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大年過後,街上都是點燃後爆竹的喜慶紅包裝。

這是許強獨自一人過的第一個大年,小時候與父母,出來打工後還有工友,而後把陳森接到城裏就是跟陳森,之後是和陳以青,最後便是自己。

許強的态度很強硬,非趕陳森潘桃和小天張浩,大過年的你們都挨家串串門,非來跟我這擠擠壓壓的,哥又不是癱了還得你們給端屎端尿……

無奈,衆人才都被許強揮舞着殘拐都給攆跑回家過年兒去了。

哀聲哀悼,許強對他們的游說也如若懵然,心想這冷冷清清的地界兒,也他自己一個就夠了,何必再給大家添麻煩。

寒冬臘月,最美的不外乎是抱着媳婦兒在溫暖的家裏吃些酒水瓜果,困了就睡,電視裏放着春節聯歡晚會,外頭炮竹聲聲,屋內幸福恬然。

而他許強,已經沒再對這份美再抱希望。歸攏歸攏屋裏的東西便早些睡下,明個兒再早些起來,那份大年街道上獨有的孤寂。

行人寥寥,多半都是獨自在行走,大雪覆了整個眺望不可及的地界兒。

許強落寞卻也不餒,打起精神,現在是自個兒一人兒。還拖着條殘腿,可不能失了對生活的渴望。

雖然孤點兒,但好在許強能适應各種各樣用來賴以生存的活計。

年後不過半月氣溫就升溫了十來度,低低漲漲到最近才有了些平穩跡象。

天暖乎點兒許強腿就能跟着少糟點兒罪。

一天收入不過十四塊八,許強開始零零碎碎收些紙殼子,這東西論斤來算比塑料值錢。四合院裏家家用掉的東西都送給許強拿去賣,進城裏的周遭幾家也都跟許強熟絡,這下就算腿疼不再上街上淘撿便也有了固定一天的收入。

許強餓了也不在外買着吃,早市八點以後沒人要的爛菜很多,一塊錢就能賣回許強三天的吃食。拒絕陳森他們每天往過來送的現成飯菜,許強想着獨立。

再說他現在就算撿破爛也能養活自己了,比他剛開始那時強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許強現在也漸漸有了計劃,他最終的計劃目标便是要開一個廢品收購場!!!

先慢慢來吧,按小計劃着來,許強想最好是在兩年之內他就能獨自承擔這個四合院小租房的租金。

雪融成了水。今年的開頭無風,只有鮮的冷氣。

雪水再而化進土裏變成泥,街上人走兩步鞋跟帶起的泥點子都往身上嘣。

前些天學校邊出了場車禍,車頭撞到電線杆子造成了半座城都電路不通。離得近的許強住那個小屯子就是被殃及的池魚。

晚上從高處看過去,屯子一片黑暗。

屋裏只點了兩根蠟燭,被冰涼的空氣包裹在中間似乎要比往常的小上好些圈兒。外頭的井水壓出來都帶冰茬。

就算兌上好些熱水涼的還是很快。

許強傷的這條腿沒法彎曲太大,便坐在小木凳上擔直了那條腿搓洗盆裏竟是泥點子的深棕皮革面兒褲子。

洗着費勁,晾起來時兩條褲腿子都灌了水,許強光把水控幹都累的滿頭大汗。他在愁明個兒出去收破爛能穿啥,最禁埋汰的衣服今晚上都洗了。

陳森給他花錢買那些好衣裳許強壓根就舍不得穿。

就着鹹菜啃了倆已經發硬的秦家包子,酸菜粉條的餡都凍出了冰碴子,粉條進嘴都不用嚼便成了一段一段的零碎。

吃完喝了幾口熱水,許強洗洗臉上的汗漬便鑽進被窩兒。

一夜西北風,窗外如有巨獸嘶嚎,護腿在許強上炕前便充滿電裹了上,在睡着的夜裏倒是還好熬。

櫃上燃燒到只一小節的白蠟燭周遭都是已經幹固的蠟油,只在黑暗裏慢慢以波浪形向上的白煙兒漸漸着完全消失不見。

陳以青沒怎麽變,跟與許強初見時一個模子,甚至周遭的環境都驚人的一致。

灰塵暴土的工地很難會有穿着這麽幹淨的男人會進,繞過一片狼藉,将将停在離許強五步外凝視。許強被盯得無措,便只能更加大力的揮動手裏鎬頭。

地上橫躺的塊塊巨石應擊成無數碎塊兒,飛濺到許強腕袖露出的黝黑手臂,擦過身後陳以青藏藍西裝的褲腿。

慌了神兒,許強小心翼翼着詢問有事沒事,而一邊許強卻急忙着後退遠離。好像走出了百十來步,身後卻清晰依然的自己問話,工頭對自己的怒吼,以及詢問陳以青是否被碎石嘣了濺着……

頹然,哪裏熟悉,這分明就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許強看不着自己身子,也沒勇氣回頭去看那跟他有關的一幕。

身子越來越沉,又越來越輕……

模模糊糊,反複重影。

“以青,你咋喜歡我吶?”

這歡喜的調調讓許強拼命搖頭,太恥了,太恥。

死命往前頭的亮光跑,許強再不想聽一遍。逃出這,這是夢,是夢魇,動動,只要動動就能醒,快點許強!

光亮大了,許強就知道快了,再快點,身後的陳以青也快了,離着驚醒也快了。

“呵,淚痣很美。”

砰……

光亮沒了,許強呆呆的站在黑暗裏,身後再也沒了動靜。蜷下身,許強累極了。

哪裏是紅的淚痣,分明只是塊灰突突的胎記。

窗外的風不知什麽時候停的,冰涼炕上的許強猛的睜開眼,才發覺渾身酸疼,過于繃緊的身子在清醒了後放松下來,一身一身的麻。

呼呼喘了幾口粗氣,便也松開了被自己攥緊生疼的手。腿又被這如地獄走一遭般的夢魇給刺激的疼。

乏壞了……

許強勉強支使自己從炕上爬起來,蹭到櫃子那邊兒咕嘟嘟灌下半茶缸已經冰涼的白開水。坐到炕沿兒邊緩一緩自己過于快速的心跳,末了再窩進被裏繼續睡。

就連睡個安生覺都難。

太難一夜無夢到天亮,最難的還是這醒了以後難熬的後半夜,明明是半眯半醒,可這白天無比空白的大腦這會兒卻又腦細胞都叫嚣着活躍。

想的事兒多,不想想都由不得自個兒。

許強雙眼皮跳着跳着折騰,讓他從心底往外湧股難以言明的不好感覺。

忍着腿疼翻好些個兒也不停,無奈,許強從炕上摸起來穿衣裳,殘拐的底端磨損特別嚴重,許強試試打開燈的開關。

屋裏還是一片暗青,哀嘆輕輕,許強點起蠟燭摸索着進了隔壁涼氣侵體的小庫房。還得再打只拐,左腳鞋底子也得從納一納。

淩晨不到四點,冬季大街上以往守到天亮的燒烤攤都早早着回家歇着了,城的一半完全陷入一片晦暗,另半只有寥寥幾家的物業高樓燈火通明。

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

緩慢而節奏的東西敲擊東西,隐隐燭光兒,噠噠噠……噠噠噠……

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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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末的冬很美,大家都在期盼的最後一場雪也已昨夜下了整整一天。

許強也喜歡着呢,裹緊了身上破舊的軍大衣,離開春又近了些許,這幾天的氣溫都持續上升,這場雪後再冷一場便就好過了。

這會兒手裏的餘錢兒已經夠了許強開春買輛三驢子,買個便宜的二手還能剩下些,許強想想等過兩天他進城裏去給潘桃和小天這倆黑白娃娃買些玩具。

一直在接受,許強稀罕這倆小懂事兒。這兩天便抓緊撿些東西換錢,到時候讓倆小孩兒樂呵樂呵!

那晚的不安已經忘的差不多,應該說陳以青從也沒叫許強睡踏實一晚過,次數多了,便也習慣了。

那晚與平常的差距不過只是真實一些,真實而存在過,卻也只是存在過!

都是曾經了……

腳上是塑料的防水黑靴子,破舊泛黃的牛仔褲,長到小腿肚的軍大衣,裏頭是暗紅的毛線衣。一手拐一手搭在肩上的布袋。

一番尋常的拾荒人作扮,頭上是頂帶耳的缺皮帽子,擋住眼睛,從外看許強最乍眼的無外是他右眼下那塊天一冷,顏色變深上一深的小指蓋大小青灰胎記。

像凍瘡,配着許強比常人都白的唇色,更加顯眼。

一路叫喊,許強走了幾家老主顧便收了不少塑料瓶子,紙殼帶不走,就跟一直以來一樣的,許強把個家紙殼都打捆系好,等着過兩天拿上收的瓶子再一起取走賣。

仿皮的靴底踩在剔透的雪裏嘎吱嘎吱響,許強不敢往遠瞧,被一片蒼白能刺的眼睛好半天睜不開。

順着城市邊緣游走,走到差不多在十裏外的一家建工廠,這也是許強的老客戶,不少還是當年一起幹工建樓的熟悉工友。

可這會兒許強是大變樣,以前幹工的現在還是,只有許強廢了腿,只能以撿破爛的活計養活自個兒。大家在一起三五年,熟悉的工友也幫着許強,平時出門吃個小飯館的路上都沿大道邊兒撿些瓶子,攢有獎的啤酒瓶蓋兒。等到時候許強來收廢鐵的時候拿給他。

今個兒是個好天頭,整整兩麻袋能換錢的都被大夥兒歸攏起來,連誰幫許強一起送去收購站的人都齊全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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