做過幾年探子, 對突厥上下的局勢了解頗深。聽着這話,黎薛想了想,道:“或者是有人想要他死。”頓了頓,他看向了趙如卿,接着又道,“老汗王雖然病着,但大家也都知道到底是什麽情形, 不至于這麽突然。”
“那麽會是誰希望他死呢?”趙如卿又問。
“突厥那幾個王子應當不至于想要老汗王這麽突然、這麽早就去世,如若是那幾個王子的手筆,至少會留下遺命。”黎薛冷靜地分析,“臣想,多半還是魏朝那些逃竄到突厥去的那些人動了手。”
“若這麽看,那些人勢力不容小觑。”趙如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了敲幾案,然後看向了一旁的內侍,“宣闵頤洛鼎他們進宮來,另外去西苑把陳國公主請來。”
一旁內侍應下來,提着燈籠就沖進了夜色當中。
黎薛看向了趙如卿,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陛下讓西苑那位過來是想……?”
趙如卿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有些事情可以按照突厥的規矩來辦。”
她讓人去西苑帶來的那個陳國公主并非代朝的公主,而是魏朝的公主。若按照輩分來算,她應是魏朝厲帝的堂姑,當初魏朝與突厥和親時候,這位公主就作為和親的對象嫁去了突厥。而突厥有個收繼婚的習俗,于是這便導致她在突厥三十多年輾轉多次被繼娶,直到那年她被趙如卿帶回雲京來。
對趙如卿來說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那會兒她是起了憐憫之心,而這陳國公主也不願意再在突厥呆下去,所以她便做主讓她回來。
那時候當然也是有頗多非議的,反對者都認為她是不尊重突厥人,但她向來是不聽這些的,在她看來這陳國公主既然想回來,她又有能力讓她回來,就沒道理讓她呆在突厥受折磨——她那時候一意孤行,又能用絕對的武力來壓制住突厥,故而突厥人都沒跟她多掰扯什麽尊重不尊重,便讓那陳國公主跟着她走了。
這位陳國公主回到雲京之後一直十分低調,她并不懷念魏朝,哪怕好幾次有魏朝宗親後裔找到她,她也是避而不見。
趙如卿對她也算是厚待,她沒登基時候是給她找了專門的宅院避居,等到她登基後,便直接讓她搬去了西苑。
因西苑就在大內中,故而陳國公主來得最快,沒過一盞茶的時間,她便在內侍的引領下進到了政事堂中,安安靜靜地朝着趙如卿行了禮。
大約是因為在草原上渡過了三十多年歲月,歷經了太多風吹雨打,盡管她才年過半百,看起來卻好像六七十歲那麽蒼老。
趙如卿朝着她笑了笑,又指了旁邊的位置,溫聲道:“擾了你夜裏休息,倒是不好意思了。坐吧!”
陳國公主依言坐下,笑道:“年紀大了覺少,原也沒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養神呢!”
“往暑天走,越來越熱,朕讓人多往西苑送些冰塊。”趙如卿笑着說道。
陳國公主忙道:“西苑涼快,樹蔭又多,我如今年紀大了也受不住太多冰塊,現在便足夠了。”
聽着這話,趙如卿只笑了笑,又道:“今日找你過來,是突厥汗王意外身故,恐怕有些變故,到時候應需要你幫忙一二。”
陳國公主聽着這話便打起精神來,笑道:“陛下這話便說得生分了,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便是,不必提幫忙二字。突厥我待了三十幾年,許多事情都一清二楚,陛下只管說,哪怕現在讓我往突厥跑一趟也是可以的。”頓了頓,她又想了想,“算起來這位去世的汗王便是當初那位的兄長吧?他們兩支原本也不算和睦,若是這位汗王是意外去世,還沒留下遺命,那恐怕突厥有一場亂子的。陛下可是想聯系突厥的人?別的我不敢說,從前突厥那些彎彎繞繞的親戚關系我都明白得很,陛下想聯系誰,就讓我來替陛下出力,或者我親身去一趟也是應當的。”
趙如卿笑了笑,道:“也不必你這麽大年紀了還往北邊跑,到時候只是要借你身份,來替他們認個正統。”
陳國公主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忙道:“這太容易,陛下只管吩咐。”
趙如卿道:“不過現在還要等一等,且看他們什麽時候才會來求援了。”
“還有內情?”陳國公主略一思量,便從這話中咂摸出了另一層意思,“陛下可是還有什麽難處不方便說?”
趙如卿笑起來,道:“魏朝的永王和厲帝的皇後都在突厥。”
陳國公主也笑了一聲,道:“那陛下便不必多慮了,他們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我雖然也算魏朝人,但當初已經被他們寒了心,斷然不會因為有那麽一二親戚關系尚在,就有私心。”頓了頓,她又道,“這兩人我當初也了解,尤其永王。當初在宗室裏面,他便是那個最貪得無厭心狠手辣不學無術的,當初他便是沉湎美色,連一篇奏章都寫不清楚,就憑他,當初魏朝尚在時候都做不出什麽事情來,如今去了突厥也不過是瞎胡鬧而已。他必定是自以為可以利用突厥人,而實際上卻是突厥人在利用他。”
趙如卿溫和道:“今時不同往日,說不定他歷經這麽多事情,也有了些長進。”
陳國公主笑着道:“這就是陛下看在我這老婆子的面上,不願意說得太難聽罷了。”
正說着話,外面闵頤等人也已經到了。
趙如卿讓他們進來,針對着突厥這事情又讨論了一番,很快便也拿定了大致上對待突厥的方式。
突厥雄踞北境,歷經三朝都是中原的威脅,如今是已經看到了解決這一威脅的曙光。
這突發的政事讨論完畢,趙如卿讓諸人退下休息,她也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經泛白,這一夜不知不覺就這麽過去了。
忽然她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皺了皺眉頭,她左右看了看,又想不太起來究竟被忘記的是個什麽。
門口一個宮人朝着裏面張望了一會兒,趙如卿擡眼看過去,問道:“有事?”
宮人進到了殿中來,低聲道:“陛下,顧大人還在外面。”
啊對了,顧蘭之。
趙如卿一拍腦門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的是個什麽。
她往外走了兩步,聲音放低了一些:“他在哪裏呢?”
宮人道:“就在旁邊茶房裏面,顧大人仿佛睡着了……要喊顧大人起來嗎?”
“不必了,朕去看看。”趙如卿說道。
茶房裏面當然算不上太寬敞,平日裏也就只是讓宮人侍從暫時歇腳的地方。
趙如卿進到茶房中,便見到顧蘭之歪在椅子上,手裏抱着頭冠,頭發散亂地睡着。
這應當是因為靠在椅子上時候頭冠礙事,他便拆下來了。
在昏黃燈光下,他濃黑的頭發長長地散開了,逶迤绮麗,有幾分惑人心神。
她上前了兩步,身後的宮人安靜地退到了茶房之外。
顧蘭之做了一個不太舒服的夢。
夢裏面他被巡街的兵士追趕,他拼命想要翻過街坊的土牆,奈何那土牆一踩上去就忽然變得有三丈高,簡直怎麽爬都爬不上去。
正着急得原地跳腳的時候,土牆之上突然出現了趙如卿的身影,穿着龍袍的趙如卿笑着對他說,牆都爬不上來,說什麽喜歡不喜歡?
他着急地往上攀爬起來,正要爬到牆頭時候,忽然腳下一踩空整個人都掉了下去!
驚醒!
他猛然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看到身旁坐着一個活生生的趙如卿。
眼中驚悚一閃而過,他飛快地打量了一番周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是跟着趙如卿進宮,然後她讓他在茶房裏面稍等片刻,接着就等到了現在。
“夢見什麽被吓到了?”趙如卿笑着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