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正是邪祟要控制依憑對象的表征。在月彥眼中完全是個騙子的陰陽師用比他還像主人的做派,指揮着下人将房間封鎖起來,并且指示無論聽到裏面發出什麽聲音,都不可以開門。

“邪祟狡猾,騙人的伎倆不可不防。”陰陽師是這麽說的。

頭疼欲裂的月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門在他面前“咚”的一聲被關上,也不知道他們在外頭做了什麽,不久之後竟連一絲日光都透不進來,房內陷入一片黑暗,除了月彥自己咻咻的喘氣聲以外,再也聽不到人聲。

“我沒有發瘋……沒有被附身……”月彥吃力地掀開棉被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果然從外面被堵上了,無法拉開。外頭隐隐約約可以聽到有人念念有詞,大概是在進行驅邪的儀式。

“喂!給我找正經的醫生來啊!聽個神棍指示像什麽話!”

沒有人回應,也是啊!畢竟這是連出門都要占蔔吉兇,迷信至極的時代。恐怕,就算月彥真的病死在房間裏,也會被歸咎到“邪祟”身上,就像中世紀的女巫審判一樣。

一直喊到喉嚨發不出聲音,月彥才放棄這徒勞無功的舉動,吃力地扯開被褥裹住自己,卻驅不走發燒帶來的冷意。

月彥緊緊地閉上眼睛,向他能想到的所有神明祈禱,絕對、絕對要活下去!

睡過去之前,隐約聽到門外有人在大聲呵斥,還有像是仆人們求饒謝罪的聲音,雖然想要去門口聽聽狀況,但身上實在是沒有力氣了,月彥只能摟緊了棉被讓意識墜入黑暗中。

03

月彥總覺得似乎看到了另一個橫眉豎眼的自己,也不知道這是高燒帶來的幻覺,還是他的精神出了問題。大概是對月彥這個木然的反應感到不滿,臉色不善的那個月彥輕蔑地“啧”了一聲,用嫌棄至極的口吻批評道:

“堂堂大貴族産屋敷家的公子,居然讓幾個下人騎到頭上去,真是丢臉。做主人就要有主人的樣子,哪一個沒眼色的膽敢對主人的指示說三道四,就拔了他的舌頭,看看還有誰敢多說一句不敬的話。”

明明四周一片黑暗,月彥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另一個半透明的“月彥”,從他衣服上的花紋到兇神惡煞的表情,仿佛攬鏡自照似的,差別只在月彥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臉居然可以猙獰成這樣(比較之下,他怒瞪陰陽師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鬧小脾氣,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欸……這會不會太過分了?”月彥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個殘暴的建議,在他看起來這些仆從就是大老板(父母親)手下的員工,員工聽從老板的指示不是很正常的嗎?雖然說他們名義上的主人是月彥,但實際上月彥的自我認知就是産屋敷這個大型會社裏頭的小主管,母親身邊的女房都比他說的話有份量。

“過分?他們嘴裏吃的、身上穿的,還有頭頂上遮風避雨的屋瓦,哪一個不是産屋敷家的恩惠?享受着主人的恩澤,卻把主人的事情毫不遮掩地說給外人知道,這難道不是叛徒的行為?好的仆人就應該至死奉行主人的命令,為主人奉上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這才叫做忠仆,你身邊的那一群,主人被指為邪祟,不但不加以駁斥,反倒像是怕主人被抹黑的不夠似的添油加醋,別笑死人了。”

“我也不高興他們的做法,但是……我平常的行徑确實在他們的眼裏十分異常,好像也不能全怪他們吧。再說,陰陽師也不是區區仆人可以請來的,這其中想必有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的授意,再怎麽樣也不可能違逆家主的意思呀。”

月彥擠出苦笑,在夢裏(還是精神世界?)感覺不到疾病的不适,可以輕松的對談,但聽聞對方如此自我中心的發言,還是讓月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比較好,只能選擇了溫吞的回應。

同時,對于另一個“月彥”的身份也多少有了猜測。

要說這是月彥內心黑暗面具體化表現,他是不相信的。并不是自诩為聖人,但這具古人的身體中至少也是受過法治社會薰陶的靈魂,即使來到這個上下階層分明的時代,要讓他毫不猶豫地立刻說出“拖出去打死!”之類血腥的話,也是過于強求了。

恐怕,只有作為一張白紙降生在這個時代,從一開始就接受了自己是可以主宰他人生死的“上等人”思維的人,才能輕易地說出要仆人為自己去死之類的話吧。

順着這樣的思維,月彥想起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關于自己“出生”時的描述,據說那時已經确認過嬰兒是完全沒有呼吸的,才會準備火葬。但是剛出生的嬰兒沒有呼吸這件事,即使在未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不過因為有先進的醫療還有正确的急救手段,可以即時讓嬰兒的呼吸暢通。如果自己根本就不是轉世,而是靈魂附身在虛弱而被誤認為沒有呼吸的嬰兒身上,這個幽靈似的月彥,說不定才是身體的本尊?

等等,這麽說起來,自己才是附身的惡鬼(好鬼?),而那個陰陽師也沒有說錯,産屋敷月彥的身上确實有邪祟存在。

——真是抱歉,還在心裏罵你來着,陰陽師大人!

“怎麽,無話可說了嗎?像你這樣的窩囊廢,活着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幹脆點去死,反正你本來就是個孤魂野鬼不是嗎,說不定就是哪來的賤民,才會這麽上不了臺面,好啦,看你是要自己幹脆的讓出身體的主導權,還是要讓我……親、自、動手?”

說着要讓月彥去死的話,幽靈月彥眼神中透露出的不是怨恨一類的神情,而是欣喜的期待,對方的眼神明顯是期待着可以親手“殺死”月彥,殘虐的個性在這裏毫無掩飾,撲面而來的惡意讓月彥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像十分滿意月彥的退縮,半透明的幽靈月彥甚至還笑嘻嘻地飄到他耳邊,用溫柔的語氣向他承諾:“不要害怕呀,對了!你說這樣好不好?那些嚼舌根的賤奴,我會很快送他們上路的,這樣一想有沒有覺得很解氣呢?”

幽靈月彥應該很不甘心吧,明明是真正的貴族公子,卻只能看着一個外人搶走了自己的人生,硬要論理的話确實是月彥理屈,不管幽靈月彥的靈體多麽虛弱,弱到輕易地就讓外來戶附身多年都察覺不到其存在的程度,人家才是這句身體名正言順的主人。

但那從頭到腳都寫滿了“自私自利”的狂妄作風,以及恣意揮舞著上位者特權大旗的态度,單憑著這兩點就抵銷了月彥心裏那一絲淡薄的愧疚之意。為什麽兩輩子都沒有做過出格惡事的自己就得要早早的死去,而這個滿懷惡意的家夥卻可以理所當然地決定別人的生死?

并非可以包容一切的聖人,特別是對于攸關于自己性命的事情上,月彥并沒有輕易地把自己的左右臉讓對方随意抽打的意願。

——也就是說,有真材實料的陰陽師大人,就請您好好地完成這場“驅邪”儀式吧!

狠狠地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現實中因為疼痛直接從棉被堆裏彈起來的月彥還來不及為自己的直覺奏效而歡呼,就拖着冷汗津津的身體撲向房門,聲嘶力竭地對着外頭大喊:“救命啊!有鬼啊!救人啊!”

從幹澀的喉嚨逼出來的聲音嘶啞,配着不斷拍打震動的門,還有破音的慘叫,想必對外頭的人來說相當駭人,驅邪的儀式聲音也急湊起來。

——請務必不要令人失望啊,陰陽師大人。

月彥繼續裝模作樣的尖叫、哭喊,只有存在月彥精神中的幽靈月彥才看真切,那張布滿冷汗的臉上半點恐懼也沒有,幹裂的嘴唇甚至揚起狂亂的笑意,雙眼中執著地燃燒着求生的鬥志。

“你!你這蠢貨!居然打着讓陰陽師來除靈的主意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才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要是沒了我,你以為自己就好過了嗎!給我閉嘴!閉嘴啊!”幽靈月彥在精神世界中像個真正的、被寵壞的小少爺一樣憤怒的尖叫,無奈沒有實體的他既不能阻止月彥的動作,也不能讓自己的聲音被其他人聽到,除了尖銳的聲音令月彥更加頭暈腦脹外,一點用都沒有。

讓人健康活下去所必須養足“精”、“氣”、“神”,其中的“精”與“氣”都可以靠後天調養,但是作為生命最高統帥的“神”若是敗壞了,就絕對活不下去。

因此醫書裏才會有“得神者昌,失神者亡。”這樣的結論。幽靈月彥就是因為本身的“魂”過于虛弱,才會在外來的靈魂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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