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可能,又要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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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鬼的戰鬥非常艱辛,鬼殺隊的劍士們并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但每一次和鬼的沖突幾乎有人受到重傷,其中失去慣用手對武人來說更是沈重的打擊,而每一次的戰鬥失利不只是因為鬼的身體能力比人類高出數倍,更因為它們千奇百怪的血鬼術。

許多優秀的劍士帶着雄心壯志而來,卻拖着殘病的身體如槁木死灰般返回老家,有些人認為自己無法完成任務愧對主家的信任,甚至拒絕了産屋敷家提供的豐厚報酬。

每當這種人出現時,山賊鬼都化為霧氣跟上去,不出意外都會趕在朝陽升起之前從某個荒郊野外帶回對方的遺體。産屋敷陽彥則會帶着愁容命人好好将其安葬,如果還有親人的,則會寫好致哀的信件遣人連同報酬與慰撫金一起送到遺族手中。

在極為罕見的情況下,會有跟随産屋敷家較久的劍士,在身受無法治愈的重傷時同意讓月彥嘗試将他化鬼,這麽一來即使無法繼續服侍大公子陽彥,至少他還可以在二公子月彥身邊盡忠。

他們之中有些人沒法熬過鬼化的過程,至于熬過了的那些人,月彥對他們下達了極其嚴苛的命令,不可濫殺人類、不可在外提及産屋敷之名,這一次月彥設定的條件不只是會讓違背命令的鬼敢到痛苦,而是會直接爆體而亡。

出乎意料之外,這些鬼居然哈哈大笑着感謝他設下了這樣的條件,并且心甘情願地在他們曾經看不起的山賊鬼的指導下接過了月彥在裏社會的生意——當然是已經換過地方重新來過的——還經營得井井有條,同時也利用“同類”的身份調查其他惡鬼的行跡,并回報給産屋敷家,讓獵鬼的準确率增加了不少,而那些發展出足以掩飾身份的血鬼術者,則擔任和惡鬼糾纏,幫助鬼殺隊拖延時間直到天将亮,再交由人類的鬼殺隊繼續作戰。

月彥同時忙着為鬼殺隊尋找合适的醫生,奈何平安時代沒有外科的概念,能和“手術”搭上邊的大概只适用針或刀挑出生了爛瘡的創口再敷藥,或者是用水蛭放血治療,對于鬼殺隊這種動辄缺胳膊斷腿的嚴重傷勢根本幫不上忙,武士們在戰場上用的止血法就是直接燙在傷口上,但這樣的止血方式相當粗暴,且往往伴随嚴重的燙傷,且因為燙傷處感染而死。

即使有月彥的“鬼月”協助,惡鬼在天将亮時的反擊往往是最激烈的,照這種殺一只鬼折損五六個人的情況,不過三代鬼殺隊就要劃下句點,然後再過三代就因為外頭有鬼在作亂而使産屋敷家因為斷子絕孫劃下句點。

眼看着又是一次傷亡慘烈的讨伐,受傷較輕的劍士拿起燒紅的烙鐵,準備幫同伴止血,月彥粗喘着氣,手裏拿着抱着一個藤編的籃子沖進鬼殺隊的簡陋醫務室,小小的空間都是血肉的氣味,對月彥來說仿佛餓極了的人走近吃到飽餐廳一樣。

負傷的鬼殺隊士們一個個緊繃了起來,他們當然知道月彥鬼的身份,但同時這也是他們事奉的主家公子,顯然他們正陷入“如果攻擊的話可不可以反擊”的掙紮當中。

“那個被抓傷的,是叫做平九郎對吧,請把烙鐵放下。”月彥頂着衆隊士們警惕的視線走到平九郎身邊跪下,從藤籃中取出了看起來像是酒瓶的東西,但拔掉上頭的布塞後,嗆鼻的酒氣可比這些武士平時喝的酒還要濃厚數倍,接着在隊士們震驚的眼神中,月彥居然将烈酒倒在手上後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擦在平九郎的傷口周邊。

雖然月彥的動作很輕,但還是會有酒液流進傷口中,每當這時候就可以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因為激烈的呼吸而起伏,一直到傷口清潔完畢,并用針線将傷口縫合,始終沒有聽到平九郎一聲哀號。

深深地呼出憋了老久的一口氣,月彥又從藤籃中取出另一個裝着油的盒子,交代平九郎塗在傷口縫線的外緣,避免愈合時新生的皮肉發癢。

平九郎的傷勢處理完畢,月彥又接着又為另外幾名傷勢較重的劍士進行縫合,從第二個人之後,就開始有已經自行處理完輕傷的劍士跟在月彥身後觀察他的動作。從頭到尾,月彥都好像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卻會在每一個動作前特別仔細地和傷者說明自己接下來将要如何處置,離開時還留下了籐籃,裏面是幾瓶烈酒、針線還有帶着香氣的油。

月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間的,明明已經成為鬼、外界的寒暑再也影響不了他,月彥卻還覺得渾身發冷。他不應該插手的,他頂多上過生物課、在保健室看過骨頭先生好吧還吃過人!但他又不是醫生,根本不應該幫劍士們治療傷口,這裏又沒有放大鏡,萬一他沒有把傷口清幹淨就縫合,讓傷口從裏面開始潰爛怎麽辦?上輩子受傷去醫院縫針的時候,護士有說過傷口會癢的話可以塗一點嬰兒油或者凡士林,他弄不出嬰兒油,只能用家裏的松脂想辦法蒸餾出松精油,幾乎将庫藏的松脂消耗一空不說,蒸餾過程中好幾次差點把房子燒了。

這簡直是外行人的一通亂搞,要是那些劍士死于感染,不就是和他親手殺了對方一樣嗎?月彥下意識地想要啃指甲,卻舔到了香甜的血味,才意識到自己處理完最後一位傷者後,滿手的血都還沒有清洗,但是身體的本能卻遏制了想要洗手的理性,讓他迫不及待地把滿手的鮮紅舔淨。

只有在這種時候,月彥的心裏會冒出一絲“只會惹麻煩的我幹脆去死算了”的念頭,但這樣的想法沒有持續多久又會被“死”的恐懼壓服,讓他繼續悶在屋裏準備替劍士們治療的工具和消耗品,同時也吞下裏社會營業獵捕到的惡人血肉維生。

劍士平九郎還是死了,不是因為月彥幫他處理的傷口産生并發症,正相反,除了留下蜿蜒的疤痕以外,傷口恢複的很好,平九郎還會向其他同伴炫耀這是二少爺親手給他治的。

平九郎是被讨伐對象的血鬼術殺死的,那個血鬼術會讓踏進術的範圍內的人窒息,難以被攻克的原因是沒有人看得見空氣,自然也不會知道哪一處埋著陷阱。

其他隊士帶回了平九郎的屍身,窒息死至少保留了全屍,放在資深劍士身上堪稱奇蹟。

産屋敷陽彥簡單地交代完平九郎的死因,将一封信遞給了眼神麻木的月彥:“這是平九郎的遺書,他特別交代了,在你看完他的遺書之前,誰都不準動他的身體,也不準下葬。”

月彥迷茫地接過遺書攤開,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不希望盡快入土為安,直到他一個字一個字讀完平九郎寫給他的信——那是一個孤家寡人武士一點都不有趣的人生故事,以及一個鬼殺隊員希望可以在身後繼續為同伴貢獻的請求。

“這個年代,怎麽會有這種人啊?”月彥無法控制自己既想哭又想笑的沖動,将此刻表情扭曲的臉埋在掌中。

陽彥從月彥的另一只手中抽出快要被捏爛的遺書輕輕撫平,語氣平和地說道:“确實是相當令人震驚的內容,但我相信平九郎确實是深思熟慮過,才作出這樣的決定,你為劍士們治療的手法确實是前所未見,如果能夠更深入的了解人類的身體、髒器,想必能讓治療的技術更上層樓,對未來的劍士們來說,未嘗不是福音。”

道理月彥都懂,他可是學過醫學如何發展到不可思議的先進程度,這中間的過程都曾經白紙黑字印刷在歷史課本上。

但是真的有一個人言辭懇切的請求你拆解他的肢體,研究他的內髒之後,再将他吃掉時,月彥覺得這個世界簡直瘋了。

——在下能将生命延續全仰仗了月彥大人才,如此,唯有讓在下的□□也為月彥大人延續生命,才算償還了救命大恩。

被月彥化為鬼的劍士中,有名為清助者,在繪畫上頗有幾分才氣。月彥帶了他來到平九郎停靈處,吩咐道:“你必須把每一根骨頭、每一條肌肉、每一根血管的細節都畫下來。”

清助恭敬地應下,拿出畫具對着平九郎沉默地鞠躬。

那怕時間選在鬼可以行動的夜晚,月彥仍舊沒有出席平九郎的葬禮,倒是曾經和平九郎共事過的“鬼月”一個不漏全部出席了。

整理著清助的畫稿,手指拂過上頭勾勒細致的手、腳、心、肺,月彥自嘲地仰頭凝視天上高挂的明月。

——不只要員工出生入死,還要把他們吃拆入腹,我大概是整個産屋敷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差勁的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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