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姜明月起初住到任清池的公寓裏時,也是有自己的房間的。

她抓住大四的尾巴,在學生生涯的最後,談了人生的第一場戀愛,當時想着以後就算是讀研讀博,也不會再有這麽純粹的愛情,所以格外珍惜,也格外依賴任清池。

那時候任清池也才剛剛從部隊專業回來,性格很直,對着她時,卻很順暢的,百煉鋼化作繞指柔。最初的最初,任清池沒有躲過青春期的叛逆,父母感情的不順讓他在外更加肆無忌憚,越走越偏,無奈之下,父親任成鵬便做主将他送到了部隊去歷練。

後來他下過基層,讀完了軍事大學,也上過了戰場,性子磨得差不多了,便轉業回來,任清池知道他不是做軍人的料,不像是他大哥那樣有保家衛國的情懷,所以注定不會在軍隊待一輩子。

心在的地方,才是人生的歸處。

任清池遇到姜明月,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事,是多麽純粹的事情,他對着她,熱烈,肆無忌憚,也有最初的兵荒馬亂。

怎麽在一起的,兩個人都說不清楚,一個是一見鐘情,一個是日久生情,吃完飯去馬路上消食兒,莫名其妙牽了手,就确定好了要牽手一輩子的對象。

在任清池之前,姜明月是從來沒有被拿下過的,男生口中“最難追”的妹子,但是在任清池眼裏,他都沒追,直接上去牽了手,姑娘就軟糯糯的跟他回了家。

兩個人第一次約會的最後一站,就是這座公寓。

房間裏有健身器材,當初任清池也不知道該對剛剛才确定關系的女朋友做些什麽,就想着要對她釋放荷爾蒙,拿着在部隊裏練的那些在她面前秀。

他做仰卧起坐,就讓姜明月坐在他腳上抓着他腿。

他做俯卧撐,就讓姜明月坐在他背上,檢驗他的體力。

他做引體向上,也要讓姜明月站在他面前,跟他對視。

到最後,他在跑步機上,奪走了新上任女朋友的初吻,也把自己的初吻送給她,當初還是個毛頭小子的任清池吻的急切,第一次就咬破了姜明月的唇角,拿着棉簽想要幫她上藥的時候,女朋友就像是彈簧似的彈到了他懷裏,咬他下巴一口算是報複。

兩個人相處的基調,也在那天确定,從此幹柴烈火甘之如饴,除了彼此,誰都不要。

當年任清池26歲,姜明月才21歲,她笑話他是大齡·沒談過戀愛·老司機,他就感嘆自己老蘿蔔拱到了嫩兔子,反正再大齡,以後也都是她的。

任清池帶着姜明月進了他們後來同居的卧室,床單被罩全是粉色,這還是當年她做主買來的,被單四個角上,贅着四個萌噠噠的絨球,完全是少女做派,難以想象,當年睡慣了部隊軍用被的男人,在這裏摟着他女朋友睡了那麽久還不覺得有問題。

當然,現在他也依舊不覺得這套床上用品有什麽奇怪。

姜明月走過去打開了衣櫃,裏面滿滿當當的挂着他們兩個人的衣服,和當初一模一樣,一件她的裙子,一件他的襯衫,間隔開來,又融合在一起,彼此相擁。

“四年前的那件事情,其實……”姜明月伸手捏着件他的襯衣,終于鼓起了勇氣,很多事情,她不知道怎麽說,但是如果不說,橫亘在他們之間的鴻溝,就永遠都沒有縮小的一天。

“沒關系,”任清池搶在她之前開口,“醫生治病救人,并不能保證每一個生命都能安然無恙,伯父當年在桐城的口碑衆人皆知,我願意相信他行醫救人的品德。”

當年任清池的母親出了車禍,被撞的幾乎失去了半條命,送到醫院,正好是姜明月的父親在外科值班,當即進了手術室。

那場手術之後,他母親便永遠離開了。

後來任成鵬帶來的其他醫生看了屍體之後,認為傷不至死,醫院救治不及時,才是導致病人離世的最根本原因,而姜明月的父親,作為那場手術的主刀醫生,也就此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不是的,”姜明月搖搖頭,“護士長說,是一個實習護士遞錯了藥,這是醫療事故,醫院也找過你父親認錯,想要公開這件事,但是後來卻被壓了下來,你爸爸說,不想讓你媽媽走的不安寧。”

姜明月知道爸爸的為人,爸爸行醫救人那麽多年,從來沒敢忘記在醫學院畢業時許下的諾言,爸爸一字一句念過希波克拉底誓言,最後也承諾過:“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言時,請求神只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茍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小時候有很多很多的時候,家裏只有她和明博,爸爸經常要值班,要做手術,總是很忙,甚至在家裏時,也在不斷的查閱文獻,寫病歷,看病人的報告單,她和明博甚至還悄悄得出過結論,醫院和病人才是爸爸的孩子,他們兩個,一定是被撿回來的。

任清池皺眉,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你說的這些,我爸都知道?”

“應該是知道的,”姜明月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的确是醫療事故,我爸爸也的确有責任,但是當時手術情況緊急,他也沒想到護士會因為緊張遞錯了藥。”

他有責任,可是也不至于像是大家說的那樣,要被釘在恥辱柱上,當時社會輿論鋪天蓋地,都在說姜醫生害死了藍天集團的大小姐,說姜醫生做了錯誤的判斷,才導致了手術的失敗。

哪怕有無數專家在看過手術視頻,看過手術室的記錄本之後,也都确認,主刀醫生的操作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問題的,然而辟謠的再多,也不及任成鵬身邊的那位醫生傳出的所謂“死因”有效力。

導致手術失敗的那個藥,護士遞過來,護士長看過,另外兩位參與手術的助理醫生也确認過,到了姜醫生這裏,藥物早就被注射進病人身體,然而事到如今,犯了錯的人依舊活的肆意灑脫,無辜的人卻依舊背負罵名。

甚至于,姜醫生在此之後不久就過世,也沒有人願意去知道背後的故事,爸爸當初在桐城救死扶傷無數,幾乎把生命獻給了手術臺,到了如今,他過世四年,絕大多數人也只是以為,姜醫生因為當年的愧疚,而默然離開。

爸爸的死因,姜明月一直爛在肚子裏,她不能告訴大衆,更加不能告訴任清池,可是這些都不是他要在死後依舊被人诟病的原因。

任清池想說的很多,他在姜明月說出這句話之前,也堅定的認為,是姜醫生的手術失誤導致了母親的離世,甚至于他早就說服了自己,醫生也是人,不是神仙,沒辦法拯救每一個病人,有痊愈的,就有救治失敗的,生死不僅僅由醫生,也由命。

那天在母親墓前,他認真的道了歉,在陳年往事糾葛和姜明月之間,他堅定的選擇了後者。

但是現在她卻告訴他,所有的他以為,不過是他以為。

那天母親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姜明月也跑來醫院,他甩開她的胳膊,不顧她被他的大力摔在地上,不顧她險些滾下樓梯,走的幹脆又果決。

當時任清池也知道,不管手術結果怎麽樣,這一切都與姜明月無關,可是他沒辦法不在乎,站在他母親病床前跟他鞠躬道歉的男人,是她的父親。

他一直認為,只要那個男人夠努力,他母親就可以被救回來。

任清池去部隊的那些年,只能在固定的時間和家裏通話,媽媽總是在電話裏念叨他,讓他吃飽穿暖,不要學那些軍痞子作風,要做個像大哥一樣,頂天立地,受人敬仰的堂堂正正的軍人。

他在部隊的時候有多嫌棄媽媽的唠叨,面對姜醫生時就有多少滔天怒火,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猝不及防的離開了他的生活,而父親的醫生告訴他,手術醫生治療不及時,拯救方法有誤,導致病人直接離世。

那個時候,他腦子裏不是沒有姜明月,只是,死者為大,過世的人還是給了他生命的母親,任清池顧不了那麽多。

任清池還記得,他當初是怎樣在心裏念着姜明月的名字,才能忍住沒有直接沖上去揍那個姜醫生的。

“那你爸爸……”任清池覺得自己根本問不出這個問題。

“過世了。”姜明月擡頭看着他,嘴角還帶着淡然的笑,“爸爸過世之前跟我說,穿上手術服拿着手術刀的那些年,他從來都無愧于心,也讓我不要怪你,爸爸說我沒有體會過失去媽媽的痛苦,所以一定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你有多怨恨他,但是他讓我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告訴你,他真的盡力了。”

真的盡力了,所以,才更加遺憾。

在母親墓前說過的話依舊歷歷在目,他說要攜手一生的女人這會兒紅着眼睛站在面前,任清池喉結動了動,收緊了拳頭,他想,無論如何,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他都不會再放開這個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老蘿蔔拱到了嫩兔子,我本來就想單純的玩個梗,沒想到又污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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